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當時明月在 “……(1 / 1)

五裡霧 秦焰 4394 字 12個月前

孔楓言而有信,七天之後果然出現在文絳他們下榻的驛館。

彼時文絳和金臨已經就孔楓的事情有過商談,文絳表示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主動做什麼——就算她能跟著孔楓回到薑國,薑國上下也不會接受她,隻會連帶孔楓一起受到鄙夷——所以她隻能被動地等待孔楓的決定。

如果孔楓願意來到齊國——當然文絳不認為這會是一個選擇——那麼再好不過;如果孔楓想要薑、齊兩邊跑,文絳也沒有意見;又或者他們可以找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然後隱居起來,這是最好的選擇。

金臨說如果文絳已經決定,他不會乾涉。如果孔楓真的能為文絳做到那一步,他為文絳高興;但如果孔楓最後的選擇沒有文絳,他會做文絳的後盾。金臨難得笑了一下,讓文絳好好休息,說他會幫文絳做好後備方案。

有了這次談話為基礎,孔楓再出現在驛館的時候金臨也沒什麼反應,隻是叮囑說人多口雜,八皇子也不想背上私|通外國的罪名,叫二人趕路時儘量不要出車轎、最好連簾子也不要掀起。

話是這麼說,但就算如此,想要在使團中間藏一個大活人也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孔楓做了簡單的易容。使團中其他人見到多了這麼一個低調的生麵孔,金臨也沒有意見,便也不好發問,默認了孔楓的存在。

儘管外人對孔楓沒什麼乾預,孔楓與文絳之間的心結卻還沒有解開。文絳在金臨麵前做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樣,可真麵對孔楓時,卻又多了試探與計較,言辭之間儘是口是心非。人不在的時候,她整日思念;人回來了,她又給不了好臉、說不了好話。

孔楓回來的時候見屏風後有蒸騰的水汽便知文絳正在沐浴,怕文絳緊張傷到她自己,孔楓連忙說了句:“是我。”

文絳聽到了孔楓的聲音,她沒再像以前那樣連忙披上中衣,而是在心裡默默感歎孔楓登徒子之名名副其實,總是能找到精準的時間翻窗進來。於是文絳冷哼了一聲,算作回應。

孔楓問文絳想吃什麼,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又說文絳要是需要幫忙,喚他一聲就好。這話才落地不久,就聽到撲騰的水聲和文絳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孔楓連忙跑到屏風後麵,發現文絳是想從浴桶中出來,但腳底一滑,又跌回浴桶。好在跌得不狠,肚子裡的孩子也沒叫嚷委屈。

孔楓要扶文絳出浴,考慮到方才的經曆,文絳也顧不得害羞,借著孔楓的力才安然踏出浴桶。

孔楓幫文絳上藥,原本清涼的藥膏卻在孔楓的指尖變得火熱,文絳處於孕期敏感的身子不自覺起了反應,她連忙製止孔楓的動作,說她餓了,讓孔楓去端飯。孔楓以為文絳是遲來的害羞,好在背上的藥已經捈好,剩下的文絳自己就能做到,孔楓也就沒有堅持。

等到孔楓再回來的時候,文絳已經重新收拾過思緒,恢複成清冷的模樣,隻是較最初的凜冽之色此刻淡了不少。

孔楓扶著文絳從床上走到桌案前,兩人坐下用餐。驛館的飯沒有山珍海味,文絳和孔楓也不計較這些。起碼看上去是這樣的:文絳不是一個麵部表情豐富的人,但是變著法兒給文絳送了小一年外賣的孔楓卻知道文絳並不滿意於這一頓飯,隻是考慮到當前的環境,她不願多說什麼。

孔楓從衣袋中摸出一包點心,是文絳最喜歡的那一款。點心被孔楓精心嗬護,幾乎沒有損毀。文絳接過點心,覺得自己偽裝的冷酷又“哢啦”一聲,裂出一道新的碎痕。

文絳沒有吃點心,而是看著孔楓說:“你想好了,我腹內胎兒,未必是你的。”

孔楓臉上帶了笑意,道:“還沒鬨夠?”

