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小孫還是有意識的，他幾乎是清醒地看著那隻老鼠鑽出了他的軀殼，通體漆黑，皮毛猩紅，眼睛的部位頂著屬於的眼球，布滿血絲，老鼠“嘰嘰”兩聲，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東竄西竄，好像很不喜歡雨。

小孫眼神空洞洞的，他最後蠕動了一下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想起來了，被他遺忘掉的片段，憤怒出門後遇上李瀟，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在拐角處，看到了一雙猙獰的眼球。

原來他早就已經死了。

小孫的身體迅速脫水乾枯成一張人皮，倒在地上，隻剩開了顱的腦袋，不倫不類，眼睛久久不肯閉上。

而鬼嬰卻跳到了他的身體上，貼著肚皮甜蜜地喊：“爸爸……”

然後她劃開了小孫淺淺的人皮，裡麵空蕩蕩的，應該早就被老鼠吃完了，而那肚子裡的人皮還包裹著一堆肉塊兒，附著著黏液，不由得讓人惡心。

鬼嬰卻笑著在其中捧出一疊肉塊兒，親切地喊爸爸，然後肚子響了兩下，砸吧砸吧嘴，尖牙便咬上碎肉，風卷殘雲一般吃了起來。

謝慈這下終於得到了答案，走廊上老吳的屍體就是“小孫”吃的，鬼嬰感應到了老吳的位置，自然而然地便對著小孫叫爸爸。

“靠！村長給我們的那些動物果然有問題！”

眾人見到這詭異的一幕，隻顧著趕緊跑，都沒多餘的時間兔死狐悲了，甚至不能焦慮一下其他同伴是否也被這種東西給暗害了，鬼嬰吃完後，抬起頭，尖嘯回蕩在雨幕中，或急或緩，或笑或哭，唯一不變的，就是距離越來越近。

謝慈知曉李瀟好像是不擅長追擊的，反而是鬼嬰的速度堪稱恐怖。

眼看著鬼嬰就要接近跑得最落後的隊友，他的聲音穿透層層雨幕：“往那隻老鼠身邊去！”

“啊？可那東西……”

那人猶豫半晌，就被鬼嬰追上，她撲到了那人身上，張口就往脖子上咬去，尖牙刺入皮膚，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他身體便軟了倒下去，鬼嬰抬起臉，嘴邊一圈血漬：“沒吃飽，沒吃飽……”

她又笑嘻嘻地朝下一個人追去。

“我靠這玩意兒陰魂不散——”

還在最後的隊友也跑不動了，眼見鬼嬰即將追上，他使了勁兒，卻不是聽謝慈的意見，而是往稍前的小顧方向跑：“兄弟，你聽我一句勸，你背上這個絕對是要死的，你不如把她扔下來，節省點兒體力。”

小顧沒有聽他的，沉默地背著小酒，小酒則冷冷地說：“不勞您費心。”

那人嗤笑一聲，正好越過他倆：“祝你們好運。”

隊伍裡已經隱隱有了騷動，反正隻有鬼嬰能力有限，隻能追殺一個最末尾的人，推人去死，而自己就能多了一分活命的機會。

謝慈冷著眼，這樣下去，所有人都隻會慢慢被鬼嬰她們玩死而已。

他停下腳步，四周的人奔跑而過，踩在水坑裡，“鐺鐺”濺起水花，謝慈眼睫還顫著水珠，一下子他便墜在了人群的最後。

眾人見謝慈不但不跑，甚至還不緊不慢地往回走，也是吃了一驚。

鬼嬰不見了影子，嬉笑聲四處遊蕩著，謝慈很快就回到了吊腳樓前，胸口的衣服突然被咬住，他低頭一看，絲絲不知何時攀爬上來，咬住他的領口，綠眸仿佛蒙上一層水漬。

謝慈惱著它的鬱結頓時煙消雲散，卻也不想這麼快就搭理它，隻是將它塞回衣服裡：“我有分寸。”

然後看向還站在屋門口的女子，她感受到謝慈的目光，頭以一種扭曲的角度偏了過來，隔著雨幕，她停在原地與謝慈對視。

“嘭——”

鬼嬰不知何時悄悄跳到了謝慈背後，謝慈剛要避過，懷中的絲絲驟然暴起，一尾巴拍飛了鬼嬰。

她慘叫地被滾落回到李瀟懷裡，謝慈也有些無語。

這是她第幾次被絲絲拍飛了來著？

絲絲尾巴尖晃著，像是在邀功，謝慈還是板著臉不理它。李瀟心疼地看向鬼嬰：“念念，念念你還好嗎？”

她海藻一般的頭發隱隱有生長的趨勢，凸起的眼球有血淚滑過。

謝慈護住絲絲，目光不善地看著李瀟：“說實話，我記得好像沒有惹過你。”

李瀟沒回話，她的臉上還布滿了血汙，鬼嬰見她如此，哭聲一頓，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兩個血洞這才不再流淚。

“說實話。”謝慈出聲，“我記得我好像沒惹過你吧。”

