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女人先從調解室出來。
簡寧小跑到她麵前。
後麵那個始作俑者惡狠狠盯著她們。簡寧討厭這種眼神,麵前女人因為恐懼,不敢對視。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簡寧上前,猶如一道堅固且自帶攻擊力的盾,握住女人的手,擋在她麵前。
她和許青山幾乎動作一致。在男人被拷上手銬,見到簡寧,仍暴躁地走過來,許青山擋在她倆麵前,眼神冷冽。
“滾”
簡寧聽他罵人,抬頭看。
許青山渾身都是刺,餘光注意到簡寧。
他又垂下目光,和前者完全不一樣態度“走嗎?”
簡寧點頭,又回頭詢問女人“有人接你嗎?”
女人搖搖頭,勉力一笑“今天謝謝你,待會兒我爸媽就過來了”
簡寧看她形影單隻,心裡放不下。
她對許青山說“要不你先回去,我陪她等家裡人過來”
許青山不要,他說一起等。
他們一左一右守在女人身邊。
女人看出他們關係不一般,以為是情侶。
簡寧解釋不是,是好朋友。
這點,許青山用沉默暗自表示。
女人也不再追問。她身體靠近簡寧,眼眶濕潤“謝謝你”
簡寧以為她會追問那段視頻是怎麼拍到的。
她隻是又一次重複這句話。無論是如何下定決心頂著萬分之一的機會求助時,還是在和始作俑者對峙袒露自己傷痕,她都很堅強。
作為報警人簡寧第一時間將她所看見的如實交代,並將視頻以女人偷拍證據的名義交給了警察。
—
目送女人和家人離開,簡寧這才恍然許青山貌似是翹班過來的。
“媽呀,你……你不會被扣錢吧”她替許青山擔憂得都說不清話。
許青山兩手一攤,一副“是啊,那怎麼辦呢”。
簡寧趕緊拉他出派出所,走到門口,又想到什麼,讓許青山等等。
她回來看我跟上沒。見我緊隨其後,放寬一口氣。
我提醒她“工具包忘拿了”
“哦”簡寧又連忙去拿準備背上。
我看門外等待的許青山,又叫住簡寧。
“要不你先放著?假裝忘了,待會兒自己回來拿?”
簡寧不明所以“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今天外出,她穿的是工作服,衣服背麵和工具包都印著顯眼的“家政保潔”四字。
簡寧明白了我的暗語。
她背著包,朝門外那個等待她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
肩膀高高聳起,又輕鬆放下。她終於撕下那張其實不會有人在意的麵具,今天的她勇敢的做了很多事。
勇敢地活著,勇敢地幫助彆人,以及勇敢地麵對自己。
“不用”她要坦坦蕩蕩。
—
我跟在簡寧身後。
她走到許青山身旁“走吧”
陽光短暫地從雲層出沒,片刻的溫暖照拂身上。
“重不重,我幫你背著吧”許青山說。
簡寧搖頭“不重,我們趕緊回去吧”
她比許青山先一步蹦蹦跳跳走下台階。工具包有點沉,她腳步不穩,差點後仰。
許青山托住她的包和後背,手不由掂量了包裡的重量。
他順勢將工具包移到自己身上。
簡寧感覺背後一身輕。許青山已經大大方方背上,學著她剛才那樣,揚起嘴角,走在她前麵“我們走吧”
簡寧憨憨地撓撓頭,又一遍瞟著我。
這時候覺得不好意思啦。
我笑話她沒出息。
—
許青山發燒了。
簡寧要回江城了,花花她打算先寄養在寵物醫院。
前一天晚上她給許青山發消息,打聽還有沒有床位。
他很久沒回,直到淩晨,簡寧還在睡夢中,他回複了消息。
許青山【醫院沒有多餘床位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交給我照顧。家裡毛孩子多,花花也可以做個伴】
我躲在後麵,偷摸看到這條信息,心裡不由想:
不愧是許青山,說話進退有度,既給了簡寧選擇,也不讓她覺得心裡壓力。
簡寧注意到身後的我偷瞄,扭頭警告我。
我問她怎麼才想起來寄養。
說到這兒,簡寧對我來氣。
“你一聲不吭地消失,我擔心了好久。又要操心你,還要工作,都忘記了”她羞怒地對我說。
好吧,這確實是我的問題。
不對,是這係統。
我想起一件事“誒,我消失了多久”
我被困在那個空間裡,不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更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兩個星期!”她以為這是我故意打趣。
“待了這麼久?”我想到在那個空間裡我沒吃任何食物,也沒感覺到饑餓或者口渴,以為時間過得很快。
我摸著下巴,尋思自己現在這具身體還挺抗,回去試試瘦沒瘦。
簡寧見我傻笑不出聲,想都不想就知道我又在發呆腦補啥。
最後簡寧同意了許青山建議。第二天去醫院找他,發現他沒來上班。
前台同事說他發燒,請假了。
簡寧立馬想到那冷天,他額頭上全是汗。
“嚴不嚴重啊”她很擔心。
“可嚴重了!”身旁傳來一陣清朗的男聲。
前台同事見到他“周院長,今天又是你頂班呀”
周院長嗯了一聲,然後又叫前台同事去拿什麼東西。
現在就他倆。
那人停在簡寧旁邊,單手閒適地搭在台麵上“花花的小主人?”