文絳不動聲色,仍是說:“八皇子想找人延續香火,頭天在家門口貼張告示,第二天隊伍就能排到城門跟下,何必非要認這個說不清來曆的孽種呢?”

孔楓細聲細語地哄著文絳:“吃兩口點心,再放一放味道就不對了。”孔楓把點心喂到文絳嘴邊,見文絳沒有張嘴的意思,孔楓道:“你氣我沒早些救你出去?”

文絳翕眼,但很快又睜開來,道:“你我為敵,八皇子不該救我,該殺了我。”

“薑、齊兩國已然議和,我們現在是兄弟國。”孔楓手中的點心還堅持著放在文絳的唇邊,繼續說道,“絳兒,我原諒你欺騙我、利用我,也理解你對我有氣、有怨。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我一路上慢慢講給你聽,現在你先吃些東西好嗎?”

其實又有什麼好說的呢?文絳如何不明白孔楓得知她的背叛後的惱怒,如何不知曉太子會為他和大皇子設下天羅地網。在這種種境地下,孔楓能如此順利而快速地想到辦法、救她出獄定然耗費不少心力。文絳了解這些,隻是在她給予了孔楓厚望的情況下,她會怕自己信錯了人,所以才要多加試探,哪怕此刻惹惱孔楓一拍兩散,也好過日後她真的交出真心才知所托非人。

文絳沒有說話,她就著孔楓的手咬了一口點心——點心是乳酪的,因為被人嗬護在胸口已經有些融化,但文絳並不介意。

文絳就這樣吃完了一整塊點心,然後對上孔楓一雙含笑的眸子。孔楓問:“還吃嗎?”

文絳瞪去沒什麼殺傷力的一眼,沒有答話。

孔楓絲毫沒有受傷的樣子,他收起點心,道:“不吃就不吃。”

孔楓將文絳攬進懷裡的時候,文絳雖不情願,也沒有太強烈地反對。大約是來之前看了些書,或者詢問過醫官,孔楓的手掌附在文絳的後腰上,輕一下重一下地揉著,讓孕中的人很是受用,沒多久就起了睡意。

孔楓將文絳抱到床上,替她褪了鞋襪。文絳因為身孕而浮腫的雙腳就這樣無知無覺地闖入孔楓的視線,然而真正刺痛孔楓的,是一道延伸至腳踝的鞭痕。孔楓可以逼迫自己不去想文絳在那幾個月中都經曆了什麼,但文絳身上的一道道疤痕卻都提醒著孔楓在他不在她身邊的那段時間裡,文絳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孔楓將文絳的褲腿向上挽了挽,完整地露出左腿的那一道鞭痕,是從她膝蓋下方一直延伸到腳踝的。孔楓又看了右腿,右側有三道鞭痕,兩道交叉在腿後,長度和左側的差不多,還有一道橫躺在小腿前麵中部的位置。這四道疤痕都不算重,孔楓知道這是鞭子尾部抽過去、而非衝著小腿打的緣故。隻是若被無辜傷及的小腿尚且如此,文絳身上又該承受多少倍的痛苦?

孔楓起身想要去拿舒痕膠,人才站起來,就被一隻手拉回了床上。手的主人閉著眼也不說話,但擺明了是不準孔楓離開的意思。孔楓輕輕拍了拍抓住他衣袍的手,道:“我不走,隻是給你拿藥。”

文絳還是不肯鬆手,孔楓與她僵持了片刻終於還是敗下陣來。孔楓脫下外衣,躺在文絳身邊,將文絳抱進懷裡。文絳的手搭在孔楓腰上,臉卻埋進對方胸前,就像她身份暴露前,他們無數個抵足而眠的夜晚。

孔楓在文絳的發絲間落下一吻,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

從薑國的京都到齊國的盛京,一行人要走上一個多月的時間。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文絳對孔楓從一開始的試探轉為了纏綿、極儘的纏綿。隻是與其說他們決定了與彼此相伴一生,不如說他們是在未知到來前,抓緊時間享受當下。

