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魂之來兮君亦悲^^……(1 / 1)

五裡霧 秦焰 4622 字 12個月前

靈雨嫁入王家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就懷上了孩子,王梓臻高興極了,恨不得叫整座王府張燈結彩,為此慶賀。王夫人雖然也甚是喜悅,但念著靈雨的身份,總歸表露得不算明顯。

自王承槐奉旨入京後,王府的擔子就落在了長子王梓臻身上。饒是王梓臻再為靈雨有孕而高興,他也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黏在靈雨身邊。怕靈雨煩悶,又征了靈雨的意見,有時會將徐媽媽接到王府作伴。

徐媽媽與靈雨談話時,常會屏退左右,隻留貼身丫鬟蘭澤伺候。這日徐媽媽來的時候,蘭澤不知去向,靈雨正抱著手爐站在院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不怕冷,也彆凍著孩子。”徐媽媽對靈雨說。

“媽媽來了。”靈雨彎起嘴角,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說,“瞧著該下雪了。”

“陰了這麼多天,是該下了。”徐媽媽走到靈雨身邊,道,“我攙你回屋裡坐著吧。”

“屋裡炭火太盛,躁得慌。”

徐媽媽笑:“看來你懷的是個臭小子,三九寒冬照樣鬨騰得緊。”

靈雨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沒有說話。

“想什麼呢?”徐媽媽問。

“您說,親兄妹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的?”

“靈雨,你若不想要這個孩子......”

“我想要的。”

新年家宴少不了魚,聞得魚腥味的靈雨止不住乾嘔,王梓臻急喚了府中醫師,靈雨有孕的事實便直接坦露在眾人與靈雨麵前。雖然沒有給靈雨思考要不要留下孩子的時間,但她倒覺得這許是上天都想助她一臂之力。

“這孩子來的正是時候,省的我裝病了。”靈雨補充說。

“什麼意思?”

徐媽媽話音方落,蘭澤便推開院門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一碗安胎藥。

靈雨朝蘭澤看了一眼,蘭澤點點頭,靈雨便接過藥碗一飲而儘。接著,又掏出一個玉鐲子遞給蘭澤,笑道:“羊脂玉素淨,襯你。托徐媽媽帶來的,我還沒暖熱呢。”

蘭澤福身道:“多謝主子。”

等到蘭澤端著藥碗離開,徐媽媽問:“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苗姨娘一年到頭都要燉些補藥,丫鬟們總不至於時時盯著。有時候蘭澤幫我煎安胎藥,能帶些東西過去。”靈雨拉起徐媽媽的手,說,“媽媽的手生得漂亮,但是手指甲不如蘭澤的。這指甲修得太長,不方便乾活;修得太短,又不方便藏藥粉。像蘭澤那樣,不長不短,正合適。”

“你下了什麼藥?”

“她當年對我娘親做了什麼,我便原樣奉還給她。”靈雨說罷又摸了摸自己還不怎麼顯懷的肚子,補充道,“在苗姨娘發瘋之前,這個孩子還是待在這裡為好。”

“王承槐現在不在王家,就算姓苗的瘋了,又能如何?”

“多少能解我心頭之恨吧。”

徐媽媽看著靈雨沒什麼情緒的臉,歎道:“我是不是不該告訴你當年的事。你娘親該是希望你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活著的。”

“徐媽媽說這些已經太晚了。”

“是。”徐媽媽難辨靈雨的話語是褒是貶,抑或是沒有情緒地陳述,隻得補充說,“你需要我做什麼,隨時跟我說。”

“我知道。”靈雨將頭枕在徐媽媽肩上,“媽媽一直很幫我。”

——*——

俗話說“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雖是用以概括北國冬日的,但在杭州也大體適用——西湖水一年不見結一次冰,但這三九天最是寒冷卻不例外。

過了三四九,天氣便愈發和暖起來,隻是料峭的春風令王梓臻尚有擔憂,要麼也不至於靈雨央了他許多次,都不同意一起外出郊遊。一直到了“九九加一九”,王梓臻才耐不住靈雨的一再懇求,帶她去郊外的院子住幾天。

靈雨身邊是蘭澤伺候,但這次出發前蘭澤突然發起了高燒,整個人虛弱得路都走不了幾步,所以留在了府中。臨行前靈雨還特意去探望過,醫師說大抵是倒春寒凍著了,仔細將養幾天倒是不礙事。

