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長命無絕衰 “我……(1 / 1)

五裡霧 秦焰 4457 字 12個月前

等風小些,程璐和嘉樹又重新踏入旅程。

嘉樹嫌棄道:“這冰天雪地,有什麼可玩的?”

“你可以走,我又沒求你留下。”

嘉樹立馬換了表情,笑嘻嘻地說:“我求你讓我留下行不行?自己玩多沒勁啊,我陪你。”

“你知道人在什麼時候最平靜嗎?在看到極端的景象的時候。”程璐麵無表情地說,“比如說萬裡冰封,比如說血流成河。極端的景象可以帶來極致的平靜,由心底散發的那種靜。”

“我以為你看血流成河,會覺得心痛。”

“絕望。”程璐精準了嘉樹的話,道,“絕望至極就是平靜。”

“璐......”

嘉樹的話被程璐堵進嘴裡,程璐接著自己的話說:“我有很多年沒有這種感受了,怕是齊國風雨欲來。”

“來便來罷,與你何乾?”

程璐轉頭看向嘉樹——這人本就生得白,又在一片肅殺的極北之地身穿白衣,若非隱約能瞧見幾縷烏發,程璐都要看不見他人了。程璐笑說:“你說得對。來便來罷,與我何乾。”

程璐又換了語氣說:“你下次能不能換身衣服,我都怕你化在這大雪地。”

“你說該穿什麼?”

“紅色啊。”程璐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火紅,說,“像那東西一樣,多顯眼。”

嘉樹順著程璐的手勢看去,嬉笑的臉上瞬間收斂了笑意,表情變得嚴肅無比。嘉樹唇齒囁嚅,猶豫再三還是對程璐說:“你先回冥界,我很快回去找你。”

“為什麼?”

“我有些私事要做。”

“什麼私事?”程璐不依不饒。

“你有你的過去,我也有我的過去。”嘉樹在程璐的肩上輕輕捏了一下,接著說,“多謝。”

——*——

嘉樹朝火紅的物件走去,儘管轟隆的風聲足以掩蓋住他的腳步聲,他還是小心翼翼,似乎很怕被那個東西發現。每尋到大岩石或高坡一類的掩蓋物,嘉樹都會躲在後麵觀察那東西的反應,確認對方沒有任何異常,他才會繼續行進。看上去不過百步的路程,硬是被嘉樹走出蜿蜒曲折的效果。

程璐見嘉樹不再注意她、轉而專心朝那物件行進,便立即換了方向,跟在嘉樹的身後,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程璐不是不想尊重嘉樹的隱私,但這是極北之地,如若遇到什麼危險,他們兩人的力量總大過嘉樹獨自承擔。

大約走了一半的距離,程璐才認出那東西人麵蛇身,嘴裡還含著一根蠟燭,正是開眼為晝、閉眼為夜的燭陰。

相傳燭陰吹氣則烏雲密布、大雪紛飛,吸氣則烈日炎炎、鑠石流金。因為它一變動就會為人間帶來太大的氣候變化,所以燭陰總是蜷縮在極北之地,很少動彈,更不會離開。

程璐雖然知道極北之地有燭陰,也知道此地還有各種異獸,但這地方太大,她也沒有想到隨便走走就能碰到這守著火種、為人間帶去光明的神祇。

程璐知曉燭陰不喜動的性子,明白隻要不主動招惹它,便是遇見了也不必擔心。但是程璐看嘉樹的動作,卻發現他完全是衝著燭陰去的,不如說的再詳細一些,嘉樹完全是衝著燭陰口中含著的蠟燭去的。

程璐覺得她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此時人間正值白日,也就意味著開眼為晝的燭陰此刻是睜著眼睛的。嘉樹想要逃過燭陰的視線取到蠟燭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程璐不知道嘉樹打算怎麼辦。她相信嘉樹有不得不得到蠟燭的理由,可是他要怎麼做呢?

最穩妥的方法莫過於等天黑,屆時燭陰不會輕易睜眼,想要得手自然百倍易於現在;然而極北之地的黑夜寒冷異常,嘉樹能否自如地在黑夜行動又是另一回事;況且現在時辰還早,真等到夜幕降臨,嘉樹就算沒被凍死、也快被凍僵了。

但如果不等天黑的話,就一定意味著與燭陰的正麵衝突。就算冥君手下的失誤勉強算冥君欠嘉樹一個人情,程璐也不認為冥君會為了嘉樹得罪神界的異獸,若日後出了事,冥君一定不會保嘉樹。更何況嘉樹不過一個普通人,和她還不同,嘉樹身上半分靈力都沒有,他又怎麼可能和燭陰抗衡?

