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在春天來臨 滿樹蘋果 4662 字 2個月前

我知道他們之間已經開始有些不同了。

那天是周末,單量比往常多。簡寧背著工具包,咬著又冷嗖嗖的包子。她的工具包很顯眼,穿梭在馬路上,許青山隔著玻璃一下子看到她。

他們之間距離就隔著一條街道,隻要她轉頭就能看見自己。

拉住他不要出去的是他對簡寧感同身受的了解。同事也認出她,本來準備出去打招呼,被許青山“恰好”出現的理由轉移了注意力。

那天下著雨,為了不讓工具包淋濕,簡寧把包背在前麵。包裡沉甸甸,雨傘吃力地夾在鎖骨與耳朵之間。

她看起來很費力。簡寧心想得買個雨衣,背包套起來就方便了。

周圍有人發小卡送雨衣。

那人還給每個接小卡的人都送了暖寶寶。簡寧立刻找了個衛生間換上雨衣,貼上暖寶寶。

“哇哦,今天運氣真好”她又背著包,感覺自己又被眷顧了一天。

我也許能夠明白那會的許青山在想什麼。他沒有冒昧打擾,給予能幫助的,卻又不能被她敏感察覺。

過年的氛圍越來越濃厚,遠方奔波的人都陸續回到家鄉。

有次花花在寵物醫院打疫苗,臨走時,前台小姐姐送了她個小禮物。

簡寧打開禮袋,是手套,圍脖,護膝,護手霜。

簡寧覺得這新年禮物太全麵了”謝謝!你們這對客戶真貼心”

她和花花算是寵物醫院熟麵孔。簡寧性格溫和,醫護小姐姐們喜歡和她多聊。

“我們老板說了,不僅要伺候好小主子,鏟屎官們也照顧好”

簡寧想到許青山“許醫生也是你們老板嗎?”

小姑娘點點頭“不是。許醫生跟我們老板是校友,很早就在一起工作了”

簡寧還記得那天差點被他撞見的事。他和朋友從火鍋店出來,三三兩兩的人說笑著。

他們看起來喝了不少酒,難以站穩,脖子和臉上都泛著不同程度的紅暈。

許青山略顯鎮定,和平日在寵物醫院形象不同。

身體懶懶地靠在樹旁,雙臂交叉,頭微微低下,脖子埋在衝鋒衣領口之下。

他原先閉著眼睛,冷空氣將他吹醒。那雙被酒精浸濕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馬路對麵。

簡寧怕被他看見,慌忙收回視線,洋裝一切未發生。她不敢有任何暴露舉動,小心用頭盔前那塊玻璃罩的位置窺探。

時間變得很慢,周圍的人,車如走馬觀花般模糊。

簡寧再次小心掃量,那雙深邃遙遠的注視漸漸離她遠去。

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夜晚,路上熙熙攘攘,城市璀璨。

我和簡寧爆發了爭吵。

仔細回憶那天發現,當時的爭吵都是為了各自發泄心中那口氣。一個再小不過的事情被我倆迅速抓住放大,引發我們開始指責,爭吵,爆發。

簡寧早就發現我根本沒有所謂“任務”的秘密。我抱怨她擰巴喜歡受虐,很少聯係自己的父母突然打來語音電話,以為會決絕掛斷,還是接了。

在他們三言兩語的關心中,簡寧告訴他們自己失業做家政的事情。一時間,剛才那場片刻溫情消失無影無蹤,迎來的是嘲諷和貶低。

我看不下去。在簡寧掛斷電話後,帶著那種“教育”的口吻告訴她,不要將自己的近況告訴父母,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我或許是意識到了,但當時的我跟想讓她從這件事吸取教訓。

彆對傷害過你的人暴露弱點,哪怕是親人。

可我忽略了她是簡寧。她隻是想被人關心下,傾訴心事。為什麼都要來指著,教育自己。

她冷冷地盯著我“你是誰啊,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我隻是好心提醒下你”當時我並沒有察覺到那種語氣給她帶來的傷害。隻覺得自己也很委屈,明明是為她好。

“行,行,你什麼都對!我什麼都不說了!”我擺爛敷衍的態度無疑讓這氣氛變得更加凝重。

很快,爭吵蔓延在這個小小空間裡。我和她聲量很大,氣勢誰也不輸誰。漸漸地爭論的話題偏離了最開始,兩個人沒有任何邏輯地發泄自己的壓抑。

直到睡夢中的花花被我們驚醒,它停在我和簡寧中間,大聲叫著。

這場沒有任何理由純屬吵架的局麵就此結束。

整晚我們都沒有說話,夜裡寂靜得可怕。

——

許青山發現了簡寧的不對勁。

她帶著花花體檢,除了必要回答,今天大部分時候她都很沉默。

他向平日跟簡寧關係較好的同事打聽。

“有嗎?我沒注意到誒”

許青山不會懷疑自己是否多想。

簡寧抱著花花差點撞上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看著和平日一樣,情緒淡淡。她簡單地和許青山打過招呼,在前台結完賬就出門了。

許青山追隨她的背影,心裡還是不放心。迅速和前台確認後麵預約,匆忙換上外套跟上。

許青山和簡寧發生過爭吵,所以他很熟悉她今天這種狀態。

比以往更加一言不發,歪著腦袋總在思考。

雖然她經常一個人帶著花花過來,獨自一人忙前忙後的。可許青山發現她總是會不經意自言自語,眼角笑眯眯。

許青山記得很清楚。有天晚上簡寧帶花花離開,許青山在門外。

她看著簡寧蹦蹦躂躂,帶著耳機,視線卻對著旁邊。

“好啦好啦,回去給你獎勵奶茶”

