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入雲深處亦沾衣^^……(1 / 1)

五裡霧 秦焰 4488 字 2024-05-01

孔楓是薑國皇帝的第八子,非嫡非長,前麵哥哥一大堆,奪位也輪不到他。好在孔楓之誌亦非至尊之位,他喜歡習武演兵,最恨權謀爭鬥。然而生在皇家最可悲的莫過於有些事情你不想做,血緣關係也逼得你不得不做。

孔楓有一個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是薑帝的大皇子,也是皇位的有力爭奪者。因為孔楓武功高,大皇子有時會派遣他打探太子一黨的重要情報。孔楓和文絳正是相識於此。

文絳是從齊國搬來薑國的才女。那時候齊國的第二位皇帝趙衡已經即位,國家也朝著欣欣向榮的方向發展,俞國複國早已無望。文絳說忠骨隻效俞國,既然俞國已經覆滅,一介女流沒有收複河山的本事,倒不如離開故國、圖個清淨。

文絳來到薑國的京都以後,時常舉辦些宴會,遍請才子佳人和社會名流,因她聞名於世的才華和長袖善舞的本事,沒用幾個月就成為京都風靡一時的人物。

薑國男女之風較俞、齊更為開放,禮教也不如另兩者森嚴,以至於一時間貴公子嘴裡談論的話題隻有一個文絳——文絳才貌雙全,接人待物更是給人如沐春風之感,京都裡愛慕她的公子哥兒隻怕能繞著宮城轉上幾圈。

然而孔楓並非其中之一。

孔楓不喜舞文弄墨,哪怕對文絳之名早有耳聞,也不曾踏入她的那些宴會一步。後來孔楓想過,他若是早些識得文絳,定會早些愛上她;但他又覺得虛與委蛇的文絳遠不如整日對他擺臭臉的可愛,所以上天的安排自有其合理之處。

有些事情處理得好叫緣分,處理不好叫騷擾。孔楓堅信,他與文絳之間隻能是緣分。

在文絳搬來京都那年的臘月初九,薑國的天氣甚是寒冷,幾乎人人都換上了皮毛大氅。這種寒冷的天氣,最適合在忙碌一天之後泡個熱水澡解乏兒,孔楓闖進文絳的閨房的時候,對方正在浴桶裡舒筋活血。

孔楓原本是為兄長前去刺探情報,畢竟在房頂上跑個步、翻個跟頭之類的事情,他常做。然而這次聽到的內容太過意外,腳下沒留神,碰撞瓦片發出聲響,被房間中的人察覺,孔楓隻得拔腿就跑。雖然孔楓的輕功不錯,但追逐他的人也不差,兩人短時間內分不出個高低——孔楓甩不掉他,對方也捉不住孔楓。沒有辦法,孔楓隻好趁對方視線盲區的時候,翻身進了一戶人家。

孔楓翻窗的時候碰響了風鐸,雖然很快就被孔楓扶穩,但細微的聲音還是被正在泡澡的文絳察覺。文絳飛快伸出手臂,用食指和中指扯下搭在屏風上的中衣。中衣圍著文絳轉了兩圈,宛如宴會上跳霓裳羽衣的舞女,隨即分毫不差地將玉|體裹住。

孔楓見誤闖了女子閨房,卻是大大咧咧:“姑娘勿怪,在下躲個追殺,一會兒就走。”

文絳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恐懼:“公子就不怕我大聲喊叫,引來追兵?”

孔楓撇撇嘴,道:“那我就告訴他們你被我看光了,反正那些追兵也不敢奈我何。”

文絳沒被孔楓的話威脅,反而覺得有趣,她一把推倒兩人之間的屏風,看清來人後才說:“沒想到薑國的八皇子竟是個流氓胚子。”

孔楓沒在意對方是如何知曉自己身份的,反倒是大言不慚地說道:“慚愧慚愧,整個薑國數流氓,在下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文絳怒極反笑,赤手空拳地與孔楓在房間中搏鬥起來。她剛洗過熱水澡,雪白的軀體原本就帶著嫩紅的顏色,被冷風吹過汗毛又悄悄聳立,看上去甚是嬌嫩,像是齊國進口的上好的水蜜桃。孔楓與文絳過招的同時,心中頗不合時宜地想著。

