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朝宮陰晴不定,雖不草菅人命,但那狠辣的手段依舊讓人不敢接近。
如若要舉個例子,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拿那親信背叛的事情來說,都朝宮那夜追殺他單純是拿那人取樂,如同貓抓老鼠般,任由他到處逃竄,抓到了也不直接殺死,而是廢了他的手腳,丟進刑訊室裡的蠱室裡自生自滅。
顧名思義,像是養蠱般在地牢裡倒入各種蟲子,把人丟進去與蟲子爭活路,簡直比地獄還可怕,光是看上一看就去了半條命。
將那人帶回來的侍衛看到這般駭人的一幕,嚇得整晚沒睡著覺。
這些都朝宮對付敵人用的手段,自己人,遭的折磨就不一樣了。
都朝宮這人潔癖嚴重,一天換好幾套衣袍,光洗完還不夠,還要特地曝曬一天後,放入熏香室染上香味,衣袍穿不了多久居然還要能持久留香。
每過一段時間,還要把原來的熏香替換成新的氣味,把人折騰得夠嗆,也讓人感歎真是頭一遭遇上如此講究的太監。
其次,都朝宮這人極其挑嘴,忌口頗多,身邊的廚子換了一批又一批,都是受不了都朝宮的要求憤而走人的,據一個廚子的說法,口味鹹了淡了不要,肉怎麼怎麼做,菜怎麼怎麼切,不同的菜譜不同的要求,給人整得頭大,恨不得讓他自己上才好。
和都朝宮相處的人都覺得他難伺候,瞎講究,小心眼又不好惹,楚逢期搭話的那個人人憋了一肚子的牢騷,一聽少年是這樣奇葩的態度震撼不已,無數想吐槽的話直接胎死腹中。
楚逢期說這種話,一看就是盲目崇拜都朝宮的,要聽見他這麼講,自己怕是要倒黴。
少年還亮著眼睛等他回答,見那人不說話,認真地,“你告訴我吧,我保證不說是你說的,我就想知道九千歲喜歡什麼。”
那人不知楚逢期是何底細,不敢貿然說出口,少年剛來,要是對九千歲的習慣太了解不是好事,反而引火燒身。
思及此處,那人靈機一動,神秘開口,“你也知九千歲平時難以接近對吧?”
楚逢期十分期待地點頭。
“這樣,到了府邸後,你主動包攬他身邊的瑣事,自然就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你乾得好,肯定大加讚賞你,對你刮目相看!”
少年態度像是要進京趕考一樣,認真得讓那人感到幾分不忍,“還有嗎還有嗎?”
“像洗衣袍啊你可以去做,還有搗粉,熏衣,你要是廚藝好,就不用靠洗衣袍出挑了,直接去給督主做飯,他肯定更高看你一眼!”
楚逢期像是找到了什麼寶藏一樣,他目光瞬間就堅定起來了,“謝謝你告訴我。”
那人笑得眼皮都在抽,真要是被這人做成功,他名字倒過來寫!
但這話顯然不會告訴楚逢期,那人也不相信楚逢期做出什麼來,就象征性地附和了幾句,然後閉嘴不語。
少年的目的也不是聊天,得到答案後,就開始籌備下一步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終於在傍晚時抵達了都朝宮的府邸,連著三天趕路,把人腿都跑斷了。
楚逢期在路上和浣衣的人打成了一片,假裝和負責浣洗的人哥倆好,要幫他分擔職務求一口飯吃。
浣衣的小太監王秀感動得不行,倒不是楚逢期刻意賣慘,那次出了刑訊室後都朝宮就沒管過他,任他自生自滅,好在下人多,他乾活就能分點飯吃,也算是實話實說。
這三天下來,九千歲換了十二套衣袍,楚逢期一邊吭哧吭哧洗,一邊和小太監搭話。
“這衣袍如此貴重,如何才能不勾到上麵的絲線?”
連洗衣袍都這麼賣力,王秀不敢想楚逢期要是一早就出現在雜役局,該有多麼受歡迎。
小太監一邊洗一邊傾囊相授,“這可有講究了,督主的衣袍可是上好的緞子,每一種顏色用的材料都不一樣,像你手上的雲錦布,它必須得先用冷水泡上一泡,再用掌心轉圈揉搓,還不能卷在一起搓,用手指搓的話鐵定變皺。”
平時洗衣的時候大家都一臉死意,楚逢期倒是容光煥發,洗衣袍的樣子和升官加爵了沒什麼區彆,主動包攬了都朝宮的衣服,一邊洗一邊學,王秀看得一臉震驚,問,“洗個衣袍而已,你為何如此激動?”
少年回過神,“我有很激動嗎?”