程璐努力抑製住喊回嘉樹的衝動,躲在一塊大石頭後,看嘉樹進一步的行動。

如程璐所想,嘉樹正是衝著燭陰口中的蠟燭去的;也正如程璐所料,嘉樹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得到蠟燭,所以嘉樹近乎魯莽地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搶。

燭陰不喜動,當看到嘉樹走到它麵前時,它也沒有任何反應;但燭陰還是緊緊盯著嘉樹,畢竟嘉樹恐怕是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來,第一個敢這麼直愣愣走到它麵前的凡人。

而當嘉樹越走越近時,燭陰感受到了威脅,所以它輕輕呼出一口氣,造成的大風將嘉樹吹到了十幾米外的地方。燭陰仍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嘉樹的下一步行動。

程璐見嘉樹如此魯莽行事,覺得他方才小心翼翼地行走真是畫蛇添足。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從正麵硬搶,又何苦費儘心思掩蓋自己來時的蹤跡?這人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但看著嘉樹被燭陰呼出的大風刮走,程璐心中擔憂,不等她跑去攙扶嘉樹,嘉樹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

嘉樹還是朝著燭陰的方向,繼續前進;走到燭陰近前,嘉樹再次被大風刮去遠地。於是嘉樹又一次站起來,朝燭陰走去,然後又一次被大風刮走。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嘉樹一次次重複著這個過程,直到程璐懷疑他都要與白茫茫大地融為一體,他都沒有放棄。

不知道是嘉樹第幾次向燭陰邁進,總之程璐已經覺得自己的手腳被凍得僵硬,燭陰終於給了不一樣的反應。

燭陰緩緩直起蛇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嘉樹,程璐看著燭陰火紅的蛇身覺得心驚,但嘉樹隻是抱住蛇身想要向上爬。蛇身很粗,大概也很光滑,嘉樹爬得既費力、又不美觀,大半天都沒什麼進展。燭陰似乎是覺得嘉樹的行為很有趣,所以也不抗拒,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嘉樹,時刻觀察著嘉樹的下一步動作。

儘管嘉樹爬了很久,他離燭陰也仍有很長的距離,但他不慌不忙,照著自己的節奏一點一點來。程璐在不遠處看著,一方麵替嘉樹著急,一方麵又覺得他不緊不慢的樣子與自己認識的嘉樹很不一樣。

或許就像嘉樹的那句“他也有他的過去”,程璐其實並不了解嘉樹,哪怕他們作伴近三十年,也依然不夠了解彼此。

在嘉樹快要爬到人頭附近時,他停下了動作。程璐猜測嘉樹大概是和燭陰說了些什麼,但是距離太遠、風又太大,程璐什麼都聽不清。隻見燭陰先是搖了搖它的人頭,接著蛇身一顫,嘉樹便被甩了下去。

被甩下去的嘉樹並不氣餒,反而再一次抱住燭陰的蛇身,打算從頭來過。就在程璐質疑嘉樹要和他上一輪不斷重複一樣、再次陷入一個循環的時候,嘉樹卻掏出了一把劍。嘉樹隨手把劍鞘丟在雪地,然後將劍身刺進蛇身。

第一下的時候,燭陰沒什麼反應,想來是這凡人的武器對它造不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不過如抓癢一般。嘉樹見此,索性將劍作為依托,又一次向上爬去。不得不說,有刺入蛇身的利劍借力,嘉樹這一次攀爬的速度快了不少。

然而借力就意味著嘉樹要一次又一次將利劍刺入燭陰的身體,也就意味著燭陰要一次又一次感受利物入體。試想,用那剔牙簽紮人一次不算痛,但次數多了,總歸惹人惱。是故即使嘉樹的劍不會對燭陰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次數多了,燭陰也會覺得不適,覺得惱怒。所以在嘉樹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地招惹燭陰後,它終於急了,開始扭動起身體,試圖將嘉樹和他的劍一同甩到地上。然而也不知道嘉樹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將佩劍死死嵌入燭陰的身體,自己則抓著劍柄不放手,愣是沒能叫燭陰得逞。

