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一旁的陳伯嚇出了一身冷汗。
都朝宮對衣裳的熏製要求可謂極高,況且本身用料就十分昂貴,工藝精湛,有專門的人去負責,若是有半分差池,那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怎麼可能會隨便交給一個毛頭小子。
青年聽此唇角微勾,語氣森涼,“我倒忘記這茬了。”
都朝宮此人極其自我,就算是皇子給他洗衣又能如何?可反觀少年滿臉憧憬,倒像是為他洗衣是什麼不可多得的賞賜一樣,真是奇怪到讓人惡寒不已。
楚逢期雖不知都朝宮是怎樣的態度,他雖一臉不悅,但少年看清了都朝宮眼底的探究。
話到嘴邊繞了繞,終是在青年開口前想到了對策。
少年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抬眸緊緊盯著麵前那人狹長的雙眼,唇邊揚起一抹笑,雙眸卻微紅,可憐巴巴,“九千歲莫怪,我自幼在冷宮中長大,不知如何討貴人歡心,我敬仰您殺伐果斷,心思縝密,自然是看不上我這點示好。”
流暢的發言,微紅的眼眸還有那般誠懇的神情,加上那張惑人的好臉,竟是讓處在發怒邊緣的都朝宮氣消散了個乾淨,於是慢悠悠地聽著,接下來少年還會說出怎樣的話來。
“況且您位高權重,想要巴結您討好您的不在少數,我無權無勢,無依無靠,但也知倚靠您至少要知曉您的喜好,就隻能絞儘腦汁出此策讓您高看我一眼。”
少年乖乖巧巧將推盤上的香舉過頭頂,“我雖笨手笨腳,但勝在有一顆為您付出的真心,便想著用各種方式證明自己,九千歲莫嫌我蠢笨。”
陳伯嘖嘖稱奇,要不說奸臣當道呢,沒個眼力還真沒辦法討人歡心,瞧這張嘴,真是厲害不已。
都朝宮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如此用心,我不賞你點什麼還不行了。”
楚逢期謙遜搖頭,“這自是我該做的,九千歲該賞該罰,我悉聽尊便。此番訴明心意,我發現如若這些小事都眼巴巴地討賞,倒是讓您低看了。”
真是小孩心性。
都朝宮也不和他計較了,“還跪著作甚,起來吧,你自去於嫣那跟著學習,如若出了差池,我唯你是問。”
楚逢期眉眼彎彎,瞬間心情明媚,毫不作偽,都朝宮看得分明,心下冒出幾分怪異思緒,卻不知那感覺從何而來,隻能就此作罷。
少年還想趁機和九千歲搭搭話,門口匆忙進來一個人,“奴才有要事稟報。”
楚逢期本著要懂事的心理準備走,卻被記憶裡要發生的事情拌住了腳,見青年沒有趕他的意思,少年便厚著臉皮待了下來。
那眼線得了允許,將私軍那裡傳來的密報遞了過去,原本神情還算愉悅的青年瞬間陰沉下來。
“竟發現得如此之快?”
通過這句話暴露的信息,楚逢期瞬間對應上了記憶裡相關的事。
楚桉重新治理水壩同時,都朝宮明麵是南下輔助建造將功折罪,實則轉移養在寺廟裡的私軍。
四皇子的背刺讓都朝宮敏銳地感到了危機,並且水患嚴重,難民四處避難,若是有心人發現寺廟怪異,都朝宮這批私軍就廢了。如今正是個好時機,可讓那批私軍偽裝成難民轉移,以防損失慘重。
可楚桉背後之人卻對都朝宮的每一步了如指掌,直接在行動時將他們攔截,私軍咬死不說是都朝宮私養的兵,楚桉無法給青年定罪,於是將其全部殲滅。
都朝宮保命的手段消失,朝堂之上,除了能靠一些官員的把柄製衡他們蠢蠢欲動之外,可以說是孤立無援。
都朝宮儼然不知幾天後那些人全部會死亡,楚逢期也顧不了許多,“如若九千歲信得過我,我願為您出謀劃策。”
私自養兵可是砍頭的大罪,被有心人知曉,即使沒有證據給都朝宮定罪,都能將他置於萬劫不複的深淵。
青年危險地眯眼,他刻意留他在這,終於等到他露出馬腳,一時之間沒有怪罪他的大膽,隻是冷笑,“你又能做得了什麼?”
楚逢期絲毫沒有懼色,“我自詡腦子還算靈活,九千歲您不信大可一試,若成功您要還是不信我,大可囚禁我繼續利用。”
少年此話說得尤為懇切,眸色淺淡,卻如同烈陽般熾熱滾燙,一如當初口口聲聲要做他的狗一樣。
雖是測試,卻惹得都朝宮心緒翻湧,聲線冷冷,“真是個蠢貨。”
楚逢期卻罕見地反駁了青年,笑顏晃眼,“為九千歲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如此這般,都朝宮眉宇間籠罩著的陰霾似有了消散的跡象,青年審視般開口,問,“我有一批私軍,皆在南下幾所寺廟偽裝成武僧,共三千有餘,如今被楚桉派人監視,準備一網打儘,何解?”
