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有囍(3)(1 / 1)

他話音剛落,謝慈就注意到棺材繼續四分五裂,劇烈震動著,本來模糊的線條愈發清晰,仿佛無數張人臉淩亂地扭動。

眾人呼吸一刹停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這麼僵在原地。

“這,這都是什麼……”

而那些線條彙聚、重組,最後扭曲成一張張蒼白的,年齡不大的女人臉,鑲嵌在棺材表麵上,大小不同,卻緊緊貼在一起,讓人頭皮發麻。

她們原本是閉著眼睛的,在浮現的一刹那,一群臉睜開眼,疊在一起扯著嗓子哭泣尖叫。

有人從中驚醒,尖叫一聲,轉身就要跑。

謝慈對嘈雜聲音向來敏感,聽到就會煩躁異常,此時出聲也來不及了:“不要亂跑亂逛。”

棉襖男嘴角的笑意消了下去,凶狠地剜了謝慈一眼。

然而那個跑出去的人哪裡會聽得進謝慈的話,於是眾人便眼睜睜看到,他明明是往外跑的,可下一刻卻跑到了棺材麵前,明明如此狹窄,裂開的縫隙中卻瞬間伸出了無數鬼手拽住了他的身體。

來不及說一句話,他就像是被擰成了麻花,隨著清晰的骨頭斷裂聲,整個人硬生生被折進了棺材。

一個活人又一次眼睜睜在眼前消失,人群卻罕見地沒有再大吵大鬨了,還能活到這裡的,起碼心理素質過硬。

棺材的震動在那人被裝進去後戛然而止,人臉們也不哭嚎了,反而是發出了滿足的喟歎。

一片死寂中,隻剩人臉嘴巴蠕動著咀嚼的聲音,沒人想猜她們到底在吃什麼。

聒噪的聲音鬨得謝慈無精打采,但還是有人小心上前,正是最開始哭著想回家的姑娘,她臉色仍然蒼白:“怎麼稱呼,我叫曼兒,你剛才是不是知道死亡條件了?”

“謝慈。”謝慈抬眼,視線掠過棉襖男,“他剛才不說過了?”

不要亂跑亂逛,不要弄壞這裡的東西。

很多人心中都默念了一遍棉襖男說的話。

“可是……”曼兒道,“這些棺材已經壞了……”

咀嚼聲停止,人臉們滿足的表情一下子退去,又開始如嬰兒一般誓不罷休的啼哭。

曼兒眼神驚恐:“我們要賠償什麼?”

謝慈笑了一下:“這不顯而易見嗎?”

哭聲越發淒厲,眾人求助的目光看向謝慈,中山裝察覺到這一點,咬了咬牙,站出來說:“看來我們得喂飽這些棺材,老人家,你看她夠不夠?”

他指向了還暈著的小酒。

“老趙!你難道想殺人?”有人差點控製不住音量。

老趙隻沉默了一瞬:“反正都到這地步了,我們能過橋,不也靠死去的老王嗎?”

他循循善誘:“何況小酒本來就該死了,她斷了腳,連路都走不動……”

謝慈冷眼看他,而棉襖男接下來的話讓人愈發動搖:“把她分成五段,拋進裡麵就可以了。”

其他人心中一顫。

如果真的,隻需要死一個人的話……

“沒有彆的辦法了嗎?”曼兒雙眼失焦,“趙哥,這事是你提出來的……”

言下之意也很明白,眾人雖沒說話,但眼神都表達了一個意思。

老趙也沒想到他們一個個都是人精,隻好又問棉襖男:“你確定隻要她一個人就夠‘賠償’了吧?”

