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舉著刀,在空中狂亂舞:“彆,彆過來——”
鬼嬰露出了笑容,姑且稱它在笑,謝慈總覺得它的真實目的是在展示自己的一排利牙。
老吳還在無頭蒼蠅般亂轉,天花板上的鬼嬰便爬了過來,乍一看去就是一團紅色的肉球在極速蠕動,黏糊著大片血液的穹頂,往廚房下方低落著血雨。
眼看鬼嬰就要順著廚房管道跳到老吳身上,謝慈上前將他一把拉到身後,語氣不善:“退後,你跑吧。”
老吳被嚇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謝慈“嘖”了一聲,鬼嬰見老吳被他護到身後,喉嚨尖銳嗡鳴,吵得謝慈耳朵痛,隨後它便像壁虎一樣,直接往謝慈的方向彈跳過來。
鬼嬰的速度極快,謝慈堪堪側過身,它便已經附著到了謝慈所在方向的牆壁,同時張牙舞爪地又是一躍。
謝慈隻能眼睜睜看著肉球朝自己飛來。
就在心臟狂跳之際,一直纏繞在謝慈手腕的絲絲猛地爆發,尾巴甩出,明明它的體型比對麵小了數十倍,鬼嬰卻硬生生被抽飛在空中。
謝慈目光微動,感受到手腕的涼意,隻迅速拉著老吳退出門後。
鬼嬰竟然在旋轉的過程中詭異的保持了身體的平衡,獰笑一聲,又朝謝慈他們撲來。
謝慈站著不動,挑釁地看了一眼鬼嬰。
就在它即將飛到眼前時,謝慈一腳踹向廚房門,撲來的鬼嬰就這麼直直卡在門縫間,發出淒厲的慘叫,不知道它屬於它身上的什麼器官在滑落,流了滿地。
而絲絲早已弓身準備上去咬它一口,鮮紅的舌尖吐出:“嘶嘶……”
“好了,乖乖。”謝慈道,“連我喂給你的東西都不吃,這種東西,就不用咬上一口了。”
絲絲頓時收回了舌尖,蛇頭縮回來蹭著手腕,好像在說它沒有。
“謝謝乖乖,救了我一命。”謝慈摸摸它的頭,絲絲仿佛害羞了,腦袋藏在手腕下麵,隻剩豆大的眼睛還一眨不眨地與謝慈對視。
鬼嬰不停地慘叫,謝慈嫌棄地看了一眼滿地狼籍:“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老吳呆愣著不說話。
謝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見他雙眸一片模糊,裡麵什麼都沒映出來。
“嚇傻了?”
謝慈沒這方麵經驗,他眯著眼睛思索,隨口道:“這鬼嬰被我們抓住了,那就彆留了,免得成為了一個禍害,乖乖,你能做到嗎?”
他問絲絲,絲絲好像聽懂了,不停地點頭。
謝慈分了注意力在老吳身上,果然他剛一說完,老吳的眼神瞬間清明,打了個哆嗦,連忙道:“彆,彆殺他……”
“給我個理由。”謝慈道。
“沒,沒什麼理由……”老吳勉強一笑,“就是覺得這個小鬼,挺可憐的,我做飯的時候,突然在垃圾桶看到的它,結果一看到我,它就活了過來,還叫我……‘爸爸’。”
“爸爸……”鬼嬰被擠壓得痛不欲生,嗓子裡擠出了這兩個字。
而老吳就像著魔了一般,朝鬼嬰而去,謝慈趕緊拉住他,他反應過來,臉色煞白:“我做了什麼?”
“這東西一喊你爸爸,你就丟了魂,朝人家過去了。”謝慈道。
老吳垂著頭,沒再堅持不讓殺鬼嬰,謝慈卻話鋒一轉:“我沒打算殺它。”
“真的?”老吳聲音喜悅,連眼睛都亮了起來。
“是啊,不過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怕得要死,還是不想這玩意兒去死呢?”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謝慈的表情很冷,就連絲絲,也直起了上半身,一臉嚴肅。
“我……”老吳頹然,“因為我一看到它,就想起我的老婆孩子。”
“而這個……小鬼,它被我發現在垃圾桶的時候,他就瘦瘦弱弱一團,但……”
他語氣有些恐懼,似乎對見到的場景難以忘懷:“它的器官,全部都被掏空了。”
謝慈了然:“所以你就心軟了?”