是的,一天十二個時辰,一個月就是三百六十個時辰,他們沒有一次談過未來。不是想不到,而是兩人一起選擇了逃避。

金臨倒是替文絳問過,孔楓的回答有麵對金臨的攻擊性,卻也算誠懇。說到底,孔楓畢竟是薑國的八皇子,還有一個要奪位的親哥哥,就像文絳預設的那樣,孔楓不可能放下一切跟她走。甚至於兩人此刻的纏綿,都是知道分彆之期會隨時來到——薑國太子與大皇子的內鬥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階段——所以才要緊緊抓住在一起的每時每刻。

孔楓說他很難給出文絳一個確切的答案,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對文絳一片真心。薑國的內鬥如以大皇子勝利告終,那麼後續的問題總能得到解決;若是太子會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孔楓便給不出任何保證,他隻能說就算是被軟禁,他也會想辦法逃出來找文絳。金臨聽後沒太多反應,說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會助孔楓一臂之力。

逃避現實的日子總是美好卻又短暫的。孔楓還沒在一個月的怡然中舒展了筋骨,時間就快馬加鞭地催促他奔赴下一段旅程。收到大皇子來信說薑國要變天的時候,孔楓還沒和文絳在溫柔鄉中膩歪夠。他懨懨地窩在文絳頸間不願起身,文絳也玩著孔楓的發尾、沒有說話。

信是離開上一個驛站時送到孔楓手上的,直到下一個驛站,孔楓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孔楓不說走,文絳也不催他,其實她和他一樣,都希望分彆的時間可以晚一點、再晚一點。

孔楓招呼小二燒水,幫著文絳沐浴。此時文絳已有了八個月的身孕,身體倒是沒什麼不適,隻是行動有些不太方便。孔楓扶著文絳走進浴桶,又幫她打皂莢,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初見。

孔楓說:“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就在沐浴。”

“嗯。”文絳不知孔楓想說什麼,隻得順著他應道。

孔楓言語間帶上了笑意:“那日我想,日後若是再見,我定要迎娶佳人入門。”

文絳的思緒也回到初見之時孔楓的輕薄,無奈道:“那日我想,日後若是再見,我定要把你揍得家門都找不到。”

孔楓不惱,而是問:“現在呢?現在佳人可願入我家門?”

文絳一雙晶亮的眼睛望向孔楓,沒了玩笑的意思,鄭重地說道:“回來找我。你來找我,我便願意。”

“那我就是拚上全部,也得回來找你。”

孔楓呼吸縈繞在文絳的脖頸,二人沒有飲酒卻都覺得氣息炙熱,灼燒著肌膚甚至有了疼痛的感覺。孔楓的吻這時落在文絳的臉頰,然後與文絳唇齒交融,最後沿著脖子一路向下。

驛館的房間小,孔楓把文絳從浴桶中抱出來後沒走兩步,兩人就滾在了床上。翻身的時候文絳下意識地護了肚子,又一次叮囑說:“他還要見你的。”

孔楓的吻便落在了文絳的肚子上,嘴上卻不老實,道:“你不是說,這不是我的孩子?”

文絳也不惱,而是道:“你若不回來,自然不是你的孩子。”

孔楓沒有再執著,方才不老實的手這會兒也規矩下來,他躺在文絳身邊,將文絳攬進自己懷裡充滿歉意地說道:“我可能沒法兒看孩子出生了。”

不知是寬慰孔楓,還是真的這麼想,文絳回複道:“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你這人。”孔楓無奈地笑,在文絳額頭的發絲落下一吻又道,“我一定儘快。”

雖然知道這話沒什麼用,但文絳還是說:“注意安全。”

“放心。”孔楓說著話便將手放在文絳鼓起的腹部上,“就算不為了自己,我也會為了你、為了他,平安健康地出現在你們麵前。”

文絳主動吻上孔楓的嘴唇,問道:“走之前,你想見見他嗎?”

驛館大堂中還有趕了一天路卻不知疲倦的男人們在喝酒吹牛,他們吵鬨的聲音偶爾會穿透房門傳進來,但交織在一起的兩個人已然沉浸在自己的快樂感受不到分毫。

世間多是涼薄之事,便是樓下人聲鼎沸,也掩不住越是孤寂才越要吵嚷的事實。但樓上的這間房,卻在喘息與憐愛聲中,顯得溫暖異常。就連懸掛在天上的清冷的月亮,落在這一對纏綿的軀體上,也隻有柔和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