他知道簡寧,簡寧不記得自己見過他。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問。
周震很會說話“青山說他人美心善的朋友救助了一隻小狸貓”
除了許青山和我,很少有陌生人這麼直白地誇獎她。
他另一隻手拿著什麼東西,用文件袋包著,遞給簡寧“你跟青山是朋友,可以辛苦你幫忙把這個給他嗎?”
簡寧接過,對方沒怎麼給她反應時間,立馬連說謝謝,還承諾下次簡寧帶花花體檢讓許青山買單。
打折,必須骨折。
簡寧哭笑不得。沒必要吧,隻是送個文件而已。
也許簡寧都沒意識到,這明明是可以叫同城跑腿解決的事。她沒帶猶豫,順其自然應下。
我想,她應該也是想見許青山吧。
—
咚咚,門外響起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二十分鐘前,許青山接到一通電話。他顧不上自己虛弱狼狽形象,連滾帶爬從床上起來。
洗臉,刷牙,刮胡子。
不夠。他在衣櫃裡翻來倒去。
他大喘著粗氣,呼吸沉重。
對於許青山來說這並不重要。反而,他好像燃氣了某種鬥誌,生病的無力被他心中所期待和緊張所蓋過。
—
兩個人格著一扇門,做著相同的動作。
深呼吸,調整微笑。
想想和妮妮分彆吐著大舌頭,搖著尾巴,無比好奇地看著主人。
門打開。
兩個狗立馬圍住她。
好熱情,一個勁撲在簡寧身上。
“簡寧!”
脫下工作服的許青山,一身美式夾克棉服,黑色口罩。
許青山比她更快,簡寧那句“你怎麼樣”暫時被遲緩。
要不是他嗓子粗啞,簡寧很難從他亢奮的語氣中聽出他虛弱。
簡寧愣了一會兒,被他情緒感染,笑顏常開。
“你怎麼樣了?”
想想和妮妮有種勢必要得到簡寧歡喜,不停搖尾巴,求摸摸。
簡寧被這群毛茸茸小家夥們纏著,低頭摸它們,發現它們黑溜溜的眸子被摸時,那種快樂小狗的模樣和某人很像。
許青山沒有準備女士拖鞋,他從鞋櫃拿出一雙乾淨的拖鞋給簡寧。
男士拖鞋大,簡寧的腳一穿,像大腳包著小腳。
她將那個周院長交代的東西給他。
許青山掌心一摸。果然,裡麵什麼都沒有。
怪不得,這家夥剛剛賊嘻嘻向許青山邀功。
許青山讓簡寧坐著,他去冰箱給她拿蛋糕。
簡寧覺得他走路很虛,蹙眉起身“要不我陪你去醫院吧?”
許青山嘴硬“沒事,我多喝熱水睡一覺就好了”
他拿出小蛋糕簡寧,還給她叫了外賣奶茶,待會兒久送到。
簡寧哭笑不得,這到底是誰看望誰啊。
許青山隔著口罩不停咳嗽,簡寧覺得他有些莫名的固執了。
她拍拍他的背,輕聲道“你自己都是醫生,怎麼還害怕去醫院?”
汪汪汪!!!
兩隻小狗站堅定地簡寧兩旁,十分讚同她說的話。
許青山好笑地指著它們。
戰隊真快呀。
小狗們和她站一起,簡寧不由昂起頭“你看,它們也這麼說!”
許青山依舊固執搖頭。他的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合上,張開。
簡寧感覺他的吐息越來越沉重,整個人都仿佛在虛汗。
許青山垂下眼瞼。這個角度簡寧看他,覺得好可憐。
“我不想去醫院,吃個退燒藥,在家睡一覺就好不好?”
許青山的意識漸漸迷糊。
人脆弱的時候,很容易在信任的人麵前露出馬腳。
他的臉越發靠近簡寧,仿佛想要汲取溫暖。
簡寧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炸了。直到肩膀被一股發燙的沉重壓上,她才感覺自己呼吸過來了。
簡寧趁他快倒下立馬摟住。
許青山的側臉蹭著簡寧脖子那塊肌膚,吐息火熱,像一條絲潤的銀絲線纏繞她的感官。
他那麼高的個子和體重,現在虛弱地像個小狗崽。
“有點重誒,許青山”
簡寧吃力地邊樓邊拖著。兩個小家夥也幫她,分彆左右一隻狗,咬著主人的褲腳許青山拖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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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簡寧對成年男人的重量有了非常具體的實感。
她將被子給他掖好,邊邊角角都不放過,死死包裹,生怕一點風鑽進來。
簡寧在床邊蹲下,無意瞥見床頭櫃上的照片。
照片上兩個女人。老人慈祥地看著正前方,旁邊坐著她女兒,老人握著女兒的手,母女倆穿著正紅的旗袍裝。
許青山在她們身後,彎腰曲背攬著她們。
三人的眉眼很相似,注視鏡頭,有種濃濃而平靜的故事感。
簡寧明白了他為什麼不想去醫院的原因。
物是人非。許青山在她這裡永遠是最強大的,像冬天裡無論寒風如何吹,那束枝條永遠挺立不屈。
簡寧坐在地上,上麵鋪了地毯,屋裡也都是地暖。
這裡的一切她都陌生,但有她無比熟悉的人在,關於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