王秀點頭,旁邊一直沉默的人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很激動。”
楚逢期耳尖紅了紅,他不好意思說洗衣袍的時候,他在期待將它們曬乾熏香後,被九千歲穿在身上的樣子,於是含糊其辭,說,“晚點可以吃飯,開心。”
王秀讚歎不已,佩服督主不知從哪找到這麼個乾活聖體。
洗完,楚逢期按照王秀的要求一一放在通風室裡陰乾,有幾套明天要曝曬,其它的直接送去熏香就好。
在衣袍的事情告一段落後,楚逢期用完晚膳去找了府邸裡的熏香師父,她年過半百,手底下帶了一個關門弟子,正在燃香熏屋,以便明天熏衣。
楚逢期知曉熏香之事不可輕易假手於人,以防在熏香裡投毒,於是在熏香師父做完之後,在她出來時認真地問了幾個問題。
由於少年態度實在誠懇,那張好臉怎麼看都不是彆有居心之人,於嫣解答了楚逢期有關熏香種類的問題,包括用到那些材料等等。
她看楚逢期悟性高又好學,就將幾個簡單的製香法子給了他。
每次求問都滿載而歸的楚逢期神清氣爽,在屋子裡點了一盞燈將那幾張紙的基礎製香原理學了個透徹,半夜跑去花園裡摘花製乾花香包。
第二天楚逢期一早就按照王秀的囑咐將其中幾件衣袍送去熏乾,然後拿著乾花包去找了於嫣老師,請教了一上午問題。
製作熏香和香包都需要輔助工具,於嫣念在楚逢期一腔赤忱,破例讓關門弟子教了他。
不僅如此,楚逢期在聽課時仔細觀察那些裝置的細節,在腦中畫了設計圖記了下來,花了大半天,廢寢忘食地學習終於將改良後的香包製作了出來。
少年這邊忙來忙去,都朝宮設計完轉移路線,像是剛想起他一樣,問一旁的太監,“楚逢期還活著嗎?”
太監點頭,“稟督主,還活著。”
青年冷聲哼道,“倒是便宜了他。”
說完,都朝宮狹長的眉眼微微挑起,難免升起了幾分興致,“說說,最近他都在乾什麼?”
饒是青年沒有幾分好奇心,也被楚逢期不知死活的舉薦過程挑了起來。
他收留少年,也是當個笑話看,不管他死活任由其隨意行動,抱的什麼心思,隻要知道他乾什麼,都朝宮就能一針見血地猜出來。
正這般想著,太監斟酌了措辭,開口了。
“七皇子跟下人一起乾活混飯吃,來到府邸之後,和下人一起將您換下來的衣袍洗了,還送去熏陶,昨天半夜去花園摘了幾朵花,應該是一宿沒睡,今天大部分時間在於嫣那,沒去混飯。”
十分中肯的用詞,沒有添油加醋,恰當無比地涵蓋了楚逢期這些日子的行為。
都朝宮唇邊的冷笑定住了,良久,他放下筆,涼嗖嗖地問,“你說他在乾什麼?”
太監冷汗直冒,咬牙重複了一遍。
聽罷,青年隻覺得好笑至極。
可在太監看來,都朝宮眼神凶殘得跟能殺人一樣,不敢再吱聲,生怕引火燒身。
就在此時,門外的侍衛過來通報,和太監耳語幾聲,直接讓後者背後脖子一涼。
半晌,“稟督主,七皇子求見。”
“讓他進來。”
這下正好,都朝宮倒想知道楚逢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得了允許後,楚逢期拿著托盤將做好的香包呈了上來。
少年眉眼帶笑,一闖入就帶去了所有目光,昔日蒼白的唇也被養得恢複了血色,唇紅齒白,當真是惹人注目的漂亮臉蛋。
“九千歲,我做了香包,您賞臉看一看好嗎?”
一旁的太監連呼吸都不敢,楚逢期就帶著清澈的笑靠近了青年,將手上的托盤乖巧地呈了上去。
“您彆怪罪,我想著您幾日不見我,我寢食難安,生怕您哪天厭煩了我,就去看看自己能為您做些什麼,於是找於嫣老師學了點製香的皮毛,前來賣好。”
楚逢期這話真心到一旁的太監陳伯都忍不住老淚縱橫,看啊,多乖多用心的孩子。
都朝宮不鹹不淡地垂眸,那托盤上有兩個香包,還有一個小碟子裝著香包的乾花內芯,甚至有個小瓶子還裝了同款的香水,排列整齊,模樣精致漂亮。
暫且不論香味如何,這擺盤倒是讓一向挑剔的都朝宮找不出錯處。
青年睨了他一眼,終是在楚逢期期待的目光下,拿出搗勺從碟中撚了幾朵乾花瓣,沾味後放在鼻尖附近輕嗅。
半晌,都朝宮眼睛微眯,“你倒是用心良苦。”
此話一出,托盤後的少年驚喜抬眼,像是幼犬般乖巧,“九千歲福澤深厚,我自當付出心血努力製出配得上您的香。”
都朝宮麵色不改,但唇邊的上揚的弧度已經將他愉悅的心情暴露無遺。
楚逢期再接再厲,“可惜我技藝欠缺,難以達到讓熏香飄香十裡,經久不散 。”
話及此處,都朝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難得心情好,漫不經心,“你自去跟著於嫣學習。”
興許是太順利,楚逢期笑容溫順,討好道,“九千歲,能否討個賞賜?”
都朝宮得了心儀的香,也沒計較什麼,挑眉哼了一聲。
楚逢期小心翼翼,期待地,“我可以負責您衣裳的熏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