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山的姿態虔誠,他單膝跪著,捧著掌心裡的東西。
這一幕落在簡寧眼裡,她不免多想。
太像…太想…求婚。
腦海裡立馬勾畫了一千次場景。
我要說什麼?
然後呢,他要說什麼?
要談嗎?不要吧?我什麼都沒準備?
………
在簡寧萬分猶豫和驚恐中,許青山反應過來。
他連忙拉著簡寧和自己一塊起來。
許青山也變得手忙腳亂“不是……”
他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握著簡寧的手。兩人手心溫度觸碰,像是迅速發燙,從掌心蔓延到臉頰。
簡寧迅速抽開,肢體左右轉仿佛都不對。
許青山受腦海中某種聲音影響,左手依舊像開珍寶般,絲絨禮盒被他緩緩打開。
“不是簡寧…我,我是想送個禮物給你”他難得支支吾吾,整個人比簡寧還緊張。
清透的玉石手鏈,樣式是翡翠桃花,中間串著幾個黃金吊墜。
細膩靈動,和她一樣。
許青山看到這串手鏈時,想到簡寧。
事態似乎朝出許青山把握範圍。他頂著通紅的耳朵,視線躲躲閃閃。
真的,此刻的他太不像穩定的成年人。
簡寧也不敢抬頭和他對視,她自顧自搖頭婉拒。
“不行不行,太貴重了,不要不要”簡寧如同被觸發機關似的,搖頭晃腦。
靜謐黯淡的夜晚,牆上的鐘表滴滴答答,像是在人心口處撓癢,時間劃過的每一秒似乎都旨意這場純情氛圍。
小狗們天真地坐在他們之間。
這兩人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
一個對生活和自己索然無味,一個沉靜自持。看著好像都不太會被某種情感影響的人。
許青山率先再開口“它很襯你”
他低聲話語中流露的情緒讓簡寧無法忽視。
簡寧回憶起很多記憶,最後歸結自己的臆想。
或許隻是普通朋友間互送禮物,他們又不是沒有過。
說者無意,聽者留心。
她的笑容忽然明朗,整個人大大方方。
“行,那謝謝你啦,改天請你吃飯唄”
她無比雀躍,企圖掩蓋過去。
許青山垂眸注視她,思考什麼。
她的刻意,佯裝落在許青山眼中令他有些衝動。
“我……”
妮妮一個健步如飛,將簡寧絆倒。許青山本能地伸出雙臂接住她。
兩人紛紛朝身後沙發陷入。
簡寧被撞到在厚實健碩的胸膛中,她的耳朵貼著許青山的心口。
猛烈的心跳聲回擊在她的耳畔。
“簡寧…”許青山微微低頭俯視。
手鏈被撞到地上,吊墜和玉石相碰,悠悠鐺鐺的聲音縈繞此刻。
“我……
—
當我順著長長的管道飄到這一戶時,餘光下意識往裡瞥。
我第一反應並沒有察覺什麼,後來又猛地扭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裡麵那粉紅泡泡一幕。
臥槽!
簡寧昂著脖子,仰視著。
很快她也看見了那個嘴巴張得能塞一個球的我。
簡寧立馬彈跳起身,羞憤地指著落地窗身後的我。
我在許青山起身之前,飛快地滑落了下去。
“怎…怎麼了?”
簡寧整個人很不安,她果斷拿起自己的東西,倉皇失措地找到自己的鞋,隨意套上,都不及整理,打開門。
“我先走了”
許青山的手甚至隻觸碰到她的一角。他追過去。
電梯還在上行中。
這電梯怎麼這麼慢呀!
簡寧滿臉焦慮。
“簡寧,我送你吧”
原本跟靠前的腳步,在注意到簡寧,許青山保持安全距離後退。
“太晚了,我送你吧”他說。
簡寧哪裡再敢直視啊,她盯著顯示屏上行的數字。
“不用不用,我沒事的”
她又瞄了一眼許青山。
他還穿著拖鞋,頭發因為睡過一覺亂糟糟,外衣單薄。
兩隻小狗跟著他一起出來,齊刷刷地盯著她。
好可憐。
“你剛好,快回去吧,小心又早涼”
簡寧在心裡不停摁住自己。
彆上頭,彆上頭,彆上頭!
