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入我相思門 孟……(1 / 1)

五裡霧 秦焰 4480 字 12個月前

“我叫孟晴,”孟晴借著趙欽手上的力起身,介紹自己道,“晴天的晴。”

趙欽問孟晴為什麼會在這裡,孟晴便將自己經曆的一切都告知趙欽。大約是因為孟晴年紀尚輕卻條理清晰,趙欽感到驚奇、欣賞,所以叫人將孟晴帶去了營帳,給她準備了食物,甚至還叫來了醫官檢查孟晴的身體。

趙欽有彆的事情忙,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孟晴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裳,也吃飽了飯。趙欽問孟晴打算去哪裡,孟晴搖搖頭,說父親隻是讓她往前走、她大約會繼續朝前走。

“既然如此,你願不願意跟著本宮?”

孟晴知道跟著趙欽是她最好的選擇,但她還是不滿意。孟晴問:“你能幫我找到弟弟嗎?可以的話我就留下來,不然我得繼續往前走,我要找弟弟。”

趙欽嘴角向上揚起,道:“好,本宮幫你找弟弟。”

孟晴跟著趙欽回到了府邸,但是她的身份很尷尬——說孟晴是府裡的小姐,可是孟晴吃住都和丫鬟們在一起;說孟晴是府裡的丫鬟,孟晴又不需要做任何活兒,趙欽甚至還找了先生輔導孟晴,不僅要學詩詞文字,還要學琴棋書畫。

孟晴不覺得辛苦,她在太子府見的是她前半生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她對一切都充滿好奇,並且深深感激於將她帶到這一切之中的趙欽。

孟晴很少見趙欽。趙欽是當朝太子,每日有數不儘的政務要處理,有時間也會與他的夫人孩子、乃至姬妾們在一起,又哪裡輪得到她一個說不清身份的小丫頭。

但是趙欽對孟晴的無視不僅沒有讓孟晴失望,反倒讓她的崇拜與日俱增。趙欽請的先生偶爾會在孟晴的請求下和孟晴講一講朝中發生的事情,開始時孟晴聽不懂,但後來也就漸漸明白趙欽是一個和善的太子,是一個將天下子民裝進心間的太子。

孟晴會求著先生給她講太子的策論,她嘗試去思考趙欽行事的原因,嘗試去分析趙欽的所求所得。孟晴不得不承認很多事情是她想不到的——她沒有站在太子的位置,她沒有太子的大局觀,哪怕是有先生的講解,她依然不甚明晰。

可是孟晴知道太子是發自內心熱愛這個國家、熱愛他的子民;太子為己少、為公多,是真正做到書中“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孟晴相信趙欽現在是一個好太子,未來會是一個好君主,所以她對趙欽隻有尊敬、隻有崇拜。

但若說有什麼是孟晴不太滿意的,大約是趙欽對當年那場旱災的處理。

孟晴後來從先生處得知,原來當年救下孟晴後,趙欽就派人去了解了孟晴家鄉的情況,並且將涉事官員依律懲處。但是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被趙欽壓了下來,原因是官員災年還要搜刮民脂是為了給趙鈞行賄。那個時候趙欽與趙鈞的關係還沒有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趙欽仍是在想方設法袒護他這個弟弟。

孟晴沒有天真到相信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是這件事情還是讓她失望。

她不理解趙鈞已經是錦衣玉食的皇子,為什麼還會貪求無度——如果不是趙鈞的壓力,下麵的官員怎麼可能災年都不忘行賄?如果不是地方官員屢屢上門要錢,父親又何至於帶著他們一家背井離鄉?如果不是被迫離開家園,母親和父親怎麼會死在路上、弟弟又怎麼會失蹤?無數個家庭的妻離子散,最後隻能成全趙鈞的幾頓餐飯,孟晴不能接受。

可是孟晴也理解。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弟弟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她也會很生氣,但最後大約還是會袒護弟弟,畢竟有些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她可以對旁人的苦難視若無睹,卻不能對血脈相連的弟弟狠下殺手。

依律懲處那幾個官員、卻沒有深挖官員如此行事的原因,可以平息老百姓的怒火,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給死難者一個交代,同時也能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的弟弟,這是趙欽的選擇,也是趙欽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上實現兩全的決定。