棉襖男笑了笑,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被謝慈捕捉,他的笑容在不斷的啼哭中顯得陰冷至極:“當然是,她們吃飽了才為止。”

要吃多少人才算吃飽,無數張人臉張開嘴,看一眼都會做噩夢的程度。

其他人突然也安靜了下來,看彼此的眼神也藏著驚恐和警惕。

“這些吵死人的東西,要人來喂,才會安靜是吧。”謝慈揉了揉額頭,他神經敏感,過於嘈雜的聲音都會引起頭痛。

棉襖男見是謝慈,不說話了。

謝慈也懶得再問,上前一把按住棉襖男的頭,見他要反抗,便當頭一肘,直接將人往棺材方向拎:“那你來親自實踐一下吧。”

眾人也沒想到謝慈如此瘋狂,一般人都從來不敢招惹npc,鼓起勇氣問幾句話已經是極限,哪像謝慈,直接上手。

“你要乾什麼,這是關鍵npc!”老趙想上來阻止,被謝慈淩厲的眼神瞪了回去,“彆搗亂。”

而棉襖男怪叫著掙紮,被謝慈一路壓到了棺材前:“你也是活人,試試是不是真的吧。”

女人臉們本哭吼著,在棉襖男靠近後,突然息了哭聲,一個個的眼球睜大,布滿了血絲,仿佛要脫落眼眶。

“不……不要!”棉襖男似乎忘記了自己說的不要高聲喧嘩,忍不住尖叫,那些女人的臉霎時笑了起來,長長的紅舌從嘴巴中伸出,卷過男人。

謝慈撒手,任由無數舌頭先是剝開他最外層的棉襖,露出了裡麵的……森森白骨,怪不得他要穿這麼多棉襖,原來跟最開始的司機一樣,都不是人。

眾人反應過來,都打了個冷顫。

然後他被人臉們獰笑著咬成了一截一截的碎片,剩下的一顆頭顱,也被硬生生塞進棺材,腦漿和血跡炸開。

女人們沒有再哭,反而是笑了起來,在其他人麻木的目光中,她們的臉縮回了棺材中,重新扭曲成了線條。

扭動停止,棺材上最後呈現了一幅畫:人群攢動,敲鑼打鼓,少女們穿著紅色的嫁衣坐在花轎上,被人抬起在蜿蜒的山道上行去。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畫的是……祭典嗎?”

曼兒上前端詳這幅畫:“我想起河伯的故事,村民們獻祭少女給河神,以求一年的風調雨順,這一切會不會是山神在搗鬼?”

謝慈盯著山的線條,沒有看到人臉。

不出意外,棺材裡的少女就是畫中曾經的一員,棉襖男想獻祭他們,來喂飽棺材裡的東西。

要是他們聽他的話,真拿隊友去喂,死的可不止眼下幾個人了。

耳朵傳來一陣麻癢,謝慈眼神冷了下來,那個怪物……又在祭典裡扮演著什麼身份?

曼兒的聲音在一旁或遠或近:“謝哥,你是怎麼發現要把這個npc送到棺材前的?”

謝慈回過神:“他和那個司機都挺奇葩,一個荒山野嶺開出租車,一個秋天就裹三層棉襖,不懷疑他們懷疑誰?”

“更何況,我看他們不爽。”

“不爽?”曼兒愣在原地,就見謝慈皺了下眉,“人太假了。”

曼兒心尖一跳:“所以你就直接去賭了,萬一出錯了……”

“那大家就一起死唄。”謝慈似笑非笑,“反正你們不也打算自相殘殺嗎?”

曼兒:……

偷聽的眾人:……

“沒有的事。”她眼神躲閃。

老趙也不讚同道:“謝慈,你不要太過分了,你真的一點也不考慮團隊,萬一你出錯了,死的可是全部人。”

謝慈笑道,“那又如何?”

老趙被氣的臉色鐵青:“你有病吧!”

“哈哈哈,你怎麼知道。”不管老趙被氣的上火,謝慈轉身往樓上走,“以你的智商,連對麵是人是鬼都分不清,還是等下一個‘真正’的npc來治治你的心病吧。”

他隨便挑了個房間,房間內部有些逼仄,落地窗不知為何用木板釘住封上了。

謝慈留意到,若是從窗戶看出去,能正好瞧見一座山的半山腰。

將窗簾又往中間一拉,擋住多餘的光,謝慈出門迎麵撞上了曼兒,她攙扶著小酒,看向他欲言又止:

“謝哥,剛才趙哥也不是故意跟你吵的,他也是心急……”

謝慈恍若未聞,擦身而過。

“謝哥!小酒姐……我也沒有那麼想,等她醒來,我會和她解釋的。”

謝慈這才抬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有沒有說過,我討厭很假的人。”

曼兒的手無力地捏緊,看向謝慈下樓去的方向,又緩緩鬆開。

.

