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有囍(20)(1 / 1)

麵具脫落的一瞬間,謝慈隻來得及看到銀絲飛揚下,祂的額頭、眼下都布滿了淺淺的白鱗,妖異至極,俊美至極。

一雙狹長銳利的眼睛,如翡翠一般的深綠色,瞳孔豎起,對謝慈的行為沒有一點零星的驚訝,順理成章地,目光黏在了謝慈身上。

謝慈手裡還攥著祂的麵具,一時間手心滾燙,說不上山神看著他的是什麼眼神,獸瞳盯住他,讓他覺得像被群蛇環伺,鎖定成了捕獵的目標,又覺得像一個長輩在縱容著不聽話的孩子。

下一瞬,他的眼前突然一黑,手裡的麵具被山神奪過,然後扣在了謝慈的臉上,嚴絲合縫,詭異的蛇紋盤旋在他的臉上,仿佛貼著他而生。

但視線也就此被掠奪,他沒能看清山神的容貌,隻記住了一雙如綠鬆石般冷血動物的眼睛。

他抬起頭,碎發下半張臉濃豔如墨,半張臉詭異凶殘。

正想說什麼,他突然整個人被扛著抱起,臀部落於山神的肩膀時,謝慈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祂就這麼托著謝慈,沿著階梯而上,朝神廟而去。

沒有被蛇尾纏住,那種雞皮疙瘩般的恐懼褪去,謝慈好像也沒什麼不適的感覺。

慌亂被壓下,謝慈冷靜了些許,隻是他的小腿會隨著祂的動作晃悠,時不時踩上祂的胸膛,他深吸口氣,身體仍隨著本能在發抖。

“你很怕我?”

祂終於出聲,謝慈下意識垂頭看去,仍是屬於男人的低啞聲線,祂伸出修長的手,牽住了謝慈的。

謝慈掙紮著想掙脫,五指強硬地被另一隻手擠進、覆蓋、扣住:“為什麼?”

語調有些怪異,又帶上了黏稠感。

謝慈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惱。

他一直不敢承認,他是害怕這東西的,遇見其他鬼怪,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山神給他的感覺,更像那群被埋在廟裡的和尚一樣,一旦陷入,永世不得超生。

更糟糕的是,山神似乎從謝慈的情緒波動中得到了答案,他聲音沒有最開始那麼冷,甚至放的很輕:“你不是不喜歡我的尾巴,不喜歡仰視我嗎?”

既像是質問,又似卑微的小狗討好。

謝慈被這想法雷得一驚,祂捏著他的手:“我給你一切,不要怕我。”

力道還在收緊,偏偏語氣越來越蠱惑、弱勢。

惡鬼們天生就擅偽裝。

謝慈詭麵下的神情沒了一開始的慌亂,他透過一層麵具居高臨下盯著祂,一字一句道:“是你怕我。”

祂的手一頓,謝慈唇角勾起一個不屑的弧度,他充滿惡意:“你的一切?你的一切在我看來什麼都不是,我不需要,你算什麼東西?”

謝慈俯視祂,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惡鬼隻是仰視他垂著的,線條流暢的脖頸,謝慈說的什麼話都不重要了。

祂說:“是我不好。”

謝慈知道祂對自己的迷戀,見祂堂而皇之的承認,低三下四地認錯,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我累了。”謝慈淡淡開口,“我要回去。”

“好。”祂一口答應,卻繼續往上走。

謝慈心底冷笑,祂看似聽話,卻隻是嘴上聽話罷了。

他突然抬起腳,用力踩在山神的心口,祂的胸口也是冷的,也許是因為不是人的緣故,謝慈沒踩到心跳。

待山神的視線凝固在他身上,謝慈有些不自在:“這上麵晃的很,抱我。”

他想像之前偽裝那樣給個笑臉,最後發現笑不出來,隻好語調拉長,像是在撒嬌,事實上也是,謝慈天生就懂這沒意思的技能,山神久久沒有反應,謝慈便踹他:“抱不抱?”

他又聽見祂胸腔的嗡鳴,好像是笑了,卻不是謝慈以為的方寸大亂與激動,反而有些意味不明。

謝慈有種不好的預感,突然整個人一空,他看不見,慌忙地環繞住了祂的脖頸,雙腿分開夾住了祂勁瘦有力的腰,臀部被人托住,謝慈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牢牢地抱在了懷裡。

這個姿勢……

謝慈咬緊牙關,隻覺恥辱至極,偏生他支撐的重點全在祂身上,祂也不累,就這麼抱著他走。

謝慈忍了又忍,故意頭埋進了山神的胸口,聲音委屈道:“不要這麼抱。”

他想了一下,補了一句:“不舒服。”

一雙手摸著他後腦勺的絨毛,祂說:“好。”

