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空氣中都浮動著濕潤的冷意。
四周一片深黑,唯有不遠處一點亮色,是飛行器。
雲滿匆匆跟著副官上了飛行器,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漸漸遠去,突破某個界限時,耳膜一震,身子一輕,他看到了浩瀚的星海。
星艦艙橋緩緩落下,AI毫無波動的提示聲響起,飛行器速度減慢,平穩地駛入星艦中。
還沒來得及停穩,副官就匆匆跳下去。
這是隸屬於第一軍團的某艘小型戰艦,純色的空白世界,就連腳步聲都顯得尤為刺耳。
轉過一個拐角,他聽到了激烈的爭吵聲,還有來回踱步的聲音,隻是副官剛帶著雲滿推開門,就立刻安靜下來了。
雲滿抬起頭,看到了好幾個眼熟的人。
有軍醫,有之前告訴他小蛋糕已慘死狼嘴的那位名叫佐伊的軍官,有當時與佐伊同姓的一名叫艾莉亞的軍官,他們三個站在房間中心,似乎在激烈爭辯著什麼。
他們身後還有幾位雲滿不認識的人,無一不是焦灼地緊皺著眉頭,卻無計可施,隻能歎著氣來回踱步。
而再往後,是一麵直頂天花板的巨大屏幕,無數猩紅的數據流飛速跳動著,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讓雲滿大腦都產生些微的眩暈。
當年……父親走之前,也是這樣嗎?
雲滿有點恍然。
而這時,房間內的幾人終於反應過來了,他們不可置信地盯著雲滿看了兩秒,又將目光轉到雲滿身旁的副官身上。
佐伊最先反應過來,他上前一步叫道:“衛疆,你瘋啦?!”
這一聲像是喚醒了其餘人的意識,艾莉亞也不讚同地搖搖頭,沉聲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副官沒開口,他隻是撇開眼,神色有些木,怔怔望著慘白色的地板。
軍醫歎息一聲,他上前幾步走到雲滿麵前,眼瞳清晰映出omega蒼白的臉。
“好孩子,回去吧。”他輕聲道:“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說著,他揮手示意某個工作人員過來,將人送回去,這時身後卻傳來低低的聲音。
雲滿說:“讓我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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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帶上,這個也帶上,還有這個,哦哦,差點忘了那個……”
雲滿坐在星艦醫務室內的沙發上,托著臉看軍醫像陀螺般風風火火轉來轉去,沒一會兒功夫,手上就堆了一大堆東西。
過了十幾分鐘,軍醫才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自言自語道:“應該差不多了。”
話音落下去,他忽地轉頭看了沙發上的omega一眼,眉頭頓時一皺。
“不行,還是不夠,”他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桌子上,又俯身打開櫃子不知去找什麼。
雲滿有點好奇地打量著眼前一大摞的東西。
大部分都是軍.用的,雲滿沒見過,他好奇地撿起其中一個瓶子,見上麵的標簽寫的是“特級alpha抑製劑”。
他又拿起一個盒子,這次是“alpha專用止咬器”。
止咬器?
這三個字引起了雲滿的注意,他有點好奇,想起了伊會長之前送給他的東西。
原來是給alpha用的嗎?
但是想想元帥那雙深灰色的眼,雲滿又有點慫慫地放下止咬器——他敢給大狼戴,但真的不敢給元帥戴……
他還想接著看,這時軍醫走過來,將自己一兜的糖塞進雲滿手裡,“這個也帶上。”
軍醫甚至顧不上等雲滿的回應,又匆匆拿起桌子上的黑色頸環,表情嚴肅起來,“小殿下,拿著這個。”
“你的腺體還未發育成熟,不可能承受標記,這個東西可以保護你。”
他語調很緩,聲音也很沉。
雲滿乖乖地伸手接過來,“我記住了。”
他看了眼手裡的頸環。
……好醜。
小殿下有點嫌棄,但還是很懂事地沒表達出來,對著光腦鏡子伸手將頸環帶上。
“哢噠”一聲輕響,頸環嚴絲合縫扣住後頸,隨後慢慢透明化,到最後徹底消失。
雲滿很驚奇地摸摸脖子,什麼都沒摸到。
軍醫點了下頭,又指指桌子上的那一大堆東西,“元帥的易感期持續時間向來不定,這次又……總之格外嚴重,這個聯絡器不受外界任何影響,哪怕碎了都能傳出信號來,什麼時候害怕了,想出來,隨時聯係我們,外邊會有人不分晝夜守著。”
“這個是營養劑,考慮到脫水情況……”
“還有這個……”
軍醫一一講解過去,見雲滿聽得認真,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
“好孩子,”他聲音低低的,滿是疲憊,“是我們對不起你。”
這話好沉重,雲滿不喜歡。
他很認真地說:“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伸手在口袋裡掏掏,揀出一顆糖,塞給軍醫,“我喜歡這個味道,您也嘗嘗。”
軍醫怔了一下,他拆開糖放進嘴裡,下意識咬碎。
糖很快便化在口腔中,他看著雲滿在AI的協助下背上那個對他而言大得簡直過分的軍用作戰包。
那是alpha用的包,放在剛成年的omega身上,襯得人更小、更脆弱了。
深黑色的沉重大門緩緩合上,簡直像是將小omega吃掉了一般。
軍醫感覺嘴裡發苦。
艾莉亞也注視著那位omega的背影,過了片刻,才低聲對軍醫道:“衛疆來得很隱蔽,協會還不知道這件事。”
軍醫冷笑一聲,“讓那小子自求多福去吧!”