孔楓的武功高出文絳不少,與其說是兩人比試,不如說是他的單方麵壓製。孔楓對文絳生了興趣,他並不急於製服對方,而是故意在拉扯之間碰碰文絳的手,或者嗅嗅文絳的秀發。他的動作很快激怒了文絳,文絳回身之際抽出一旁掛著的寶劍朝孔楓刺去,招數不再如同方才是為發泄、招招衝著取孔楓性命而去。

孔楓見文絳真的惱了,也不再嬉皮笑臉,隻是孔楓手上沒有兵器,即使他技高一籌也漸漸落了下風。但孔楓沒有展現出分毫,痞笑道:“姑娘,我方才確實什麼都沒看到,但現在我可什麼都看到了。”

文絳聞言連忙低頭——出浴時未擦乾身子便披上中衣,此時衣服被水漬浸濕,隱約可以看到女子身體曼妙的曲線——文絳後退了兩步,怒道:“登徒子!轉過身去!”

孔楓順從,嘴上難得正經:“我勝之不武,下次有機會再和姑娘打過。”

話音未落,孔楓已經感受到文絳朝著自己的後背就踹來一腳。他想到方才與文絳打鬥發出這麼大的聲響都沒有被察覺,隻能是追兵尋錯了方向,所以孔楓也就不再停留,順著文絳的力跳出了窗戶,嘴裡還不忘感歎:“最毒婦人心。”

文絳走到窗邊向下看去,沒再見到孔楓的人,眉頭還沒蹙起來,就又聽到孔楓的聲音:“美人兒,下次見!”

文絳隨著聲音移過視線,見孔楓正站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朝她揮手,臉上的笑容還頗為孟浪。文絳惡狠狠地朝孔楓瞪了一眼,隨即“啪”地一聲關上了窗子。

“一推就開,記得鎖上。”儘管關上了窗戶,孔楓的聲音還是鑽進了文絳的耳朵。

然後孔楓就聽見了“哢嚓”一聲,是窗子落鎖的聲音。

——*——

“這就是我和她,算得上戲劇性的相識。”孔楓臉上帶著笑意,看向程璐的時候,問道,“姑娘笑什麼?”

“笑她竟然沒當即把你踹出去,還和你打了一架。”

孔楓聞言也大笑起來:“你莫瞧我現在年紀大了,年輕時我自稱‘俊美異常’都算謙虛。所以我一直懷疑她對我也是一見鐘情,可惜她不承認。”

程璐毫不客氣地說:“誰知不是你自作多情?”

“你不識她,她那性子向來是有二說一,口是心非又彆扭至極。加上臉皮兒薄,纏她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喜歡’,自然不會承認她心底的想法。”

程璐聞言又笑起來,道:“你這人,怎麼會和常晟成為朋友。”

孔楓不以為意,說:“我是真灑脫,他是假規矩。最適合相互照應。”

“也是。”程璐說完,又問道,“你們後來還打過嗎?”

“你說我和文絳?”見程璐點頭,孔楓接著說,“打過,還打過一次。”

——*——

再打過是在開春以後了。

薑國少水,也不知是不是物以稀為貴的原因,京都的王公大臣搞個什麼宴會都喜歡去水塘旁邊,文絳也入鄉隨俗,常將宴席地點安排在水上。加上文絳原是俞國人,多川多澤的地方,玩水的花樣兒也多,這或許也是她的宴席盛行於京都的原因之一。

不過那一次並非文絳做東,而是孔楓的大哥,薑國的大皇子。孔楓不是個好去宴席湊熱鬨的,他雖愛玩,卻不喜與人逢迎客套,所以他寧願去酒樓插科打諢,也不去這種席會脅肩諂笑。但自家兄長做東總不好不去,孔楓索性一早拜會過兄長,就躲進山林,回頭開席再露臉算罷。

大皇子將宴席的地點選在了京都南麵的皇家園林。這處林子不比西麵和東麵的大,但好在其中有湖,不僅能遊獵、賞花,還可以戲水,所以遊人既可以在樹林清談宴獵,又可以登船遊湖,好不暢快。

孔楓特意尋了僻靜處,從腰間取出玉笛吹奏些不成曲子的片段——孔楓喜好音律,但造詣不高。興許是自個兒也覺得曲調不甚滿意,孔楓沒吹多久就放下玉笛,轉而看著天空發呆。雖是初春,但今日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偶爾有雄鷹掠過,讓人不禁羨慕馳騁藍天的自由。

