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發了好大的脾氣？”嵬薩覺得稀奇，她可一向是個平易近人又脾氣好的人。

“……”

雲契陷入了回想。

當時他大概五六歲，太子那會還在世，皇祖母也在世。

他記得慈祥的皇祖母笑眯了眼，雪白的發髻編成兩股厚厚的側辮垂在肩頭兩側，頭上帶著她最鐘意的那頂嵌紅寶綠鬆金王冠，手腕上戴著兩個一看就有些年代碧翠碧翠的鐲子，慈祥的模樣印在雲契眼裡活像一隻毛茸茸的大兔子。皇祖母穿著厚厚的金線織成的毛敞衣，盤著腿坐在臥榻上，笑著伸出手叫自己過去，旁側成列的女侍官們也都笑眯了眼望著他，

“孫孫，過來。”

雲契稚嫩的小嗓音叫了一聲“皇祖母”，一下子就跑跳過去撲進他最最心愛的皇祖母懷裡。

皇祖母和周圍的女侍官們一向對他愛不釋手，難得看他這麼嬌俏，全都忍不住笑。

祖母稀罕的捧著雲契潔白光嫩還沒有長出明顯雄性特征的小臉，溫柔的說道，“今天皇祖母讓你父親帶你去說親好不好？”

“說親是什麼？”小小的腦袋滿臉的疑問。

“孩啊，就是討媳婦，也就是給你去求你未來的王妃。”祖母笑的更慈祥了。

小雲契並聽不大懂，隻記得那天一早給皇祖母請過安，在皇祖母的宮殿裡用完早膳後，父親就帶著他和一眾親衛，這些親衛都身著銀色冰冷鎧甲，被麵盔罩著的臉隻剩下一雙厲眼冰冷又陰沉警戒地望向外麵，後來雲契才知道父親那天動用了皇家死士，一行人全副武裝，騎著馬，架著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雲契和父親還有內侍官文文坐在馬車上，父親換上了隻有主持重大節日慶典時才會換上的禮服，此時，正對著一旁坐著一臉懵的小雲契開始臨陣磨槍式教導。

“雲兒，狼族善嚎，中氣足者代表身強體健，有利於子嗣繁衍，狼族皇室很看重這一點，一會到了讓你嚎的時候記得使勁嚎聽見沒有。”

“……聽見了。”稚嫩的雲契似懂非懂眨巴著眼。

犬太子有點不放心，“那你現在嚎兩聲給父親看看。”

雲契趕緊伸直了脖子，模仿著以前在宮裡一起玩耍的狼族貴族小玩伴高興起來仰頭嚎叫的樣子，賣力的在馬車裡嚎了兩聲。

文文拈著指尖趕緊拍手叫好，“嗬嗬，皇孫殿下學的真像，氣宇軒昂！叫的真好！”

犬太子也滿意地笑了笑，又說，“狼族尚武，全民皆兵，驍勇善戰，不論男女自孩童時代就弄劍習武，不似異人族與咱們犬族的女子，狼族的女子成年後是可以遠赴征戰衝鋒陷陣的，近日異人族在鴿子關頻頻挑起事端，狼族也是派了女子先鋒軍隊喚做媿軍的前去作戰周旋……所以這狼族女子最慕強好勇……本王擔心雲兒他……”

文文接過犬太子的話說，“太子您太過思慮了，您也是在殿下三歲就指了宮裡的最強暗衛教習咱們殿下的劍術，殿下年紀雖小，劍術卻已經大有長進……況且……”文文看了看馬車窗外，用扇子掩了嘴笑眯了眼說，“已經按照太子您的安排，這次帶來的殿下親衛隊，陪他練劍的孩子中已經挑了幾個水平最差的，到時候一定把咱們殿下襯托的是最最厲害的~”

太子笑而不語，點了點頭。

忽而又說，”雖說狼犬兩族世代聯姻這一傳統已有近百年，可狼族嗜血好戰，喜鬥勇鬥狠，你們有所不知，幾十年前求娶狼族皇室宗親女子可不似今天這般容易。”

