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蜷縮在床邊,若有所思觀察他。
他的睫毛看著好細,黑黑的。因為出汗,還沾上了一點點濕氣,顫顫巍巍。
許青山青山鼻子堵著了,嘴巴微微張開呼吸。
過了一會兒,他懵懵懂懂睜開眼。
“簡寧”他虛弱地喊出她名字。
簡寧探過腦袋“怎麼了?”
許青山看見她還在,感覺很心安。
“沒事,我就是想喊喊你”
簡寧撇嘴,心想,怎麼跟周一一個樣,那麼喜歡喊自己名字。
她起身給他拿溫度計。
許青山以為她要走,莫名緊張,撐著昏沉的腦袋起來“你去哪?”
簡寧連忙回到他身邊,扶他躺下去“我去拿溫度計給你量量”
“你知道在哪嗎?”
簡寧思考一會兒搖搖頭“在哪?”
許青山給她指了個方向,就在他房間裡。
她拿著體溫槍,抵在許青山額頭,隨即聽見體溫槍發出“嘀”的一聲。
她一邊笑著,一邊關注他溫度。
“笑什麼?”許青山問她。
簡寧坐在床邊“說出來感覺有點不太禮貌”
許青山預想到她的想法。但他想聽她跟自己說話,好奇問道“是什麼?”
簡寧斟酌一會兒,聲音小聲“有點像在審判壞人”
許青山回憶了一會兒“是有點”
然後,又安靜下來。
“家裡有多餘床單,我給你在客房鋪一個,你休息會”
簡寧搖頭“沒事,我在這兒坐會兒”
熟悉的情景。
簡寧生病時,許青山也是這樣坐著她床邊,聽她一會兒睜眼一會兒張口。
“許青山,許青山”
“在”
又一會兒
“許青山”
“在呢”
又一會兒
“許…”
“……我一直都在,簡寧”
—
簡寧大約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我好像以前也是這麼經常喊你”她乖乖貼著床邊坐,抱著雙腿,歪著腦袋搭在上麵,眼神不自覺和許青山對上。
許青山彆著頭,安靜注視,聽她講話。
一切柔軟的太美好。
他們回憶起了過去。沒有傷感,沒有分離,所言所語都是懷念和開心。
從讀書時代談到畢業,再到工作。
簡寧慢慢黯淡。
許青山不動聲色換了個話題,卻還是聽見她聲音低低的。
“青山,你說畢業那麼久還是一無所獲是不是很差勁?”
許青山認真回答她“不是”
他不帶猶豫,直視她的眼睛。
“欠錢了嗎?”
“沒有”
“會做飯嗎?”
“會!”
“生病能照顧自己嗎?”
“當然能,我還自己去過醫院呢!”
許青山問了很多細小且生活的問題,簡寧一個個問答他。答案她都會,眉眼笑吟吟展開,還透著小驕傲。
簡寧以為他還會打聽自己工作情況,但轉念一想,他又好像知道。
那雙眼睛裡都是她,聲音如同注入了某種力量,堅定溫暖。
“那麼,這樣獨立,善良,勇敢的你怎麼會差勁”
他的語言擲地有聲,像海麵的浮木被緩緩而來的海浪輕輕推到海上。
“簡寧,人都會有低穀,但那絕不是絕路”
一路向前,往前走,往前走。路上可能有迷霧,有大雨,有驚雷,但總會天晴。
陽光會在你走過的每條路,照進來。
簡寧恍惚地看著他,尋找一絲關於“同情,安慰”這些善意謊言。
都沒有,是共鳴,肯定,鼓勵。
許青山抬手,像過去很多次那樣,摸摸她的頭。
粗糲的掌心撫在自己敏感的頭發上,仿佛是另一種方式的擁抱。
“一個人從省城來到漠城,這麼遠,一定很辛苦吧?”