—
我躲在單元樓後麵,不斷探頭探腦。
“怎麼還沒出來呢?”我尋思她是一個人出來還是兩個人。
肯定是兩個人。
我萬分肯定。
“周、一!
我還縮頭縮腦打量簡寧他們怎麼還沒出來,身後飄來一陣冷嗖嗖的咬牙切齒。
我整個汗毛都豎起來了,僵硬地扭頭。
“哇哦,晚上好哈!”
簡寧氣急敗壞向我走來,那樣子像是要把我生吞了。
我先發製人“乾嘛!你大晚上不回家,在乾嘛!”
“我……”簡寧氣勢霎時被我壓住。
我叉著腰,昂首挺胸“我…我什麼我,談對象也不告訴我,把我和花花,一人一貓扔在屋裡!”
“沒有!”簡寧意識到自己“罪行”,立即慌亂反駁。
我笑而不語。
簡寧站在原地,彆扭地張望四周就是不看我的眼睛。
“行吧行吧”我和她並肩站在一起,拉著她“趕緊回家吧”
夜裡冷風瑟瑟,呼呼吹在耳邊讓人哆嗦。
簡寧和我一路絮絮叨叨。如果有人看見,可能會多少對簡寧好奇。
她帶著耳機,目光和前麵對視,嘴巴一張一合,臉上情緒豐富張揚,時不時在旁邊打鬨,仿佛她在和誰麵對麵對話。
—
車開了一小段後,我就注意到了身後那輛深色汽車。
它跟我們一直保持著安全距離,緊緊跟著。
我拍了拍隻顧看夜景的簡寧,指給了一個方向。
她一開始沒留意到那輛車,直到看清。
簡寧怔愣,確認牌照上麵的數字。
我聽見她低低的笑意,緩緩扭回視線,不再看窗外。
隻是一直盯著車外右視鏡,眸子裡洋溢著笑意。
—
直到看見她進小區,許青山和它的車依舊等候。
他最近抽煙次數少了很多。可能是年前太忙,也有可能心裡裝了其他能轉移自己注意力的事情。
駕駛座車窗降落,他隨意將一隻胳膊垂搭,指尖那股微妙的火苗慢慢在風中吹滅,車內留下短暫地煙草味。
他的腦海總是閃過今晚關於簡寧的畫麵,喉嚨仿佛被強行灌下一味苦藥,他極為苦澀,難以入口。
慢慢地,他向後仰去,無比衰敗地靠在椅背上。
今晚幸福和難過交雜在許青山心口。
第一次見麵,雪花孤零零落在她肩上,厚厚的圍脖將她臉龐包裹,露出一雙濕朦朦的眸子。
她說“是青山啊”
那種被時間搓磨的乏力,即使笑容掩飾,也難以藏住。
許青山太熟悉這種麻木了。
他不說,隻是用行動一點點靠近她。過去幾年,簡寧和他都有個極為相似的習慣。
自身慢慢的獨立,讓他們對窘急很敏感。這是他們最敏感也最難以言說的外衣。可以承受,甚至它可以更糟糕,但它絕不能被戳破。
為此,許青山感同身受。
他也曾經曆過那段日子。學校,醫院,診所或者不知道又奔波在哪裡的工作場所。
總之,那是一種完全侵吞你全部身心體力。
很多次夜晚,許青山躺在折疊床,靠著窗戶,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耳朵敏銳地注意這間病房裡兩個女人的呼吸。
一旦呼吸機有任何異常他能比護士更快反應。
他睡不著,視線向窗外彆去。一望無際的夜幕裡,月光冰冷的如同一場宣告。
他總會想起簡寧。
無數個夜晚,仰望同一片星空。
所有聲音,動作停下,安靜的時候。
他無比想念她。
媽媽和外婆情況好點,能在短暫的喘息片刻去她的學校看她。
那也是很幸福的。
—
年前的最後一次見麵是在簡寧樓下。
漠城的寒冷似乎在慢慢褪去,天氣愈發暖和。
許青山應該等了很久。他早早就到簡寧小區停車場,等到她給自己發信息,許青山才腳步匆快過去。
簡寧帶著花花下樓。
她沒想到許青山會在樓下。
“我以為你在停車場”
許青山朝花花招手跟它打招呼,又從簡寧手裡接過航空箱。
“我想快點過來”
這句話如細雨,綿綿地敲在簡寧耳畔。
簡寧愣了下,嘴角不自在地抿緊。
—
“今天都除夕了,怎麼想著今天才回?”