話是這麼說,可他還是深深歎了口氣,重新走到屏幕前,緊緊盯著屏幕上的數據。
看了兩秒,他忽然想起什麼,低頭劃開光腦,點進某個隱蔽的界麵。
是放置在後山附近的無人機。
元帥的精神體十分警惕,他們嘗試了多種方法也無法準確掌控對方的行蹤……
無人機飛速在後山轉了一圈兒,沒找到狼的痕跡,也沒被摧毀。
軍醫有些焦慮地抬頭看了眼屏幕,見數據沒有太大波動,這才強壓下心中的不安。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無人機轉了個方向,緩緩靠近那棟小樓,透過窗戶——
“滋”一聲,屏幕徹底黑下去。
但軍醫看到了最後一幕:衣櫃門大開,所有衣物都被翻亂,最終的歸宿都是被叼出來,在小床上堆起了一個柔軟的小窩。
而有著灰藍眼睛的狼滿是占有欲地圈住那個小窩,像是在等待心儀獵物的到來。
軍醫終於鬆了口氣。
既然精神體沒強行融合,那元帥一個半殘狀態的alpha,應該也不會有能力對小殿下做什麼?
……
什麼都看不見了。
視覺被剝奪,聽覺便被無限放大,雲滿側過頭,似乎聽到了一壁之隔外機器運作時發出的輕微聲響,但他知道這是錯覺。
他身後這扇門,連S級alpha都無法在赤手空拳的狀態下打破。
至於隔音,那更不用提。
他其實對於alpha的易感期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恐懼感,畢竟元帥在他麵前雖然悶了點、凶了點、冷了點,但應該還是挺溫柔好說話……的吧?
總之是沒對他做過什麼太過分的事情啦。
書上說,alpha的易感期,應該就是會更暴躁,更情緒化,還有……呃,可能會出現信息素不受控溢出等情況?
雲滿不太確定,他努力嗅了嗅空中的氣味,卻什麼也沒聞到。
奇怪。
怎麼跟老師講的不一樣。
雲滿有點苦惱,他嘗試著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摸了摸,什麼也沒摸到。
這種無所依仗的恐懼感讓雲滿又往後退了兩步,直到背脊重新貼上牆壁,這才感覺安心了點。
這種黑漆漆的屋子,讓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先前同江聞出去玩的時候,因為好奇而探索的一間鬼屋……
過程暫且略過,總之結局就是雲滿嚇得一周都沒敢自己睡,每天都沒敢等到太陽落山,就抱著小羊可憐巴巴地去求許懷安收留——彆問為什麼不是去找江聞,那個可惡的家夥居然會在大半夜搖醒他,來給他講鬼故事!
想到那段經曆,雲滿稍微沒那麼害怕了——主要是周圍除了黑之外,沒有什麼飄來飄去的白色鬼影,也沒有突然撞過來的血腥骷髏頭什麼的。
但他還是想儘快找到元帥……
雲滿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叫道:“元帥?……您在嗎?”
沒有回答。
雲滿慫慫地縮成一團。
不遠處忽然響起某種奇怪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某種金屬材質的東西相撞所發出的。
他頓了下,聲音有點發抖了:“元帥?”
還是沒有回答。
雲滿開始後悔沒把自己的小羊抱過來了。
他努力伸手希冀著能從背包裡摸出什麼毛絨絨的、可以安慰到他的東西,結果指尖先碰到了牆壁上某種類似於開關的按鈕。
這個也學過,某些特殊用途的房間為了避免被破壞,或者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什麼的,會采用很古老的設置模式……所以,這應該是開燈的按鈕吧?
雲滿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想起書上說,光會刺激到易感期的alpha……
嗚,可是沒光會刺激到omega的啊!
他進退兩難,急得原地轉了一圈兒,但才剛離開已經被體溫溫暖起來的牆壁,他立刻又感覺後背一涼,像是有鬼飄過去了。
雲滿迅速重新靠牆站好,努力求救:“元帥,如果你聽到的話,來接我一下好不好?”
聲音落下去,一秒、兩秒。
雲滿快哭了。
他努力穩住眼淚,正準備鼓起勇氣再開口,卻聽到了一道熟悉的、歎息般的低啞嗓音。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