謝慈打算去村子裡轉轉,村子裡其他房屋也是吊腳樓樣式,下麵土裡也埋著棺材。

偶爾有一兩個人影,皆行跡匆匆,謝慈叫他們也不理。

謝慈隻好用老方法,從口袋裡又拿出一疊現金,幸好副本世界內的貨幣還是通用的,見到人便往他們手裡塞,隻說是來玩的,要打聽點事兒。

一開始他們根本不收,謝慈又隨手往上加到了一個十分可觀的數字,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終於有一個嬸嬸探頭探腦地收下,深吸了口氣:“你要問什麼?”

謝慈假笑:“嬸,我實在好奇,到時候我們祭典在哪裡舉辦,要怎麼走啊?”

他長得好看,五官潑墨重彩似的昳麗,極致濃豔,極致華美。

劍眉斜飛入鬢,桃花目似喜似嗔,左眼尾下勾了一點痣,仿佛綺夢曇花,偏生眉骨冷硬,常常縈繞著戾氣,渾身冰冷疏離,隻是一開口就會把所有幻夢都毀的一乾二淨。

不得不說,這樣一張臉笑起來,嬸娘明顯真誠的多。

“祭典不在村子裡,在對麵的山頭。”嬸娘穿著大花棉襖,“村子的南門出去,隔一條河,劃船或者過橋,不到一刻鐘就到了。”

聽著容易,謝慈沒細問,而是換了個問題:“還沒去拜訪過村長,請問村長的家怎麼走。”

嬸娘搓了搓手:“就在村子中心,你順著這條路不遠,右拐就能看見了。”

見她越來越緊張,謝慈也笑得更熱烈:“嬸嬸有女兒嗎?”

“……”嬸娘本來親近的神色突然暗下來,“沒有,我沒有女兒……”

“是沒有女兒,還是已經送去嫁給山神了。”謝慈咬完字,就見嬸娘一張臉“唰”得一下變白,雙目無神,“我不清楚……”

謝慈隻笑道:“嬸嬸,我開玩笑的。”

他拍上嬸嬸的肩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嘛——”

“啊!”

嬸娘被嚇得一激靈,立刻掙脫了謝慈,慌不擇路地跑遠了。

那無數張大大小小的臉,有年齡偏大的女子,也有年紀還幼的。

嘖,這祭典真是喪心病狂。

謝慈抬腳就往村長的房屋走,雙囍村已入秋,天色都是灰蒙蒙的,給人的感官十分不好。

一段時間後,謝慈走到了村子中心,沒有一個人,反而有一陣陰冷的風呼嘯而過,帶起一陣涼意,這裡也是一棟吊腳樓,地上鋪著密密麻麻的尖刺,他眯起眼,繞過刺踏上樓梯。

一步步踩在“吱呀”的木板上,每發出聲響,樓梯都會顫動一次。

一道木門前,風擠在二樓,砸在牆壁上如指甲在抓撓,又如女人隔著牆壁低語哭訴。

又是一聲巨大的“吱呀”,木門無風自動,向謝慈所在的方向推出一截。

門後探出了一雙漆黑的眼睛:“來換食物的?”

謝慈沒答話。

那雙眼睛滴溜轉了一圈,快速眨動著,然後謝慈便看到,一隻通體雪白,極為美麗,鱗片閃爍著光澤的蛇緩緩從門縫裡蜿蜒朝自己爬過來。

謝慈不知為何,看到這條白蛇離自己越來越近,心臟竟然也驟然緊縮了一下。

“帶走這隻白蛇,食物就是你的了。”那雙眼睛彎了起來。

白蛇爬得很快,已經繞上了謝慈的腳踝。

他渾身發冷,看到它吐出猩紅的舌尖:“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