簡寧呆呆望著他。
一個書包,一個行李箱,那是她來時所有的家當。從南方到北方,一路遙遠,但她依舊幸福。
現實讓她四處碰壁。工作失意,生活如一灘死水一點點麻木自己。被誤解,她沒崩潰,被家人譏諷她也不在意。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擦拭雇主家地板汙漬,四肢四分五裂的疼痛,她都能忍受。
美好和殘酷無時無刻都在敲打她,時而清醒時而迷茫。
簡寧不害怕痛苦被揭穿,刺痛。
但她難以忍受痛苦被人珍視,小心舐犢,比你更加疼痛。
—
中途許青山醒過幾次。他沒睜眼,是意識模糊。
一會兒念念叨叨熱,踢開被子。一會兒又覺得冷,恨不得連將自己裹得嚴實。
簡寧跟著他配合。
出汗熱了,幫他換個薄點被子。瑟瑟發抖喊冷,又給他蓋上嚴實。
她整個人像個掃地機器人,從客廳到房間來回切換,時不時燒點熱水,輕輕拍他,遞到嘴邊。
—
許青山再意識逐漸清醒時,身體也慢慢恢複正常。
兩種呼吸交錯裡,有他熟悉的氣息。
簡寧趴在他麵前睡著。
許青山舍不得叫醒她,和她一樣,腦袋趴在她跟前。
此時天黑,屋裡沒開燈。高聳的大樓在夜間閃閃亮亮,從落地窗中反射出一抹陰影,淺淺勾勒在她臉龐。
許青山不知道凝視了多久,不厭其煩,深深沉迷。
她的頭發比剛見麵長了一點。之前是齊肩,現在頭發又黑又順。屋裡開著暖氣,窗戶緊閉,簡寧臉頰因為缺氧,白皙的膚色暈上一層淡淡地粉紅。小嘴微微張開呼吸,幾根發絲纏她嘴邊。
她睡著毫無防備的樣子,讓許青山覺得又白又嫩,很可愛。
許青山忍不住去幫她理那幾根發絲,怕她咬住吃進去。
門打開,小狗們蹦蹦噠噠進來,跳到床上,爭先恐後地撲到許青山。
簡寧被驚醒,猛地抬頭“咋,咋了”
“沒事”許青山立馬安撫。
小狗們從主人眼神中讀懂了他的信號,很識趣,很小心地從床上離開,並換陣營來到簡寧身邊。
簡寧摸摸它們。
“是不是餓了?姐姐帶你們吃飯”
許青山委屈地看著她先帶著毛孩子出去了。簡寧走到門口,又返回,咧嘴笑“嘿嘿,還有你”
許青山掀開被子和她一起走到廚房,打開冰箱。
簡寧在他身後,探尋許青山滿滿當當的冰箱。
有肉,有蔬菜,還有水果。
“哇塞,你比我還會生活”
簡寧不知道彆人是怎麼當社畜的。反正她自己每天兩點一線,光上下班通勤就已經耗儘她為數不多的精力。
唯一能感受到為數不多的自由,應該是從那棟看著光鮮的大樓出來,撲麵而來下班的味道。
回家,她就隻想躺著。自己經常在想,人的皮囊能不能像衣服一樣,直接撕下來,再換個新的。
還要費勁去換衣服,清洗自己。
時間的爭分奪秒每天都在上演。到家多久?洗澡要多久?吃個飯又要多久?
精打細算一係列下來,睡覺個覺,刷個手機。第二天又開啟。
—
許青山剛恢複過來,簡寧不想讓他太折騰。
她指著雞蛋和西紅柿自薦“我做飯,你洗碗?!”
許青山沒想讓她動手。做飯是他,洗碗也會是他。
簡寧反將一句“你不會是不想洗碗吧?還是,嫌我做飯不好吃?”
許青山苦笑,搖頭否認。
“你剛恢複,先好好休息。我做個西紅柿雞蛋麵剛好補充體力”
簡寧先他一步開始在灶台前忙活。
許青山的家整潔寬敞,連廚房鍋碗瓢盆都歸置有序地在它自己位置上。
許青山在她旁邊打下手。西紅柿切丁,雞蛋打散。
鍋裡沸水咕咕煮開,簡寧丟下幾把麵條,許青山在她旁邊同時翻炒。
簡寧瞧見他的動作,無奈撇嘴“就先這麼嫌棄我做的飯嗎?”