“這小鬼在叫我‘爸爸’的時候,我隻感覺莫名其妙湧起了一陣父愛。”老吳道,“而且,我覺得,棺材上麵的畫是是少女們被嫁給山神,嫁給山神的女子,要保持純潔,那這嬰兒的,也許就是關鍵線索。”
謝慈不置可否:“它還有蠱惑人心的能力,不是更不該留嗎?”
老吳:“……”
“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謝慈見老吳身體在微微發顫,這不是極端恐懼,也有可能是極端憤怒。
他將桌上的搖籃拿了過來,提起鬼嬰,就將它把籃子裡塞,果真,在接觸到搖籃的一刹那,鬼嬰瞬間不再呲牙咧嘴,像一個真正的小孩一樣,安然入眠。
老吳看到這一幕,身體不自覺放鬆,謝慈捕捉在眼底:“你看,村長給的搖籃竟然能安撫鬼嬰。”
絲絲似乎也對這情況感興趣,鬼鬼祟祟地探頭,謝慈撫摸著它光滑的鱗片:“而它,能攻擊鬼嬰。”
甚至村長的住處,吊腳樓下全是尖刺,對於成年人來說,自然是沒什麼阻礙,若是隻會爬的嬰兒呢?
老吳臉色一僵:“村民們這是在保護我們?”
謝慈笑了一下:“我去村子裡轉了一圈,實在好奇,為什麼他們的吊腳樓下也埋著棺材。”
棺材裡麵的多半就是山神的新娘,自己的女兒被埋於屋子下,千人踩萬人踏,但村民甚至提到她們,不是惋惜、痛恨,而是驚懼。
謝慈略帶興趣看向嬰兒:“帶它去村長村民們那兒轉上一圈,想來總有些人的嘴能撬開。”
“不行!不行——”老吳幾乎想也不想就阻止,他也知道自己反應過了,苦笑道,“還是謹慎小心一點吧,萬一線索斷了呢?”
謝慈微笑,眉眼卻透露出不容拒絕的意味兒。
“……”老吳半響不說話,他站起身,“我先去做飯吧。”
謝慈也沒攔著,小絲絲翻著肚皮,應該是聽迷糊了,他揉著它的頭。
老吳的反應實在太反常,似乎有些過分看重這個嬰兒了。
他話中提到的一些信息,更不是他們現在能了解到的。
“純潔的新娘。”謝慈輕聲道,“哈,要是真的,這山神還挺吹毛求疵。”
他剛一說完,昏昏欲睡的絲絲瞬間抬頭,謝慈甚至從它的豆豆眼從中讀出了“不可置信”的情緒。
“噗嗤”一聲,謝慈被逗得大樂,眸光染上了一層真心實意的笑意。
老吳做完飯回來,就見到謝慈樂開了花,他擺著一副見鬼表情,端上了好幾個菜,最簡單的番茄炒蛋、青椒肉絲。
“彆看它了,坐下來吃吧。”謝慈如風卷殘雲一般進食,菜雖簡單,味道著實不錯。
老吳回神,不舍地將視線從鬼嬰身上挪了回來,拘謹地動筷。
謝慈則朝一臉抗拒的絲絲夾肉過去:“乖乖,來吃。”
絲絲硬是轉過頭拒絕。
謝慈好言相勸無果,最後冷漠地用手拿起肉往絲絲嘴裡塞:“不吃也得吃。”
強迫絲絲的後果就是,它不情不願地吃完肉後,小尖牙在謝慈的指尖咬了一下。
不重,甚至破皮也沒有,隻留了一個淺淺的牙印。
但謝慈的耳朵上的牙眼卻隱隱發熱,他表情一寸一寸冷了下來,絲絲仿佛知道錯了,又湊上來貼貼。
冷哼一聲,謝慈倒也沒和小白蛇多計較。
在用完飯後,謝慈狀似無意:“吳叔,你的手藝是真不錯。”
老吳將差不多埋進膝蓋的頭抬起來:“我老婆也這麼誇過我。”
謝慈感慨,“唉,我從小沒體會過像你這樣的家庭溫暖,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絲絲立馬發揮了它蛇精的演戲功能,綠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流淚,腦袋一聳一聳。