隨著燭陰的扭動,嘉樹狠狠搖蕩起來,不消說,他手中的劍也在燭陰體內轉了幾圈。如此,燭陰終於感受到疼痛,開始劇烈地搖晃起身體。嘉樹感到再難支撐,順著燭陰的力拔出佩劍、跳落到地麵。

燭陰雖是個好脾氣的異獸,此刻也被嘉樹激怒。隻見它將人頭湊在嘉樹麵前,嘉樹的頭頂正好在它鼻尖的位置,可以看到鼻尖細微冒出的白氣,若再等一秒,待到燭陰呼出強風,嘉樹無論如何都不能是它的對手。所以在燭陰湊近的同時,嘉樹幾個回旋腿激起滿地落雪,趁燭陰不備,如同移步換影般的箭步便近前到燭陰人頭與扭曲的蛇身構成的空間之中,手中的劍精準地刺進燭陰的下頜。

燭陰吃痛,再次立起蛇身,鼻尖呼出的氣讓前方的雪地翻起波濤,連巨石後的程璐都收到了波及。嘉樹又一次將全身寄托於佩劍,身處燭陰下頜與頸部之間,不會受風雪的影響,隻是想要從這個地方爬到燭陰的嘴前仍是不易。

但燭陰並沒有給予嘉樹思考的時間,它瘋狂地搖動自己的頭,想要將嘉樹甩落。事實也確如燭陰所願。嘉樹吃不住力,手一鬆便掉落在地上,佩劍卻還在燭陰的下頜叉著。大抵是從未被如此挑釁,燭陰放棄了用大雪將嘉樹裹挾的想法,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身體不斷頂撞嘉樹。

嘉樹手無寸鐵,與燭陰的體型差距又太過明顯,自然不是燭陰的對手。他被燭陰頂到在地後還來不及爬起,就又一次被燭陰從地上挑起,甩到更遙遠的地方。

程璐看著這一幕,覺得這場景與和熊廝鬥的常晟重合了,她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嘉樹恐怕很快就會被燭陰玩死。如此,程璐也不多想,幾步便飛躍到燭陰身邊,手中捏了個口訣在燭陰身後製造出爆|炸的聲音。不出程璐所料,燭陰果然被聲音吸引,有了短暫的遲疑,程璐連忙向嘉樹喊道:“跑啊。”

“不行,蠟油還沒有拿到。”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蠟油!程璐心裡有火,卻也知道嘉樹此人不達目的不罷休,隻好問:“我怎麼幫你?”

“隨機應變!你小心彆弄出雪崩就行。”

難為嘉樹這種時候都沒忘記開玩笑——雪崩什麼雪崩,附近連座山都沒有。

程璐不再與嘉樹對話,轉而專心對付燭陰。

程璐自小不喜刀劍,但是癡迷於靈力法術,若非作為方璞在人間遊曆一番,隻怕到現在還使不得這些冷兵器。不過想著出門遊玩,程璐也沒有刀劍在身上,但她深知自己的強項是靈力,所以她索性現造一柄。

隻見程璐躍在空中,雙手由下而上一抬,地上的紛紛白雪便跟著她的動作彙集於手掌;接著她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兩手作勢要合,彙聚的白雪便儼然變成一柄雪劍,劍身隨著程璐“走”的呐喊,狠狠刺入燭陰的身體。

程璐的靈力有限,這一柄雪劍的功力自然也有限,但是已經足以讓燭陰受挫,同時把注意力從嘉樹身上移到程璐。

然而程璐沒有想到這柄雪劍剛入燭陰的蛇體,就立刻化作無數的碎片朝自己飛來。嘉樹見狀飛撲向程璐,想要為她擋住雪刃:“小心!”

和想象中不一樣,這雪刃打到身上並不痛,反而更像是打雪仗時雪球的觸感。程璐來不及深思,連忙又捏了幾個訣,身邊立刻便有無數冰刃朝燭陰射|去。程璐沒有管為自己攔下雪刃的嘉樹,而是一邊捏訣一邊朝燭陰飛去。程璐知道這些冰刃打在燭陰身上與遊戲無異,隻能讓對方短暫的迷茫,但程璐正是要趁這段時間,搶到燭陰口中的蠟燭。

然而燭陰的反應比程璐想象中要快得多,蛇身迅速撤退,轉眼間便退到嘉樹身後。程璐也立即追到嘉樹身側,手中的法術施了一半,便被嘉樹攔住。嘉樹說:“你彆忙,這蠟油要我自己拿到才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