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纏繞的身軀，“嘶嘶”的聲音，豔紅的舌尖，幾乎讓謝慈立刻回憶起了車上和橋上遇見的那個怪物。

要不是這隻白蛇身軀實在太小，隻有巴掌大的一塊兒，謝慈幾乎懷疑又撞上它了。

深吸了口氣，謝慈彎腰想去扒拉那條蛇，卻猝不及防和門後那雙眼睛對上，黑色的瞳仁占據了絕大多數，在眼眶裡滾來滾去。

“你眼睛不大，就算再用力睜開，還是一個效果的。”謝慈好心提醒。

村長：……

木門突然敞開，村長扔出了一個籃子，形狀不像菜籃，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看上去異常光滑細膩。裡麵食材油鹽，隨後木門又“嘭”的關上，擺明了謝絕待客的意思。

也有可能是謝絕待他。

謝慈將還在自己腳踝圍成一圈的小蛇擒在手中。

入手是黏糊冰涼的觸感，小蛇沒有亂動，而是安安靜靜地趴在謝慈掌心，見他看過來，還歪了一下頭。

謝慈點了一下它的腦袋：“差點被你這東西嚇死一次。”

像是能聽懂他的話，小蛇縮了縮身子，一雙豆大的綠色眼睛裡，謝慈甚至讀出了可憐的意味。

眼下看這蛇還算順眼，謝慈挎上籃子，將小蛇捧於掌中，又往回走。

它對謝慈親近，一路上沒有左看右看，甚至被顛簸時還有些害怕的樣子，謝慈乾脆把它纏繞於手腕，僅僅隻是掙紮了一瞬，謝慈戳它肚子，便老老實實繞了好幾圈，然後伸出頭盯著謝慈。

“挺聽話的嘛。”謝慈說，“要是你在吵些什麼，我肯定就把你給丟掉了。”

小蛇的尾巴一甩，打在謝慈的掌心手腕上，不痛，卻讓他笑出了聲：“記仇啊。”

“嘶嘶……”

謝慈對這聲音敏感，耳垂的麻癢感還在，他垂下眸子，聽不出語氣：“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會跟這副本的祭典有什麼關係？或者說，跟死亡條件有什麼關聯呢？村長那麼急把你丟給我，你會怎麼整我？”

小蛇蜷縮成一團，謝慈按他腦袋，它往謝慈衣袖口鑽：“嘶嘶……”

“這麼喜歡‘嘶嘶’啊……”謝慈抓住它的尾巴，“可惜我對這聲音不喜歡，不過脫敏也很有必要，喜歡‘嘶嘶’，以後你就叫‘絲絲’，怎麼樣？”

“同意就‘嘶嘶’一下。”謝慈懶洋洋道。

小白蛇隻縮著頭不答話。

謝慈眯眼：“嗯？”

“嘶嘶……”小白蛇最終還是妥協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謝慈的掌心。

水潤的觸感讓掌心發癢，謝慈一下子回憶起了不妙的東西，又將絲絲從手上提起來，放到了籃子裡。

放菜顯得奇怪的籃子，放蛇卻顯得剛剛好，謝慈總算看出來了，這根本就是一個放嬰兒的搖籃。

謝慈冷哼：“還是這裡適合你。”

絲絲：？

不管絲絲在籃子裡扭得多委屈，謝慈都是一臉冷漠，回到吊腳樓，在一樓門，謝慈便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隻見眾人的情緒十分低迷，大部分人都近乎麻木的坐在一樓。

而一樓內的情況，顯然爆發過爭吵，可以堪稱是滿地狼籍，砸的砸，碎的碎，謝慈隻能把“不要弄壞這裡的東西”也當成一個徹底沒用的條件。

謝慈瞥過去，倒是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小酒已經醒了，曼兒坐在她旁邊。表情比起之前的高傲，眼下看去更像是一潭死水。

老趙坐在她對麵，胸口不停地起伏，顯然是被氣狠了：“都說了讓你不要砸東西，觸發死亡條件了怎麼辦？你如果真那麼厲害，怎麼腳還是沒了！”