孟晴不支持,但是孟晴理解。

偶爾,趙欽也會來問問孟晴的功課。

這種時候孟晴會鉚足了勁兒展示,生怕趙欽有什麼不滿意的——實際上孟晴很優秀,遠比趙欽想象中要優秀。

孟晴開竅晚,所以更是努力。第二日要學的東西,孟晴怕自己聽一遍聽不懂,就在前一天多讀幾遍,把要問的問題統統記下,然後一個一個追著先生問。先生要是要孟晴寫一幅字,她就能寫三幅,再挑一幅最好的交上去,作畫也是同理。孟晴在下棋方麵實在沒有什麼天賦,可是孟晴生生將一本棋譜都背了下來,與高手過招仍是下風,但照葫蘆畫瓢和一般人過幾招總沒問題。甚至連琵琶、舞蹈孟晴都一樣不差,恨不得整日睡在練功房。

有丫鬟說孟晴太拚,說就算她偷偷懶,太子也不會曉得的;還有丫鬟給孟晴講府中那些小王子公主是怎麼糊弄先生的,讓孟晴學一學,但孟晴總是謝過丫鬟們的好意,然後繼續努力。

孟晴清楚,她和那些身份高貴的人是不一樣的,那些人生來就擁有的是她一生得不到的,她不能和他們比。上天給她一個進入太子府學習的機會,是她全家性命換來的,她不能不珍惜。

說也奇怪,幾乎整座府邸的人都想過孟晴是什麼身份,唯有孟晴自己從未糾結過。

其實她也不明白趙欽為什麼讓她學這學那。若說趙欽喜歡她,可趙欽一個月也見不了她一次;若說趙欽隻是拿她當丫鬟,那付出的培育成本又未免太高。但孟晴打心底裡敬畏趙欽,所以不論趙欽是怎樣的盤算,隻要趙欽讓她做的事,她都會好好做。

偶爾的偶爾,趙欽來找孟晴不是為了檢查她的功課,隻是和她聊聊天。

趙欽一直沒有忘記幫孟晴找弟弟的事情,可是一個消失在人海的稚子,便是一國太子也不能保證找到,隻能儘力。趙欽的話題會從孟晴的弟弟,轉向孟晴最近的生活,接著兩人也會談起詩詞歌賦或者文章典籍。

孟晴覺得這種時候的趙欽像是另一個人,她可以說一些放肆的、冒犯的話,趙欽不會生氣,隻會用手指叩兩下石桌算作提醒。開始時孟晴以為趙欽這是不悅了,但後來發現趙欽並不會批評她,也就變本加厲。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麵就是在舉目無親、不知所措時為趙欽所救,也許是因為趙欽從未訓斥過她、或是在她麵前發過脾氣,所以哪怕趙欽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孟晴也不覺得和他有太大的距離。哪怕是趙欽與孟晴年紀相近的女兒,於孟晴而言,距離都要比趙欽遠些。

大抵是這個原因,孟晴不會害怕趙欽,反倒想幫助趙欽。

這一點連孟晴自己都覺得好笑,對方是當朝皇太子、未來的皇帝,她隻是個寄人籬下連衣食都要對方庇佑的小丫頭,可是她確確實實發自內心地想要幫助趙欽。

孟晴覺得趙欽心裡裝了太多事,國家政務紛紛擾擾,皇帝又是一副凡事倚仗太子的模樣,外人看太子大權在手,孟晴卻覺得趙欽好累。所以孟晴總是想方設法幫趙欽放鬆,彆的不敢說,起碼她年紀小了趙欽將近兩輪,鬼點子自然也要多一些。

府中想方設法分擔趙欽壓力的人多,但是像孟晴一般“放肆”的人少。

趙欽有不少姬妾,除了太子妃能與趙欽說幾句話,其他人多是一邊說著“殿下辛苦”,一邊幫趙欽捏腰捶腿。孟晴就不一樣了,她不如太子妃得體,也不似姬妾身無趣,她總是能讓趙欽無奈地搖著頭,然後笑著說一句“你呀”。

就比如孟晴學到“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姓名”時,非要纏著趙欽問揚州的青|樓是什麼樣子的;趙欽說他連揚州都沒有去過,怎知揚州的青|樓。孟晴就又問盛京如何,青|樓中的女子會否都是“楚腰纖細掌中輕”;趙欽隻能無奈地說國法有曰“官員不可狎妓”,他是當朝太子,怎能知法犯法。