許青山原以為是自己搞錯了時間,反複看看時間確認,簡寧趕的是今天的火車。
“沒買到”簡寧輕飄飄解釋。
許青山沉思了一秒,他察覺到什麼,打了個方向盤“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簡寧盤算一會兒車票時間“4號樣子”
許青山默默記下了。
很快他們到了車站。
“花花麻煩你了”
前幾天人山人海的火車站,隻剩零星一點。
他們在大門口揮手再見。
許青山一直在她身後,簡寧老是回頭,仿佛在確認什麼。
她回頭,許青山在。
她回頭,許青山在。
直到那道注視被阻隔。
—
火車從漠城返省城需要一天半左右。簡寧在硬臥間,身心放空地坐在過道旁。
窗外大山,樓房,田野,馬路,工廠……這些如走馬觀花從白天走向黑夜。
廣播裡溫柔的女聲祝賀除夕快樂,售貨員給車裡為數不多的乘客送來橙子和蘋果。
心想事成,平平安安。
簡寧咬下一口,又將微信切換到另一個賬號。
爸【不是說回來嗎?怎麼還沒到!】
爸【什麼意思除夕不到?你怎麼不曉得提前買票?請你回家委屈你啦?!一點準備工作都不會啊!】
媽【你怎麼到現在什麼事還是做不好!算了,明天到家叫你姐接你吧,省的你又不高興】
“………”
不斷湧出的文字加語音,每一條幾乎都是二十秒以上。簡寧不點開,全部轉文字。
她沒有耐心看完全部。
她退出賬號,手機關上,再次朝著窗外眺望。
許青山打來電話。
“喂”
“簡寧”
“除夕快樂啊”他說。
“喵~喵~喵~”
簡寧還沒張口,耳朵立馬聽見那邊花花著急的叫聲。
許青山立馬將手機擴音“花花,要不要跟媽媽說說話?”
“喵~喵~”花花就像感應她存在似的,聲音迫切的喊她。
它還用爪子去觸碰手機,像把媽媽抓回身邊。
“喵~喵~”
“媽媽過幾天就回來”許青山耐心向它解釋。
他把花花抱在懷裡,妮妮和想想搭在他大腿上,也想求抱抱。
“要不要視頻看看花花?”
簡寧望了一眼即將要進入的隧道“算了,我這馬上要過隧道了,信號不好”
“嗯”
簡寧聽見那邊輕輕摩擦的動靜。許青山緩緩走到窗前,和她迎同一個新年。
“簡寧”
“嗯?”
火車迅速進入隧道,周圍都是呼嘯而來的隔絕聲,許青山說了句什麼,簡寧沒聽清。
“什麼?”
直到火車脫離隧道,月亮在黑暗中皎潔明亮。
許青山又一次重複。
“新年要好好的,除夕快樂,簡寧”
車廂裡冷冷清清,到了十點,車燈就關了。她就像一個矗立在陰影中的雕塑,一動不動。
過了兩秒,許青山聽見她說“新年快樂,許青山”
—
簡寧剛爬上床,眼前突然冒出一張臉。
我窩在簡寧最上鋪,特意等到零點。
“新年好啊,簡寧!”
簡寧無奈笑著。
她躺著,眼睛瞟著頭頂上那顆腦袋,伸出手摸摸。
“新年快樂,周一”
我握住她伸出的手,目光裡都是對方和祝福。
“我們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