小酒隻冷笑道：“是啊，老王沒了，我腳沒了，也該去陪他了。留你一個當指揮，把大家逼入絕境。要是聽你的不出去，我們吃什麼，這一樓找了半天，有食物嗎！你說啊？”

謝慈側目，聽小酒的語氣，她和老趙，以及那個真名叫王誌安的抽煙男子，三人還是熟識。

場麵鬨得越來越難看，謝慈朝籃子攤開掌心：“絲絲，過來。”

絲絲本來弓著身子，見謝慈又伸出手，甩了尾巴背過身去。

“長本事了。”謝慈警告道，“再不過來，等會兒直接煮了你。”

絲絲還是堅持背過身，越說尾巴越硬，抽得籃子直響。

最終還是謝慈頂不住壓力：“好吧，我錯了，乖乖，過來吧。”

絲絲這才飛速地扭過頭，一蹦便又纏上謝慈的手腕，謝慈剛要邁進去，就聽見老趙恨恨的聲音：“npc說了！我們不要亂逛亂走！你看謝慈，他一個人跑得不見人影，估計凶多吉少，這就是違背規則的代價！”

他們越吵越烈，謝慈進入房間，倆人見他的身影，刹時全都停了下來。

“謝慈……你還活著？”老趙震驚到失語，“不可能，絕對不可能，npc就算是人，但說的話怎麼會有錯呢！”

謝慈：“我的確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死了。”

他將籃子擺在桌上，仿佛在死寂的湖麵上投下石子，人群瞬間沸騰。

“你，你怎麼會找到吃的……”

“在哪裡找到的？”小酒也不吵了，目光灼灼。

謝慈道：“你們沒找到？”

離祭典還有七天，副本世界的流速正常，他們身為人類不可能不吃東西。

絲絲從衣袖中伸出頭，綠眼睛似乎在炫耀，又被謝慈按了回去。

“以往的副本，吃的都是由npc送來，哪像現在，連食物的影子都沒有。”老趙失神呢喃。

不知他這話哪裡又惹惱了小酒，小酒哈哈一笑，隨即恨恨地開口：“還沒有認清現實嗎，【無限輪回】他爹的就是個傻吊世界，你自以為是的鐵律根本就不管用！”

【無限輪回】，聽名字就是一個不吉利的地方。

開他到這裡來的司機，已經死得連屍塵都找不到，謝慈想說理也沒處說去。

似乎察覺到他心情不妙，絲絲在袖中繞他繞的更緊，冰涼的鱗片貼在手腕，謝慈隔著衣服拍它，才安靜下來。

而一旁的爭吵斷斷續續，謝慈聽了個大概，原來他出去後，還有人想跟著他一起，卻都被老趙攔住，說他的經驗證明，不聽npc的話招惹到鬼怪，基本是必死，堅持要等到下一個npc的規則。

而醒後的小酒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倆人因此大打出手。

“還好，謝慈帶了食物回來，不然我們就等著完吧！”小酒冷笑道。

“還好有謝哥，不然真的完了。”

“對，我真的好餓啊……”

有人上前想要接過籃子，正是那個說自己有老婆孩子的男子：“交給我來做吧，正好我的手藝還挺不錯的。”

在他的手即將碰到籃子麵前，謝慈開口：“誰說這是大家一起吃的了？”

嘈雜的湖水瞬間安靜，男子的手伸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什麼意思？”老趙臉色很差，聲音也陡然拔高。

謝慈還沒回話，被衣袖擋住的絲絲卻先有了反應，它猛地探出頭，不複在謝慈麵前的可愛聽話，半身弓起，身體微微律動，謝慈毫不懷疑，如果老趙再多說一句話，它就會撲過去咬上一口。

絲絲離老趙的距離極近，顯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謝慈一樣，欣賞絲絲的高貴美麗，他此時嚇得踉蹌幾步，跌落在地，連連後退。