靈雨親手喂蘭澤喝下湯藥,替蘭澤理好額前的碎發,道:“辛苦姐姐了。”

蘭澤微笑道:“好好玩,回來看戲。”

郊外的氣溫較城內要更低些,說好了帶靈雨出來玩,真到了王梓臻又嫌天氣寒涼,總要將靈雨圈在屋中。靈雨的目的本也是離開府邸,方便蘭澤行事,象征性地朝王梓臻鬨過也就作罷,每日興致乏乏地倚在躺椅。王梓臻見狀多少愧疚,隻得變著法子逗靈雨開心,但收效甚微。

在郊外住了兩天,難得遇上了個豔陽天,王梓臻便提議帶靈雨出門走走。

時值三月,談不上滿園春色,但已有枝頭吐露芳華。王梓臻折下一枝海棠交予靈雨,靈雨便將一朵海棠彆在王梓臻的發間,笑道:“好看。”

齊國有男子簪花之俗,是故靈雨如此,王梓臻也沒有反對,而是照著靈雨的動作,又取下一朵海棠彆在了靈雨的發間,道:“你更好看。”

“學我。”靈雨嘟囔道。

“你我初見時,你發間就有這樣一朵粉海棠。”

“記得。”靈雨笑,“王公子不就是用它和妾身說話的嘛。”

“可你到現在都沒有告訴我那日你的歌唱的是誰。”

“妾身唱什麼了?”

“演戲是吧?你唱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妾身記得自己是回答了的。妾身是唱給自己的。”

“你都嫁與我了,還不肯說實話?”

靈雨不答反問:“妾身是不是給了夫君一個荷包?”

“一荷包粉海棠。”

“妾身這不是說了實話嘛。”靈雨故作嫌棄道,“女子贈人荷包還不算,王公子究竟還要聽什麼?”

“你說我要聽什麼?”

“這妾身哪裡曉得,都說‘男人心,海底針’的。”

王梓臻笑:“淨會胡謅亂扯。”

“妾身見你第一麵,心中便覺得歡喜。”靈雨沒有再說什麼話搪塞王梓臻,反而是正色道。

王梓臻得寸進尺,說:“隻是歡喜?”

靈雨不羞不惱,反問道:“你呢?你是什麼感覺?”

“想娶你。”王梓臻也不執著於調|戲靈雨,而是直白地回應,“看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我的妻。”

靈雨笑起來。

“不是妾身舞跳得好、歌唱得也好?”

“那是錦上添花。從羽觴停在你麵前開始,我便決心要娶你為妻。”

靈雨聞言有些怔愣。想當初她特意為王梓臻安排的舞蹈、故意丟下花給了王梓臻借口與她獨處、還有秋千處精心設計的一字一句,其中竟無一教王梓臻淪陷。也就是說她費儘心機讓王梓臻愛上自己,可王梓臻的愛卻與她的心思毫無關係。

靈雨張口想說些什麼,但還沒等她話音出口,王梓臻又接著說:“我生的好,投胎到王家做了嫡長子,自幼要什麼有什麼,從不知道珍惜。”王梓臻牽起靈雨的手,繼續說,“可是我珍惜你,我怕你不開心、怕你覺得憋悶,怕你吃得不好、怕你生活不習慣。靈雨,我好歡喜你,我要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靈雨嘴唇有些發抖:“梓、梓臻......”

王梓臻笑起來,輕輕將靈雨攬入懷中,說:“等你生下這個孩子,我便去求母親將你扶為正室。你放心,我現在已經掌管王家,就算母親不同意也改變不了什麼。”

“......妾身不在意的。”

“我在意。我既說娶你為妻,那便是娶你為妻。”王梓臻輕笑了一聲,“若我去年繼續和父母爭下去,他們早晚也會讓步。可是我太心急了,我恨不得立時立刻就將你迎娶入府,一日一夜都耽擱不得。所以才委屈了你這麼久。”

靈雨囁嚅,想說一句“不覺得委屈”,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伸手撫上王梓臻的後背,將頭倚在對方胸前,輕輕閉上了眼睛。王梓臻也沒有再說話,將下巴抵在靈雨的頭頂,看著不遠處一樹嬌豔的粉海棠,眼底儘是歡愉。