犬太子理了理腰間隨身係著的粉碧璽翡翠珠齋戒牌，接著說，

“狼族宗室女子為著後代子嗣可長久立於戰場不敗之地，擇取夫婿時就十分看重對方性子堅毅，體魄強悍，絕佳腦力，故為著考察這一點，專設了台。如若有犬族男子去求親，被求親的狼女兄弟們便會出來與此男子撕咬拚殺，若這犬族男子不力被狼族咬死撕碎了，犬族也不能追究，但若此男子反將這幾個兄弟能咬個半死，讓這狼女認了他，這親事到這才算是第一步成了。”

文文輕輕撫了撫袖下的胳膊肘，感覺有點寒涼，心裡默念，幸好我的老相好是犬族男子。

“隻是，”犬太子忽然微微一笑，“這個中滋味你可不懂，”太子笑的更狡黠了，“廝殺完之後，渾身的血，脖子上都是洞也冒著血，腿也瘸了，就隻剩下最後一點體力，她兄弟們為著看你到底行不行，會直接拉了你去洞房……”

文文默默伸了手一邊一隻捂了小雲契的兩個正四處抖動想要偷聽的小耳朵。

“這會子好戲才開始……你還得花心思和狼女在床上一番搏鬥，她肯定是不從的，抵死了反抗，你肩上的肉都被她的尖牙生生撕下，連枕頭下都放了狼首刀，想著找準機會給你脖子就是一刀。但你若是真的雄，征服了她，你們就會在滿床滿地的鮮血中一起盛放，去往頂峰，這種滋味，一輩子也就這麼一次，你會覺得這世上你什麼事都可以辦到……”

文文心想，還是你們會玩……異性戀可真可怕……

說完犬太子漆黑的眼睛深深的看著小雲契，輕聲說，“這種強烈的情感父親希望你長大以後也可以體會一次。”

然而年幼的皇孫並聽不懂。

文文接著問，“可是太子殿下，咱們皇孫殿下還如此年幼，現在就過去說親是不是略早了些？而且，微臣還聽說……”文文偷偷觀察了一下犬太子的眼色，有點不安地說道，“這位狼族皇女血統不正，有說是多年前大公主和昆侖奴有染生下的女兒，甚至還有說是和僧祇奴生下的……狼族宮裡自己都避諱得很，一直把她養在深山的避暑偏殿裡，連皇宮都不讓進……”

文文說著又偷偷撇了眼太子，看他絲毫沒有發怒的意思，壯了壯膽繼續說道，“微臣甚至還聽宮人私下議論過，說這位皇女性子古怪，陰晴不定，年紀尚小卻行事霸道，頗有主見……這樣的性子……若將來真是迎進咱們宮裡，是不是有點委屈皇孫殿下了，也是怕他被人家製了住啊……”

犬太子沉吟了會，皺了皺眉道，“此傳聞本王也略有耳聞，隻是從未親眼所見，便如此編排議論人家，實屬惡毒，實在是有失我族皇家風範，傳到人家耳朵裡也有失體麵，自己沒長進才會一天眼睛黏到人家身上長長短短，以後此等閒言碎語，叫宮人不許再傳了。”

文文嚇得臉色變了一變，雖然犬太子素來忠厚溫和，對宮人也多有體恤，但一旦真發起怒來，自己還是吃不消的，於是馬上躬了身回了句，“是，殿下。”

犬太子緩了緩語調，又說，“況且，若傳聞是真，說這皇女性子頗硬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啊……”

犬太子說著憂從心來，近日異人族大軍頻頻發起刁難，已在鴿子關與狼族撕破了臉正麵交鋒，這還是近五十年來的第一次，想必之前的溫順和睦都是裝的，近日不知是背後得了誰的庇護，裝了幾十年的好臉，是再也不願意裝了。

狼族和犬族本是同源之血，皆傳於上古神族，繼承了神之遺珠，而犬族更是被神明格外偏愛，不但繼承了狼族擁有的識神，還額外擁有了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最為高階的靈神。

而異人族先天混濁不堪，靈性不足，本身隻具足元神，維持生命體征，在狼族犬族眼裡，不過是空有人殼，行屍走肉的傀儡而已。

古諺有雲：

得元神，行屍走肉；得識神：不失本我；得靈神以星為舟，預知天命。

“若這女子果真性格乖張剛毅，也唯有這樣的性子，才能臨危不亂，鎮的住也成的了事啊。”犬太子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