“好啦，跟這種廢物貨色計較什麼。”謝慈溫聲哄著絲絲，它也沒有蟄伏回去的樣子。

一條白蛇驟然出現，其他人也是被嚇了一跳，見到謝慈不冷臉，反而是溫聲哄人，不，哄蛇的樣子，更是恍若見了鬼。

“哪裡來的鬼東西？”老趙眼神與絲絲的眼睛對上，他隻感覺仿佛被釘住了身體，渾身變得冰冷。

小酒則一眼看出了關鍵：“你能換到食物，應該跟這條蛇脫不了乾係吧。”

絲絲本來還在“炸毛”狀態，聽到這話後縮了回去，腦袋貼在謝慈的手臂上，尾巴尖翹起，一搖一晃。

謝慈摸著它光滑的鱗片，言簡意賅：“村長會給食物。”

其他人眼前一亮，從彼此的表情中就看出來了欣喜若狂。

小酒驀地笑出聲：“原來如此，一意孤行、坑害隊友，世上竟然有你這樣的蠢笨之人——”

她的話也點醒了眾人，從進入副本以來，老趙一直以領頭人自居，眾人都比較信任他，可實際情況看下來……

幾乎都在把大家往火坑裡推。

有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大家都默默離老趙遠了一點，而他卻仿佛癡呆了一般，站起身後朝二樓走去。

隊伍的話語權重新被小酒捏回了手中，即使她斷了腳。

謝慈垂眸，和手腕上的絲絲對上視線。

綠寶石般的眼睛眨巴眨巴，謝慈揉了揉它的頭，絲絲舌尖吐出一小點，紅的惹眼。

眾人已經啟程去換食物，就連小酒，也有人自告奮勇背著前往，隻有老吳躊躇不前，拒絕前往村長家。

謝慈沒管隊友們的暗流洶湧，從籃子裡撕了一小塊兒肉喂給絲絲，它在桌子上盤踞了一圈，整條蛇看上去呆萌又可愛。

探頭過來嗅了嗅肉塊兒，絲絲隨後高冷地背過身。

“肉也不喜歡吃？”謝慈笑得有些冷，在一旁觀察的老吳感覺下一秒謝慈就會將肉強塞進這條小白蛇嘴裡。

他猶豫許久，上前一步：“這條小白蛇看著還挺可……”

話還沒說完，絲絲銳利的目光便盯向老吳，他隻覺大腦一片空白，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

好一陣，謝慈似乎才注意到他，也沒問他為什麼不去換食物：“剛才是你說會做飯來著？”

老吳目光渙散，謝慈摸出了一疊錢，“幫我做飯。”

他的語氣太過理所應當，老吳下意識便點了點頭。

有人出門前看了一眼謝慈，可沒人敢說什麼，就連小酒，也不再同謝慈嗆聲：“看什麼看，趕緊走！”

從最開始大家嫌棄，對他不滿，現在他們卻隱隱有些害怕他。

等大家都走了，老吳猶豫半天，大著膽子：“小謝，村長給的食物是不是不能分給其他人？”

謝慈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絲絲：“這倒不是。”

絲絲被他擺成各種各樣的姿勢，無力地“嘶嘶”抗議，逗得謝慈笑出聲：“你們分了的話，它吃什麼？”

老吳笑容一僵，這白蛇明顯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般人都隻會去猜測，它背後有什麼陰謀，謝慈將它留在身邊也就算了，竟然還要好吃好喝的哄著。

瘋子。

他剛這樣想，絲絲就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偏過頭看他，綠色的眼珠看不出情緒，老吳頓時坐不住：“我去做飯。”

謝慈湊近絲絲，與它的豆子眼睛對視，絲絲又頓時人畜無害了起來。

隻是還沒過一會兒，廚房就傳來了一聲慘叫。

“啊——”

指尖一頓，絲絲主動纏上他的手腕，謝慈起身到了廚房。

隻見廚房到處都是鮮血噴射的痕跡，老吳舉著刀亂叫。

“嘶嘶……”

謝慈看向絲絲，順著他的視線，隻見天花板上，爬著一個血肉模糊，勉強看得出來是人形的……嬰兒。

它笑著咧開嘴，露出一排尖牙，不知在對誰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