回家之後靈雨覺得有些乏了,便拉著王梓臻一同歇了個午覺。

自打靈雨知道了自己母親的事情,人就變得淺眠,王梓臻不過翻了個身,她便被聲音吵醒,慢慢睜開了眼睛。靈雨朝王梓臻的方向側躺著,此刻王梓臻也正對著她,所以靈雨甫一睜眼,便看見王梓臻清秀的麵容——這人雖已及冠,但兩頰上還有尚未消去的軟肉,看上去白白嫩嫩,粉紅的嘴唇也顯得肉嘟嘟的,以至於靈雨平白生了好奇心,不知究竟是臉頰還是嘴唇會更為柔軟。

靈雨傾身向王梓臻靠近,她閉上眼睛,準備用雙唇感受王梓臻的柔軟。或許那一瞬間靈雨什麼都沒想,隻是覺得看見王梓臻的睡容心中歡喜,便湊了上去;又或許那一瞬間靈雨想了很多,比如今日王梓臻的真情流露、比如二人成親以來王梓臻的細切愛護......但無論如何,靈雨還是在距離王梓臻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想到了自己做過的事,想到了自己即將做的事,想到了就算王梓臻不在意苗姨娘,但王承槐也是他的生身父親,等到她大仇得報的那一天,王梓臻與她之間便隻餘不共戴天。更何況,待到將來王梓臻知道了自己是他的親生妹妹,如今有多少愛意,到那時便會淪為多少厭惡,令他惡心。

與其屆時為王梓臻的反應痛不欲生,不如從現在起便用寒鐵禁錮自己的心。靈雨無聲地歎口氣,又緩緩將頭往後移。

不等靈雨重新躺回玉枕,一雙大手便摁住靈雨的後腦將她重又壓了回來。

王梓臻笑:“親自家夫君有什麼好害羞的。”

大手讓靈雨的雙唇牢牢覆蓋於王梓臻的唇峰之上,以至於靈雨再沒有心思思考柔軟與否的問題,隻覺得心跳得極快,仿若萬馬奔騰。等她覺得束縛著自己後腦的手鬆了力,立刻逃離王梓臻的嘴唇,拉起被子將自己埋了進去。

“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盯著我看的時候。”王梓臻把靈雨從被子中撈出來,“彆憋著了。”

“不憋。”靈雨甕聲甕氣地說。

“為什麼親一半不親了?”

靈雨狡辯道:“哪有一半。”

“對啊,連一半都沒有!”靈雨這麼說,王梓臻就更是來勁。

王梓臻將臉湊到靈雨麵前,故作氣惱地問:“為什麼不親了?”

靈雨輕輕鼓起腮頰,然後又抬起頭在王梓臻唇上重又落下一吻,道:“滿意了?”

王梓臻得了便宜賣乖,道:“你都是我娘子了,以後想親就親,彆有什麼顧慮。”

“把你從夢中吵醒了怎麼辦?”

“你是怕吵醒我?”王梓臻笑,“被娘子的香吻吵醒是天下最幸福的事,為夫我甘之如飴。彆怕。”

算了。靈雨想。現在何必為以後的事情煩擾,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與其為來日憂思惶恐今日,不如今時儘興,哪怕日後追悔,好歹這些時日的歡愉總不至於作假。

靈雨和王梓臻在郊外呆了不足十日,府中就傳來苗姨娘病重的消息。

下人的話說得隱晦,隻道苗姨娘頭腦不大清醒,王梓臻不明所以,靈雨倒是清楚——失神的藥服用了這麼久,又連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驚醒,身邊還躺著一隻血淋淋的狐狸。莫說苗姨娘心底有鬼,就算是個行事光明坦蕩之人,也是要被嚇到的。

王梓臻現在既然是王府的掌舵人,那苗姨娘出事便不能不管。靈雨也是通情達理,說能出來玩幾天已很是滿足,家中出了這種事,做小輩的心中怎能不記掛,此時說什麼也不可再在外邊逗留,連忙催促王梓臻一同啟程回府。

王梓臻讚靈雨溫柔懂事,說過些日子再帶靈雨出來玩。靈雨麵上乖巧歡喜,心底卻道隻做這麼多怕是不會讓苗姨娘徹底瘋了,更不會要了苗姨娘的性命,所以她也該回去謀劃下一步動作了。

靈雨上前將王梓臻的一縷青絲撥至耳後,笑著說:“不著急,我們還有往後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