她浮腫的凸起的眼睛轉了轉，毫無波瀾。

絲絲被按回去沒有掙紮，綠色的眼睛落在李瀟上，看不出情緒。

“念念，念念不要離開媽媽。”

鬼嬰笑完後便掙脫了李瀟的懷抱，在滿是淤泥的地上爬，流出一團團不知名的東西，染紅了一大片水坑。

眼看著她又朝他追來，謝慈環繞了一圈，鎖定了要跑走的老鼠的位置。

謝慈慢悠悠地朝那兒走，李瀟的頭發在鋪在地上，仿佛吸了水後膨脹：“你是個好人，為什麼不肯幫我？”

“吳有錢因為我生了念念不要我，村民們想要占有我，我好慘啊，為什麼你不可憐我？”

雨絲如刃，謝慈冷冷地看著李瀟緩緩語無倫次：“幫人幫到底，你幫我解脫吧，我好冷……水裡好冷啊，我想報複他們——”

謝慈神色淡淡：“這就是你把我從現實生活帶到副本世界的理由？”

“你不是能控製霧氣裡麵的鬼影來著？”謝慈笑道，“讓他們給你演一個不是很快？想演什麼劇本就能演什麼劇本。”

李瀟：……

她說：“不，不是我把你帶到這裡的。”

一步之遙，李瀟的頭發迅速瘋漲延伸，從地上往上想要纏繞謝慈，身後是奔跑的老鼠，一個拐彎兒，頭發沒跟得上，便拍在了老鼠身上，觸及到物體，頭發迅速結網抓住老鼠彈射而回。

李瀟將那隻老鼠拖到眼前時，也是一愣，屬於老趙的眼球眯了起來，好像是在笑。

“嘰嘰嘰……”

雨聲中多了彆的什麼聲響，謝慈隻來得及看見不知從哪裡的縫隙裡鑽出通體漆黑的老鼠，他們的眼睛都屬於人類，乍一看去，星星點點彙聚在一起，直教人犯密集恐懼症，大小不一的眼球冒著凶光，蜂擁而聚衝向李瀟和鬼嬰。

趁二鬼鷸蚌相爭之際，謝慈頭也不回地就跑。

村長給的“五仙”，果然對鬼新娘們還是有一定的鎮壓作用，至少這些鼠潮目前沒朝著謝慈他們的方向跑。

撕扯聲、啃咬聲，鬼嬰的尖叫哭泣聲漸漸消失，謝慈跟上大部隊時，雨便停了。

烏雲散去，好在四周還沒聚起霧，不用擔心裡麵突然有鬼影冒出來，謝慈打了個噴嚏，身體卻突然暖和了。

他下意識低頭看去，絲絲額頭一閃而過白光，濕噠噠的本貼著身體，甚至隱隱能看到隱秘曲線的衣服被烘乾。

絲絲則抬起綠眸，怎麼委屈怎麼來。

謝慈仍板著一張臉，朝村南口走去。

隊友們早早就停在了那裡，見謝慈現身，有人驚呼出聲：“謝慈？你還活著！”

他們朝謝慈身後瞥去：“那東西呢？”

“暫時不會追上來。”謝慈道。

“暫時”，大家幾乎是兩眼一黑。

“你回來就好，我們都在這裡等著你呢。”小酒趴在小顧背上，好似有些後怕的樣子。

謝慈沒回，他打量了眾人一圈，沒看見穿著大花棉襖的李嬸：“npc人呢？”

“跑了。”小酒出聲，表情有些一言難儘，“她說什麼也不肯出村，直接一溜煙跑沒影了，我們追不上。”

“你們說，這對麵真的像是會舉辦祭典的樣子嗎？”

謝慈想起了佇立在對麵半山腰的神廟，從雙囍村的這座山頭，有一條泥濘小路蜿蜒下山，幻境裡他也來過這裡，現在要說有什麼不同，河水不再呈枯竭的狀態，奔騰著洶湧。

河麵本該有一座橋連接到對麵山頭，但現在這座橋已經斷了，這一幕太像他們剛來副本時，怪不得一群人愁雲慘淡地站在門口。

“下去看看吧？我們。”曼兒出聲，“反正不過河，應該沒事的。”

眾人目光閃爍，謝慈托著腮幫子：“天色還不晚，你們想要回去的，現還可以回去。”

他再次勸起了眾人，但人群如死水一般，都沒有動身的意思，有的時候，就是缺少一個領頭的人。

最終大家還是沿著山路準備下去了，這條路又陡又窄，隻能容納一個人通過，大家排成一豎列，小心翼翼地下去。

謝慈一抬眼就能看到山的石壁，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剛入村的錯覺，總覺得這些山隱隱浮現著人臉的線條。

心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幾乎是下意識護緊懷中的絲絲，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是小酒的：“謝哥，其實我們隊伍裡，有好多人像小孫一樣被附身了吧。”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找這些人去打生樁，就能過河了？”

謝慈麵無表情，他看向腳下，倒映著石壁的影子，那上麵凸起了一張人臉的輪廓，吐出長達好幾米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