他聽見了,以為她是在跟耳機那頭朋友對話。

許青山還覺得欣慰。他和簡寧重逢以來,簡寧對他,對任何人看似溫和好說話,卻始終保持著一種淡漠。

簡寧背著貓包在站台等公交。公交沒等來,一輛深色汽車停在自己麵前。

許青山打開副駕車窗“上次你想找的陳皮,老板說到貨了,要不要去看看”

簡寧呆住。

當時在寵物醫院,簡愛又給她發來信息,提到了奶奶。簡寧回憶自己從大三開始就沒再回老家,也不跟奶奶聯係了。

簡寧是從小學開始當留守兒童的。她對父母的記憶慢慢變成自己和奶奶,枯燥而漫長的學生時代幾乎隻有這祖孫倆。

實習賺到的第一筆工資她給奶奶寄了一灌陳皮。那會兒有個同事是廣東人,分享他們那邊老人很喜歡喝陳皮。

這也是她和奶奶最後一次聯係了。

那天簡寧意識到在和家人無聲的對抗中,下意識地把奶奶也排進去。

簡寧當時和前台小姑娘聊天,順便詢問她有沒有認識買陳皮的熟人。

她之前聽那位廣東朋友聊過,陳皮跟燕窩一樣,有好的壞的。越年久的陳皮,味道越好,也越值錢。市麵上很多賣家為了提高銷量會濫竽充數。

簡寧不想被花冤枉錢,就想找人推薦打聽下哪家好。

剛好許青山路過,前台小姑娘立馬示意簡寧“許醫生懂誒,他經常喝喝陳皮茶,說不定他有認識的”

許青山停下腳步。他聽到了她們之間對話,直接問簡寧“嗯,我剛好有朋友他賣這個的,他家陳皮還不錯,需要幫你聯係嗎”

簡寧原本不想麻煩許青山的。轉念一想,人家主動提出,自己又確實需要,當著其他人拒絕感覺不太好。

簡寧應聲說好,許青山發消息詢問後。他跟簡寧解釋,可能要過幾天才能有。因為過年,很多人已經預定了他們店裡陳皮送禮。這幾天他們在準備調貨。

簡寧說自己不著急,表示要是有貨了,許青山給她發個地址,她自己過去看。

後麵出租車鳴笛聲將簡寧思緒拉回,她怕許青山車停在這裡有影響,連忙拉開副駕車門“.....哦哦,好的.....”

許青山看她係上安全帶後,汽車緩緩啟動。

花花嗅到陌生熟悉的氣味,在貓包裡探頭探腦。

許青山瞥了一眼,對簡寧說“要不要把它放出來活動活動?”

簡寧搖頭“我怕車裡到處都是毛”

許青山表示沒關係“我家裡也有小貓小狗,經常帶它們出來,早就習慣了”

簡寧驚訝了幾秒,又想也正常。許青山是寵物醫生養動物很常見。

她問“也是流浪貓嗎?”

許青山頷首。說起家裡那兩個小崽子,他的臉上不自覺洋溢著幸福“一個柴犬和中華田園犬。

“你是怎麼撿到它們的?”簡寧好奇問道。

簡寧聽他娓娓敘述和這幾個小家夥的故事。目光專注盯著前方,又時不時地和簡寧視線交彙。

天寒地凍,窗麵上的霧薄薄結上一層。周圍車影一閃而過,朦朧的燈光略過許青山的輪廓,清雋利落。

他的一切太過坦然。就像窗麵上不知不覺滲透的霧,一點點靠近,直至融化。

許青山幫簡寧爭取到了優惠,他們拎著陳皮禮盒走出店門。

路過奶茶店,她想到了周一。

她們還在冷戰。周一很早就出門了,那會兒簡寧還沒醒。

衝動爭吵後,簡寧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周一和她一樣愛喝芋圓奶茶,她打算給周一買杯帶回去。

簡寧邀請許青山也點一杯,她請客。

許青山也點芋圓奶茶。

三杯奶茶。許青山猜想另一杯給其他人的“另一杯給朋友?”

簡寧點頭。

許青山默默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語氣平常“男朋友?”

這句詢問貌似有點一語雙關。

是男朋友?還是男性朋友?

“不是”簡寧連忙否認“是女生啦”

“這樣啊~”許青山說這話時,尾音循循上揚。

簡寧避開了許青山問題,他也不追問。

路過小吃街,他們各自買了份食物飽腹。隻是簡寧總會多買一份打包,許青山看得滿滿當當,幫她也提著幾份。

他說“看樣子你們關係很不錯?”

簡寧一時錯愕。她從未將這句話和周一聯係在一起。是朋友嗎?簡寧到現在都不了解她過去任何信息。

她是突然冒出來的,沒有任何征兆。

她們甚至都不太算上合作夥伴,連周一口中所謂的“任務”都是令人懷疑的。

簡寧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下意識行為已經成為了習慣。她習慣這個“陌生人”的闖入,一起吃飯,一起在很多次夜晚交談。

有時會對她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她們原本就認識。

看到花花,簡寧又想到昨晚和周一吵架的場麵。

她冷不丁問許青山“你和人吵過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