“不是”
我隻是想離你近些。
他珍惜能和簡寧相處的每個瞬間。簡寧走在哪裡,許青山尾巴似的跟在哪裡。
簡寧攪動麵條,有一搭沒一搭和許青山說話。
有人在旁邊,和你做著同樣的事,她總想多說幾句。
西紅柿雞蛋麵熱氣騰騰上桌。
他倆麵對麵坐著,目光總是抬頭相碰。倆人都一愣,然後不約而同傻笑,繼續低頭嗦麵。
屋裡被橘色的燈光點亮,熱湯散發出來的香氣簡簡單單。
小狗們也窩在自己的餐桌上低頭吃飯。
—
我跟隨這“係統”的指示來到這小區,在其中一棟單元樓停下。
我茫然地抬頭,密密麻麻的高樓。
“搞什麼啊?”我完全摸不著這個“係統”想乾啥。
我一直以為隻要撐到簡寧和許青山修成正果完成最後結局,就能回到我自己的現實世界。
按照劇情流程走,我好像隻用完全當個看客就行,不會有什麼特殊任務。
簡寧今天帶著花花去了趟寵物醫生,回來安置好我和花花又出去了。
沒錯,是安置。
這人還特彆“善解人意”給我點了外賣,還買了一大包零食。
我看她蹦蹦跳跳出去,眉開眼笑,就知道不對勁。
“嘖嘖,女大不中留啊”我從窗戶望去,一抹鵝黃的倩影在雪白的世界中翩翩起舞。
—
簡寧要回去了。
“能等一下嗎”許青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房間。
簡寧看他在房間裡翻箱倒櫃,動作聽起來慌亂急切。
她不明所以跟在門口,又翻翻自己包,確認自己是否落下了東西。
“我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你這兒了?”簡寧實在找不到自己丟了什麼東西。
許青山還在悶頭找“不是”他抬起臉,讓簡寧在沙發上等下他。
簡寧又坐回沙發,眼睛還是忍不住望房間裡瞟。
兩小狗注意到主人動靜,想想被簡寧抱起,窩在懷裡,妮妮跟在許青山旁邊。
許青山皺眉想到什麼,立馬轉過身,輕車熟練地把妮妮嘴巴扒開。
“嗯?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吃了什麼不該吃的”
許青山扒嘴的動作說不上粗魯,但寧寧那“血盆大口”他就那樣活生生扒開,簡寧又想到許青山那個“噶蛋殺手”稱號。
簡寧小心翼翼過去,試圖幫妮妮解釋“那是什麼東西呀?它應該不會隨便吃吧?”
許青山仔仔細細檢查一番發現沒有,抽出一張紙巾擦手。
“這兩個饞鬼不看著點,什麼東西都喜歡忘嘴裡塞”
許青山又轉移到沙發,簡寧起身“我幫你一起找吧”
許青山摁下她。
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當然是驚喜才好。
“沒事,家裡就這點地方很快就能找到,你坐著就行”
許青山在旁邊那個單人沙發裡找到了。
當他掀開沙發墊子時,妮妮儼然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乖乖端坐在地上,伸著大舌頭,憨憨笑。
許青山對小家夥無可奈何,輕輕敲了它頭,雙臂環胸。故作生氣的說“罰你晚上在客廳睡”
他好像教育小孩子一樣,簡寧忍不住笑出聲。
“噗”
許青山目光偏向簡寧。
她也學著許青山假裝生氣的模樣,在妮妮麵前蹲下,捧著毛孩子的腦袋,幸災樂禍“嘿嘿,犯錯了吧”
這場“教育”對話充斥著情緒穩定。簡寧和他最親的兩隻狗貼在一起,旁邊停著一盞落地燈。
柔和的金色灑在她的發絲和臉龐上,令許青山動容。
他半蹲下,在簡寧身後,手中還捧著絲絨質感的小禮盒,上麵纏上一圈蝴蝶結。
“簡寧”
“嗯?”簡寧回頭,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