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GB】裂變之擁 1學家 4102 字 2個月前

—1—

再踏入A座,埃莉澤抬眼望向中央那碩大的數據晶體柱。細密的紅色時間表如蛛網般交錯般攀覆在柱體表層,光線折射間,細密的字符仿佛滴下殷紅血珠,一行行無聲滑落。那是流逝的時間,也似冷峻的宣判。晶體柱上方,投影出巨大的單詞:"Tempo! Tempo! Tempo!"

時間。壓力。命運。像無形的錘,在每一個進入者的頭頂重重敲下。

電梯門滑開,部門助理喬什幾乎是迎麵撲上來。他語速飛快:“施耐德主管等您很久了。商討會議十分鐘後開始——”

“知道了。”埃莉澤的邁步向前,步伐平穩如鐘表齒輪咬合。

“會議室已經坐滿了——”喬什低聲補充,尾音卻被她突然的停步打斷。

埃莉澤轉身,目光鎖定主管辦公室的門,輕敲兩次,直接推門而入。

“冷硬的規整” 這是施耐德辦公室給人的第一印象。一如它的主人,這裡一切都在強調規則與效率。巨大的落地窗外,摩天大樓的倒影切割著玻璃,宛若不語的幾何囚籠。辦公桌上擺放的文件袋整齊得像剛從密封檔案庫中取出,邊緣連一絲折痕都沒有。空氣中沒有絲毫植物的清香,也沒有多餘私人用品留下的溫度。水杯、日曆、裝飾品,統統缺席。

唯有牆角,兩張小小的相框,彌補了一點點使用痕跡。

埃莉澤站定,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張照片上。那是個金發藍眼的小女孩,約四五歲的年紀,坐在一匹矮腳馬上,頭戴騎馬帽,她前牙缺失,卻笑得像盛夏的陽光。此刻手緊握韁繩,似正要迎風躍起。

“關於情感治療椅事件......”

施耐德推門進來,手裡還拿著手機,話未說完便看到了埃莉澤的目光停在照片上。他微微一頓,隨即關上了門。

“關於情感治療椅事件,”施耐德語速沉穩,如同一把刻意精準調諧的弦,“昨晚深夜剛接到消息,所幸沒有引起外部恐慌。”

“但內部已經足夠混亂了,不是嗎?”埃莉澤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

施耐德站定,雙手交疊,鏡片後的目光冷靜而克製:“內部混亂的問題,不在你我的討論範疇。接下來的會議,專員們會彙報解決方案。我們隻需要你對此保密。”

“保密?”埃莉澤挑開他推來的文件袋快速翻閱,嘴角爬上一抹微諷的弧度。片刻,她輕輕合上,目光直直地與施耐德對視:“一個結合複雜算法和人體精神映射的設備,穩定性測試尚未通過,就急於投入市場。主管,你確定這需要‘保密’,而不是‘重置’?”

施耐德目光銳利如刀,語氣雖保持理性,卻透著隱忍的壓迫:“實驗的快節奏注定了會有意外,而真正的問題是,我們能不能承擔後果。現在,這都不是停下來的理由,有太多人迫切地等待著希望——它可以改變他們的生活。”

埃莉澤聞言挑了下眉,她緩緩靠回椅背,直戳要害:“你口中的‘希望’,是指腦神經的潛在傷害和不可逆改動?一個以生命健康為賭注的項目,不是希望,是冒險。”

像是某個詞擊中了他敏感的神經,施耐德的麵色驟然一沉,他直起身,聲音明顯冷了幾個度:“如果沒有迎著風險前行的決心,阿卡諾瓦小姐,你根本不會,也不可能有資格坐在這裡。我們在和時間賽跑,世界需要的,是有人為他們製造希望。”

埃莉澤微微偏頭,目光沉靜卻透著鋒利。她點點桌上的文件,語氣中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也許吧。但如果不在付出更大代價之前及時止損,我的雇主們都應該學會記住這一課——‘希望’從來不是用犧牲生命換來的東西。”

空氣好像被壓縮到極限,短暫的沉默中,施耐德輕摳了下手心,但沒有反駁。他們都不想再爭辯而讓局麵更僵。

“我會處理好手頭的事,但前提是,我們不會試圖掩蓋問題,而是解決問題。”埃莉澤放下翹著腿給了個台階,目光一瞬不瞬卻地落在施耐德身上,“否則,不管對公司還是對客戶,這都是一種背叛。”

她起身,語氣變得隨意起來:“十點了,我得去工作了,主管,回聊。”

身後的房間陷入一片靜謐,施耐德的目光停駐在牆角的照片上。片刻後,他情緒重歸冷峻。站起身,略正衣領,邁開步伐,向會議室走去。

—2—

工作的日常逐漸趨於一種令人窒息的單調緊繃。

精細而繁瑣的校準工作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埃莉澤和她的團隊牢牢困住。無數數據點,算法,參數如潮水般湧來,利維坦黑洞淹沒了時間、精力,以及任何試圖喘息的可能性。徹夜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裡,鍵盤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像齒輪,機械地運轉,隻為推進“裂隙計劃”這諾亞方舟。