都朝宮早有應對之策,但楚桉背後之人對他知之甚多,若要是按他原本的計劃來,便略輸一籌。
楚逢期道,“楚桉野心勃勃,但羽翼未豐,現已經找到您的軟肋,自然心生貪念,對您精心培養的軍隊虎視眈眈,若轉移私軍,不管去哪都將被攔截,若是私軍忠心耿耿,反而刺激楚桉狗急跳牆,寧殺不用也要斷您後路。”
此番剖析正是未來會發生的事,句句在理,都朝宮雖一言不發,但眸色間的狠厲已然說明了青年信了八分。
楚逢期來到他勾畫的地圖前,以楚桉背後之人的角度將其一一拆解,“浮渠自前朝便是旅遊勝地,五湖四海的奇人異士皆在此發展,且資源豐富,可讓私軍從其中賣藝謀利,探聽消息,但路途遙遠,僅有一條水路可走,若是楚桉無法降服,極易在船隻上動手腳,害他們命喪於此。”
“煌城鬨市,人多眼雜,各方勢力都有彙集,雖危機重重,但若是一一收複,可是一大助力。但缺點是此路地勢險峻極易被埋伏,即使三日可達,但關門腐敗,每人繳納的贖金昂貴,錢財不夠會被攔至關外,極易被楚桉找人演戲,賣通行方法等等將您的私軍一網打儘。”
楚逢期將整張地圖適合遣散的地方全部說了一遍,包括會在路上遇到的埋伏,以及進入之後的應對策略,說了個乾淨。
“若以武力鎮壓,楚桉無法控製您的私軍,可他知曉這批軍隊對您的重要性,如若暴露在陽光下,更是合了他的心意,所以利用這點整合地勢、環境以小勝大,或空手套白狼。”
都朝宮臉色很差,楚逢期說的確實會發生,他養兵五年,那三千人雖少,但忠心耿耿,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要是楚桉強行收服,那三千人也會為了避免將刀劍對向自己人,而拒絕投降。
楚逢期看鋪墊完畢,終於切入了主題。
“楚桉如果聰明,就應在發現時便應想辦法將那三千人直接殺死。如此自大之人,合該撐大他的胃口,到時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話及此處,都朝宮眸色微變,知曉了少年的話中之意,將其中的利弊分析了個乾淨。
“若是按照原計劃被他們一網打儘,假意臣服倒讓他們懷疑,反而在控製之下無法施展,如有變故是自尋死路。”
現皇位紛爭凶殘,若是老皇帝突然死亡,那批在楚桉那養精蓄銳的軍隊也毫無用武之地。
擔心這點是對的,少年如果沒有記憶,也會擔憂這一點,但他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就搶占了先機,顧慮相對少了一些。
楚逢期漂亮臉蛋揚起一抹笑,狡黠,“九千歲不必擔心,楚桉先前任您擺布,已經對您恨之入骨,假如抓住了您的把柄,他可是要緊緊咬住不放的。”
“他最在意的無非皇位和權勢,水壩修成後,楚桉的名聲和地位都將隨之增長,在他眼裡,您不管做什麼都是垂死掙紮,隻要讓他看到他想看到的,任憑他背後有多厲害的人,都會被他拖累。”
要知道,蠢人是帶不動的,楚桉頂多有些小聰明,可也就隻剩下小聰明了。
話及此處,都朝宮勾唇輕笑,眸色深深,“真是小瞧你了,此次出行,你知道我要帶你出來做什麼嗎?”
楚逢期狠狠表現了一番,聽到青年如此詢問,看不見的尾巴搖到飛起,赧赧道,“皇位爭奪現在失去了平衡,我應該也是出來造勢的,讓局麵更加混亂。”
說完,楚逢期繼續,“不過在這個時期造勢,不是一個好決定,我和您都會被集中火力針對,他們不希望再出一個勁敵。想來應該是老皇帝的主意,除了他沒人能左右您的計劃。”
都朝宮低聲笑了笑,他眉眼豔麗,攻擊性強,如此笑起來慵懶且勾人,“正是如此。”
楚逢期耳尖燒紅,連臉上都帶著明顯至極的粉意。
原本視線還在青年臉上,這下被燙了般,含羞帶怯地垂下了眼,整個人扭扭捏捏。
他本想順杆子往上爬,問問能不能和都朝宮的廚子學學做菜,下一秒,下巴觸及到一片冰涼,那把熟悉至極的匕首停在那還未好全的皮肉上麵,逼迫少年抬起頭。
都朝宮語氣涼薄,唇不見笑。
“我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