謝慈在心裡誇它上道,在一波煽情“我雖然有很多錢,但我沒有愛”下,老吳有些靦腆:“倒也不是什麼很感人的故事。”
“我和我老婆從小就認識,我們相愛後她父母並不同意,嫌棄我沒錢,非要她去嫁給有幾個臭錢的人,然後她哭著來找我……”
老吳表情柔軟:“我就舍棄了鄉下的工作,帶著我老婆去了城裡,重新開始,她才剛生孩子不久,我就被拉入副本世界,唉……”
謝慈聽完了故事,一笑:“那吳叔,你一定對你的老婆很好吧。”
“為她去死也願意。”老吳道。
一頓飯吃完,老吳去收拾碗筷,隊友們也陸陸續續回來了,他們目光閃爍,和謝慈剛對上視線就害怕地移開,顯然是怕他問到自己。
謝慈也沒有這閒工夫,帶上絲絲和搖籃,回到了二樓。
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落地窗被風吹得劇烈震動,封住它的木板咯吱咯吱作響。
絲絲在謝慈懷中不安分地扭,謝慈掐它尾巴尖兒,往窗外看去,若是什麼東西借助一直延伸到二樓的竹棍,輕而易舉便能爬上來。
謝慈將搖籃擺到床邊,絲絲十分抗議,他隻好又把它掐在掌心,大眼對小眼:“彆鬨。”
“你覺得老吳會任由鬼嬰在我們手上嗎?”謝慈突然出聲。
絲絲歪頭,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腦袋左右搖晃著。
謝慈嘴角上揚:“我很期待,老吳究竟說了多少謊。”
夜色漸深,謝慈抱著小蛇躺在床上小憩,也不管旁邊還躺著鬼,心態極好。
直到黏糊冰冷的觸碰謝慈的鼻尖,一睜眼,銀色的幽芒從縫隙中灑落,絲絲的鱗片折射著光華,仿佛碎月琉璃。
見他醒了,絲絲舔了一下他的臉,謝慈偏頭看向搖籃。
裡麵的鬼嬰果然不翼而飛。
來了。
走廊上此時傳來清晰地跑動聲,一邊跑一邊吼:“我明明按照npc說的做的,為什麼鬼來找的是我,你們是不是找到方法避開這東西了,給我開門啊!”
是老趙的聲音,他瘋狂叫著眾人給他開門,但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打開。
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嬰兒的笑聲,又像是哭嚎,謝慈垂眸,和絲絲站到了門後。
老趙一扇門一扇門地拍過去,就在拍到謝慈的門的一刹,謝慈“唰”地開了門,同時一拽老趙進屋,鬼嬰又撲了個空,謝慈故技重施,絲絲跳起來尾巴一甩,小身軀落在地上,鬼嬰就這麼被卡在門的縫隙裡。
“爸爸……”它痛吟著。
謝慈冷笑:“作為父親,你這個時候又舍得他疼了?”
門的縫隙陡然出現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球睜得極大,不停地顫動著。
那正是老吳的眼睛,謝慈不為所動,但那雙眼睛卻突然彎了起來,變成一條細長的縫。
謝慈心中一跳,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大力,他猛得往走廊倒去,連帶著鬼嬰一起被推出門。
門後是老趙顫抖著推出的手,和絲絲陡然瞪大的眼睛。幾乎在門要合上的一瞬間,它朝這裡飛來。
謝慈恍然感覺它要被門壓扁,就在絲絲要鑽出來的一刻,門“嘭”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