趙欽以為這一茬兒就這麼揭過去了,誰知下次再見時孟晴竟然畫了幾幅青|樓圖景,還有其中盈盈一握楚宮腰的美人兒。趙欽翻著畫兒,孟晴就在一旁給他講解,一會兒說這屋富麗堂皇,一會兒又說那景高山流水。

趙欽問孟晴怎知如此,孟晴就好認真地說她覺得趙欽一國太子都不能去青|樓尋歡作樂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她就替趙欽參觀過後再回來講給趙欽聽。趙欽還沒來得及生氣,孟晴就又補了一句,“我換了男裝的!而且故意繞了很多路,沒人看到我是從太子府溜出去的”。

這事兒以趙欽把孟晴在府中關了三個月作結。

又比如孟晴不知道從哪本書上看到以前人喝茶又要加鹽又要加調料,就照貓畫虎學著做。等到趙欽來的時候非拉著趙欽嘗,味道該是很差的,所以才一入口趙欽就皺起了眉頭;良好的教養沒有讓趙欽當場吐出來,但他咽下去之後還是問了一句:“你確定是照著古書上做的?”

孟晴當然堅持自己一個步驟都沒有錯,趙欽挑眉多看了她兩眼,沒說什麼責備的話,隻是多灌了自己兩杯水。後來還是孟晴自己經不住招了供,說是她故意多放了三勺鹽,因為聽趙欽身邊的侍者說趙欽忙起來連水都不顧上喝,她想著逼趙欽多喝水也不難啊,把食物弄鹹一點就好了,所以才想出並實行了這麼一個餿主意。

這事兒以趙欽讓孟晴把她自己煮的茶喝完作結。

孟晴就這樣在太子府生活了五年,出落成一個落落大方的大姑娘:她知書達理,樣貌也楚楚可人,真把她帶出去說是高門大戶的小姐,恐怕也沒幾個人會不相信。

隨著時間增長的,除了孟晴的個子,還有她的心性。

曾經府中人都有討論孟晴的身份,唯有孟晴自己不上心;但是現在,孟晴也嫁人的歲數越來越近,她也就不得不開始思考趙欽究竟是怎樣看她的了。

趙欽比孟晴年長了二十來歲,這歲數可以做孟晴的爹,也可以做孟晴的夫。趙欽本人不是個重色的,但府中姬妾與孟晴年歲相近的也不是沒有;加上趙欽對孟晴一直很特彆,真要說他對孟晴有些彆的想法也不是沒有可能。

孟晴不反感趙欽或許有的彆的想法,不若說她甚至還有些期待。

五年多的時間,孟晴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了,她懂得人間情感、明白自己的心意。孟晴知道自己喜歡趙欽,或許是因為趙欽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幫了她一把,或許是因為趙欽這麼多年以來的培養與陪伴,或許是因為趙欽是一個心中有天下的男人。總之孟晴喜歡上了趙欽。

這是一份處於懵懂年紀卻並不青澀的感情,但是孟晴不敢說出來。她是趙欽府中一個沒有身份的人,就算不曾為婢為奴,她也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容貌、家世、才華,她一樣不占,充其量隻是說得過去。可是再說得過去她又怎麼配得上當朝太子?她連給太子做妾的資格都沒有。

孟晴不敢把她的心思說與趙欽聽,她不敢妄想成為趙欽身邊的人,又或者說她不滿足於隻是趙欽身邊的人。趙欽有那麼多的姬妾,可是沒有一個對趙欽來說是獨一無二的。

孟晴很貪心,她想做趙欽身邊絕無僅有的那一個。

其實孟晴的想法說不上癡心妄想,歸根結底,她能生出這種僭越的欲望,還是因為趙欽對她是獨特的。趙欽沒有給過孟晴任何暗示,也就提不上什麼承諾,可是他的一言一行無不在告訴著孟晴,在他眼中她是獨特的。

孟晴總是在想:如果不是喜歡她,趙欽為什麼會對她這麼好?如果不是覺得她在身邊安心,趙欽為什麼會在煩惱時來到她的院落?如果不是他們心意相通,為什麼在孟晴彈起琵琶的時候,趙欽的笛聲總是能與之應和?

孟晴確定自己對趙欽的心意,也相信趙欽對自己的不同,所以她在等待著,等待著趙欽決定一個屬於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