吃宴中(1 / 1)

陳氏過身之後,俞太後繼續她那‘侯爵之位不可無人承襲’的說辭,開始施壓萱王,主張讓親弟弟的兒子承襲爵位。

萱王搬出了孝敬禮義,以及老侯爺貶斥四房的文書,委婉拒絕。

之後風平浪靜了兩年,直到東宮失火,太子被活活燒死,萱王急火攻心,吐血身亡,齊景宥登上了皇位,冊封俞晚落為皇後。

本以為一切都能遂她的意了,可不曾想站出一個據理力爭的俞晚容。

俞晚落的姐姐,譽陽侯府大房的長女。

或許在很早之前,她就察覺到俞太後意欲何為,硬是讓這場侯爵風波持續了三年之久。

後來,俞晚容的第二個孩子沒了,自己也險些喪命。

那時俞晚落開始回憶陳氏,林姨娘以及後宮眾多妃嬪,慢慢將目光停留在了那些丹丸補品上,她正與宋雲姝商議的時候,林迎汐就是這時候闖進來的。

她穿著白綾寢衣,如墨長發傾瀉,嘴唇蒼白,眸中血絲彌漫,狀似惡鬼閻羅,見人就砍,嘴裡念著:“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去死,都給我去死!”

那時,她正與俞太後僵持不下,不知道後宮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聽話音,她的孩子也沒了。

宋雲姝護著她躲避時,說起參湯,她大概猜到是俞晚嫣下的毒手。

俞太後當時安插了不少女子與她分寵,俞晚嫣便是其中一個。

她是三房嫡女,麵容和俞晚落有四五分相似,年輕貌美,性格又活潑,特彆是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像是從清泉中浸潤過一樣,格外喜人。

齊景宥常說:“若你那時不那麼端莊規矩,想必也是這般靈動可人,我都沒見過你撒嬌。”

俞晚落能聽出他話語的寵溺和獨特的喜愛。

雖說俞晚嫣平時飛揚跋扈了些,但那時的後宮何止她一人張揚恣意,目中無人,林迎汐幾番抗俞太後的旨,將規矩體統不放在眼裡。

既然知道發生了何事,俞晚落心裡就有數了。

她那時候的聽覺格外的敏銳,即便是宮人不通傳,通過腳步和聲響,就能發覺外麵的不同尋常。

她一把拿住了林迎汐的手,將劍插進了花瓶中。

趁她不備,猛地扇了她一巴掌。

正好迎上齊景宥進殿。

“惠貴嬪以下犯上,竟懷疑本宮殿中藏有墮胎之物,翻箱倒櫃,實為誣陷又實在可恨。”

齊景宥說:“胡鬨,皇後何等寬宏大量的一個人,宋嬪的孩子沒了,她數月禮佛,又怎會戕害你腹中的孩子。”

俞晚落說:“沒有什麼損失,罰她禁足三個月,罰奉半年吧。”

可禁足過後,林迎汐好像是變了一個人,像是被磨平了棱角和利爪,開始卑躬屈膝,低聲下氣,每日在俞太後跟前侍奉。

讓她抄寫佛經,磨練身心也是毫無怨言。

她也不爭寵了,反之幫俞晚嫣討陛下的歡心,俞太後是個精光老道的,深知以她的性子,一時半會兒的順從不過是另有圖謀。

林迎汐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瞧出,也不裝了,跪在地上,淒楚的抬起眼簾,說自己膝下寂寞,隻是想要一個皇子傍身。

“那是臣妾第一次感受到有東西在自己腹中跳動,那樣的驚奇,那樣的可喜,一想到有一個胖乎乎的小家夥在裡麵蜷縮著待著,與臣妾血脈相連,臣妾就萬分欣喜,想著有朝一日他會跟在臣妾屁股後麵甜甜的叫著娘親,母妃!這兩個字何嘗不是甘露蜜釀,可現在,他沒了!臣妾再也不能見到他了,臣妾心如刀割,每晚做夢都能夢見他啊太後娘娘!”

她說的懇切動容,涕淚橫流,哪還有當日高高在上的神采。

可俞太後不傻,“皇後最近在吃齋念佛,或許你去求求她,讓她在佛前保佑你。”

她不著聲色的把這個罪孽扔回了自己頭上,挑撥離間。

之後林迎汐也不負所望,開始幫俞晚嫣對付自己,還弄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當時的她是有多恨啊,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生吞活剝。

可最後,俞晚嫣被杖殺身亡,她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

何止是俞太後,自己都被她隱忍蟄伏多年的算計謀略給嚇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這女人的瘋魔可怕之處。

“怎麼了,肚子疼?”