膝蓋猛地被人抄起,謝慈忍著失重的恐懼,抬手從鬢間拔下了那根簡陋的木簪,憑著直覺朝山神脖頸刺去,離喉結隻有一毫米的距離時,那根木簪便被祂生生擒住,前進不了半分。

祂單手就能抱起謝慈,騰出一隻手來製服他也毫不費力,謝慈幾乎絕望地明白了這個事實。

但很快,謝慈就沒機會再思考了,祂沒有大發雷霆地擰掉他的手腕,反而低頭,輕輕吻住了冰涼的簪子,嘴唇擦碰到了他的指尖。

癢。

手指在癢,謝慈無力地想要收回,卻被強硬握住,祂順著木簪,仿佛要吻上他的手。

謝慈有些害怕了,祂不知道這次山神被惹怒後能不能像上次一樣停下。

保持冷靜,冷靜。

“你為什麼反應這麼快?”他無理取鬨。

謝慈動了動有些疼的手腕,聽見祂說:“我錯了。”

雖然祂說錯了,但仍攥地很緊。

“知道就好。”

謝慈隻好故意將指尖送入祂的口中,果然,祂鬆了一點對謝慈手的禁錮,牙尖抵在謝慈的手上,不重不輕地咬了一口。

怎麼會有“人”這麼喜歡舔人、咬人。

謝慈任由他咬,除了癢,甚至還有些麻,他抿著唇,好幾次都想破口大罵,山神的腳步終於停下,他被祂輕輕的,放在了地下。

麵具也被祂緩緩摘下,重獲光明的一刹,謝慈眯著眼睛,快速適應光線,趁著這空當,將簪子再次往祂胸口刺去。

不管有沒有用,要是有用是最好的。

但那簪子刺向祂時,卻恍若刺進了空氣,謝慈也還沒來得及看清祂的樣子,隻聽見他輕笑一聲,謝慈鬢邊一重,待能看清全貌時,祂早已消失於原地,隻剩飄著的雨絲。

“沙沙沙……”

周圍是神廟,隻是天色昏暗,還飄著雨,

謝慈下意識摸了摸鬢角,便碰到了一根連著大紅花的木簪,穩穩地插在發間。

眼前的景象再次如水鏡般變換,謝慈睜開眼,他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窗外,幾乎是馬上就要摔到那幽深不見底的河水裡。

水麵幾乎被屬於女人的頭發鋪滿,也許是見他完好無損地出來了,不知道藏在哪兒的鬼嬰哭聲更為淒厲。

而沒跟著他一起進去的絲絲掛在窗邊,咬著他的衣服死死往回拉,見謝慈回神看它,露出一副委屈到要死的樣子。

謝慈一下心軟,退回屋子,手剛要安撫地去摸摸絲絲,卻在看到絲絲眸子的時候一瞬頓住。

絲絲的眼睛一向很好看,那是如淺綠色的寶珠,在今天以前,謝慈都隻會抱有欣賞的想法,可他在幻境裡雖然沒見到山神的全貌,可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那雙和絲絲一樣的綠色眼睛。

隻不過絲絲的眼睛,顏色要更淺一點。

謝慈不願意去多想,但終究看絲絲的目光沒了以往的熱切,他收回了手,也沒去碰它,絲絲好像察覺到了謝慈的冷淡,委屈地哼哼唧唧。

“嘶嘶……”

謝慈彆過臉,絲絲好像真要哭了,圍著他的手打轉,他卻沒有朝它攤開掌心的意思。

更像了。

謝慈對山神的基礎印象就是神秘、強大,妖異,美麗,過於惡心的迷戀,但他發現了山神其實也很會撒嬌討繞。

越看越像,謝慈甚至有一走了之的衝動,絲絲卻突然猝不及防地跳進他的胸口,謝慈正驚訝之際,窗邊便傳來異樣的響動。

天邊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經彙聚成巨大的一團,飄在了他們的頭頂上方。

緊接著,細雨如絲降落,深黑色的河麵上,發團浮起,露出了一張仿佛被剝開皮,隻剩光禿禿血肉的臉。

他目光一凝,下意識護好胸前的絲絲退後。

隊友們還在和李嬸激烈地討論,驟然聽到了什麼響動,一偏頭便見到了令人永生難忘的一幕。

一樓唯窗戶處,淋著濕噠噠的紅色水漬,窗欞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白裙女人,她身形浮腫,血肉模糊,懷中抱著的是一團肉塊兒,勉強看得出來是嬰兒的形狀。

鬼影細細地哭泣尖叫著,女人有耐心地哄著。

就在眾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時,鬼嬰突然停止了哭泣,下一秒,鬼嬰扭過頭,朝他們露出尖牙一笑。

“跑!”

謝慈提醒的及時,一群人如夢初醒,還不忘記拉著李嬸趕緊往外跑。

果然下完雨後,李瀟行動自如,她追出了吊腳樓,朝他們幽幽一笑,眾人隻覺這笑恐怖異常,一時間個個人心惶惶。

他們真的可以活著走出去嗎?

大家都隻好使出了全部的力氣,但還是有跑得慢的落在了後麵,其中就有小孫,一聲再淒厲不過的慘叫從他嘴裡發出。

眾人回頭一看,卻又被嚇了一大跳。

李瀟還沒碰到小孫,他的頭頂便裂開了一個圓洞,裡麵鑽出了一隻頂著人眼球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