孔楓心中有萬千思緒,他想放下一切去浪跡江湖,卻又被血緣親情與建功立業牽絆,無法瀟灑脫身。如此說來,孔楓對程璐說的他真灑脫也不儘然——又或者沒有限製的灑脫不叫灑脫,有框架的自由才叫自由。

無論如何這是後話,此時的孔楓隻是個尚未及冠的少年,比起人生,他更願意思考當下的、眼前的,比如那夜撞見的女子。

儘管那一夜濕衣貼胴|體的旖旎景象讓孔楓做了春|夢,儘管那一夜女子冷峻的麵容和冷淡的話語不時闖入孔楓的腦海,孔楓卻沒有特意問過女子的名姓,亦沒有專門去尋過。

不是不喜歡、不在意,而是未經情事的孔楓難得生了些浪漫的心思——他想他既然能闖進她的閨房,早晚她也會再次闖入他的視線。

這京都住了十幾萬人,說小不小;他能闖進心動之人的房間,說大也不大。孔楓相信他與女子的緣分,於茫茫人海中再度相見不會需要太長的時間。

孔楓自小就是個自信的人,他的自信源於家世背景、才華武功,但今日之後,還要多加一個上天的恩賜。

在孔楓腦海中掠過上麵那個自信的念頭的同時,他便聽到有人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的聲音,孔楓抬眼一看,發現人離自己的距離已經不算遠了。孔楓有些詫異,他這麼晚才注意到,要麼是方才胡思亂想分了他的神,要麼隻能是對方輕功很好。但此時已經來不及細思,孔楓索性三兩步跳到樹冠之中,擺明了是不想和對方客套的意思。

對方顯然沒有意識到林中有人,直到孔楓的動作才猛然驚醒般喝了一句:“誰?”

孔楓沒有回答,他從枝葉的罅隙中發現來人正是那夜見過的女子,臉上不自覺帶了笑意。說來也巧,孔楓攀上的是一株槐樹,此時正趕上槐花盛開,滿樹清香的潔白讓孔楓覺得氣氛都變得溫柔起來。孔楓輕輕搖晃樹枝,潔白的花瓣簌簌飄落,落在文絳身上宛若畫中走出的花仙。

文絳在這比白雪多了清香的畫卷中抬起頭,便望見孔楓正坐在枝杈間朝她痞笑。孔楓說:“落花配美人。美人有何貴乾?”

文絳臉上還是孔楓習慣了的冷淡,她道:“八皇子不去幫忙,跑到這裡躲清閒算什麼?”

“滿朝皆知我好吃懶做,我自然要有個好吃懶做的樣子。”孔楓手上停止了動作,他繼續說,“倒是你,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文絳半真半假地說:“許你躲清靜,就不許我也躲個清淨嗎?”

孔楓從樹上跳下來,站在文絳麵前,說道:“我陪你解悶兒可好?”

文絳的丹鳳眼一挑,手上已然出招:“好啊。”

文絳以掌作劍,朝孔楓揮去的同時,被孔楓甩腰躲過。文絳一擊不中,當即傾身第二次向孔楓揮去,掌風帶起地上的槐花,仿佛將二人縈繞在花環之中。孔楓既沒有被花瓣遮擋視線,也沒有因先前的甩腰而亂了陣腳,反而是借力做了一個漂亮的回身,輕鬆地躲過了文絳的第二擊。

這次旋身的同時,孔楓向後退了一步,隨即調整身姿,化解了文絳突然發力所帶來的慌亂、穩住身形。但文絳的動作沒有就此告終,孔楓退、她便進,孔楓進、她亦進,兩人在樹林間你來我往百餘招都沒能分出個勝負。

可惜此處再無第三人在場,不然他定能在白花與綠葉間看到兩個瀟灑漂亮的身影——如果他看得再仔細些,興許還能看見女子拭去寒冰的眼眸和男子從未放下的嘴角。

孔楓記不得二人出了多少招,但他知道文絳不是他的對手,從百餘招起,就是他在讓文絳。孔楓清楚,文絳也清楚,所以最後孔楓將文絳擒在懷裡說自己失禮的時候,文絳並未動怒,隻是話裡有話地說“公子失禮的事何止一樁”。

孔楓說:“你這身衣裙動作不方便,下次換了習武服我們再來。”

文絳未置可否,說:“衣裙不方便是真的,技不如人也是真的。”

孔楓沒有在這一話題上多作停留,轉而問道:“還未請教姑娘名姓。”

文絳看向孔楓,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文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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