要讓一個隻能執行單一任務的核心AI跨越邏輯與功能的深淵,蛻變為多任務切換流暢的通用人工智能,“嬰兒”從牙牙學語到穩步站起要。從二進製代碼中提取、重建人類情感,再將這些情感放大、複刻、衍生,並以大規模人類精神映射為基礎,打造一個去中心化、平等的數字烏托邦——這些目標聽起來美好而遙遠,但在執行層麵,每一步都像攀爬懸崖,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深淵。

為此,整個十一月,框架、係統邏輯、倫理三大團隊幾近崩潰,所有人身心俱疲。

埃莉澤所在的算法組此刻正與最複雜的難題較量——即使經過千百億次校準,核心AI依舊會在缺乏足夠信息時,自動隨機生成虛假應答。這種行為看似影響微小,放大至世界範圍的商業監管將演變成無法容忍的致命颶風。

而,當團隊嘗試通過加量大數據參數訓練來彌補這些時,又一問題閃現:獨立執行模塊會表現出某種“探索”傾向,偶爾甚至嘗試越界調用其他受限區域的數據。這樣的異動不僅拖慢整體效率,還將團隊推入無儘的調試循環。因此,每一次算法執行反饋就像在黑暗中投下一道光,總伴隨著新的陰影浮現,而研究人員站在黑幕後舉著鏡子,隻能盲人摸象,慢慢試。

“如果算法也會撒謊,”又一次通宵熬夜調試失敗後,埃莉澤忍不住自嘲,“那它和人類又有什麼區彆?”

沒有人接話,畢竟此刻大樓像被浸泡在功能飲料與速溶咖啡裡,每個人臉色都露著淡淡的死感,

臨近感恩節,樓層的大冰箱堆滿了為這場持久戰準備的補給,絲帶裝飾已經由市場部連夜翻新,但無人關心,畢竟無人有餘力去談論八卦或公司的新消息。

午餐時間,埃莉澤暫時從工作區抽身,獨自走到走廊儘頭。綠植旁的長椅上,她低頭打開手機,猶豫著是否要給舅舅發一條信息。離開家鄉的第二年,她早已學會在孤獨中平衡自己,但這個季節總能讓她無端感到一絲空洞。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微微發酸,她眨了眨眼,卻遲遲沒有輸入任何內容。

另一頭,吉姆一個人端著咖啡,這次持久戰拆散了新人小團隊日複一日的社交,於是“名校精英”團們也隻在休息間隙來拿速溶咖啡喘口氣。他望見埃莉澤,眼睛一亮,不顧自己臉上被鏡框壓出的滑稽紅痕:“嘿!好久不見,聽說你們項目的校準也遇到點麻煩?”

埃莉澤將手機合上,隨手放在桌上,語氣冷淡:“組合優化,總是棘手。”

“嗷。”吉姆煩躁地拉開椅子坐下,隨意癱在一旁撐著頭,“費舍博士留下的黃金模型,天才留下的天書就夠難懂了,還得改寫天書。”

埃莉澤抬頭看了眼坐得七歪八扭的男孩:“費舍黃金模型?這個項目套用的是超近似優化算法?”

“沒錯。”吉姆聳肩,嗦了口咖啡,繼續獨角戲的八卦:“就是他從我們MIT帶出來的東西。聽說離職前的最後一個項目就是這個核心算法。然後大公司買下了他的模型,他實現了財富自由,而我們這些人還得為他的‘作品’擦屁股。”

埃莉澤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目光微微變化,卻沒有多問。

“他現在在哪?”她語氣平靜,仿佛隻是一句無關緊要的閒聊。

吉姆放下咖啡。他壓低聲音,像在講某種危險的八卦:“沒人知道。他離職後就消失了。有人說他去了某個神秘機構,專門研究‘遞歸自我改進’。”

“遞歸自我改進?”埃莉澤重複了一遍,目光深了幾分。

“是啊。”吉姆攤開手,語氣中透著一絲羨慕與嘲諷,“聽起來像是AI技術的聖杯吧?但你知道的,天才從來不喜歡框架,他們覺得那是束縛。”

埃莉澤沒有接話,沉默片刻後緩緩起身,端起咖啡。

“你去哪兒?”吉姆叫住她,隨意地補充,“我們周五有個聚餐,大家都...”

“有事。”埃莉澤頭也沒回,步伐輕緩地離開了休息區。

—3—

天涯此時,夜色如墨,海麵被冷月光切割成深淺不一的漣漪。

卡爾維特倚靠在豪華遊艇的私人甲板上,低頭看了眼埃莉澤的簡訊,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轉瞬即逝。風掀動他的外套,他隨即收起手機,用指尖按揉太陽穴,試圖壓下腦中那陣熟悉的刺痛。

五年前,他曾隨父母探查海外新航線,卻因溺海與死亡擦肩。自那以後,他拒絕登船,直到今年,才為家族需求再度踏上海麵。

那刺痛從未真正離開。它潛伏在意識深處,像一道無聲的詛咒,每次發作都攜帶著細碎的記憶片段,拚湊出一個他不願深究的名字。絮絮簌簌,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如影隨形,難以掙脫。

他知道,那些執念並非完全屬於自己,卻像一張不可逃脫的網,牢牢束縛著他的每一次抉擇。

耳蝸中的通訊裝置輕震了一下,又迅速歸於平靜。卡爾維特抬起頭,遠眺天際線。黑暗中,冷月垂垂,海天相接,仿佛一扇永不開啟的門。

他低聲道,語氣如判決:“每一個選擇,都是代價的一部分。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