俞晚落回過神,“可是呢,可不就是肚子疼。”

“彆的姑娘都在賞花,你們卻在彈棋子?”林迎汐走了過來。

俞晚落和宋雲姝對視了一眼。

下一刻,林迎汐雙臂一轉一繞,衣袖就被纏裹了起來,“帶我一個。”

“……”

身後一個婦人走了過來:“先拜見太後娘娘。”

“……好吧。”她又繞開了袖子。

過了一會兒,席麵準備好了,她和林迎汐對麵落座。

林迎汐的父親在近十年的戰役中,戰功彪炳,如今位於鎮國大將軍,武將世家,自父輩那一代起就為盛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此之前,林公一直駐守邊關,專心抵禦外侮,不常與京都這邊的勢力往來,又秉承侍奉天子的家規定律,所以在黨派紛爭這件事上,落了個清淨。

新皇登基的消息傳到邊關的時候,也隻是淡淡應了一聲,也沒問是哪位親王皇子,收拾收拾就來入宮朝賀了。

可以說是落拓不羈,不拘小節。

但前世,當他站上前,看清皇位上坐著的人是齊景宥時,林公持著芴板的手頓了一頓,一句‘老臣恭賀新皇榮登帝位’卡在了喉嚨裡,以芴板相擋,左顧右盼,看到了一旁站著的齊元旭。

短短的時間裡,能看出他的艱難和不解。

“你就是俞二小姐?”林迎汐的口氣沒剛才那麼和善了。

俞晚落點頭,已經猜到她下一句話要說什麼了,“聽說齊景宥……”

她胳膊肘被林夫人抵了一下,無奈改口,“聽說二殿下前些時日把從渝州城繳獲的胭脂水粉都給你了?”

俞晚落點頭,“是。”

“那麼多,用得完嗎你?”

底下,林夫人又踢了她一腳。

去年年關,渝州城發生過一起暴亂,恰好碰到歸京還朝的林大將軍一隊人馬,二話不說就端了土匪的老窩,並且還繳獲了一車的金銀細軟,其中還有西域小國一種叫做白玉膏。

這東西當時在盛京城很是風靡,婦人常用來養顏美膚,但是從西趙運過來,千裡迢迢,難免路遇匪徒。

那時先帝病重,沒什麼人在意,萱王便讓齊景宥跑一趟,以表慰問和嘉獎。

林公也不知道這東西是女兒家喜愛,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也在送信的途中,見他索要,大手一揚全送了。

若是前世,本著不得罪人的道理,俞晚落總要客氣幾句,“林姐姐若喜歡,改日我讓小廝送幾盒去您府上。”

可林迎汐不領她這個情,“看不起誰呢,我才不要,要是送,也得讓齊景宥來送,原就是他搶走的。”

可現在,俞晚落展顏一笑:“那東西不是吃食,所以儲藏上也不麻煩,慢慢用,總能用完的。”

林迎汐一時竟無話可說。

陳氏在底下輕輕踢了一腳,以作提醒,可俞晚落置若罔聞,還在吃,她隻好出聲:“林姑娘喜歡,過些時日去府上拜訪,一齊送了去。”

林迎汐見俞晚落沒說話,心裡不知什麼滋味,“誰喜歡,我才不喜歡。”

惠貴嬪禁足期間,俞晚落怕她傷心欲絕,曾去探望過她。

明明不過兩月的光景,她的麵容變得滄桑了許多,眸子裡像是蒙了一層灰。

她說:“我就是喜歡陛下,人群中隻那麼一眼,就像是尋到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那樣的直白,又是那樣的熱烈,我想,我命中的良人也該是這副模樣,滿心滿眼的隻能裝下我一個人。

“起初我隻是豔羨,後來就開始好奇,好奇那個人的喜歡為什麼連自己站在一旁也能感覺的到,卻又是那樣的酸澀,丫鬟說我這是犯了相思病,我不信,揣著這份糊塗和好勝我入了宮,見過了他,觸碰了他,也開始貪戀他懷中的溫度,眸中欲罷不能的愛意,可隻要你的影子出現在視野裡,周遭所有的事物好像在一瞬間冷了下來,我嫉妒到發狂,想把他搶過來,讓他眼中隻有我一人。”

當時的俞晚落何其景仰她的豁達,她的喜歡厭惡和齊景宥一樣,無需掩飾。

可她又何嘗知道,自己也有過吃味兒的時候。

林迎汐瀟灑豁達,會騎馬會射箭,每年秋狩齊景宥都會帶她去圍場圍獵。

林間稀疏斑駁的光影下,兩人策馬馳騁,有說有笑,比秋日梧桐還要耀眼奪目。

為此,她還讓齊元旭偷偷教她學過騎馬。

俞太後見氣氛有些尷尬,出口招呼:“今日這菜式啊都是皇後精心選製的,若有招待不周之處,多包涵,晚落,那道清灼蘆筍是你最愛吃的,你嘗嘗,我特地吩咐禦膳房給你做的。”

俞晚落:蘆筍?誰喜歡吃清灼蘆筍?你見過十四歲的小姑娘喜歡吃什麼蘆筍嗎?

還清灼的。

我要吃肉,吃排骨,吃魚吃蝦。

特地吩咐的禦膳房?怕不是你臨時決定的吧。

她自小身體不好,常咳,大夫讓她飲食清淡,加上每天喝各種苦藥,嘴裡沒滋味兒,吃到肉,眼睛就能發光。

這件事不僅陳氏知道,侯府上下也都聽說她扒著碗舔湯汁的事跡。

還當作趣事兒在俞太後這裡頑笑過幾回。

這時候提什麼清灼蘆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