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昏暗的燭光裡,刺鼻的血腥氣息充盈著整個營帳。劉珩還在回想,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記得自己隻想儘快解決林無雙,卻沒有料到,林無雙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繞道他的身旁。

他隻感覺刀劍交錯,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忽然間,殺氣伴隨著劍影,直接刺入進他的左臂。

這可真夠諷刺的。在倒下的一瞬間,劉珩心想。是和那人一模一樣的位置。

“等……等一下。”劉珩受傷後,開始不住的喘息。

“劉珩,憑你隻敢偷襲的身姿,我根本不可能畏懼你。”

“我……我隻是,過去受人……欺騙,”他雖然喘著氣,眼睛卻繼續狡猾的轉動著,他剛想去看地上留下的匕首,就立刻傳來了林無雙踢開武器的聲音。

“算了吧,劉珩。你的功夫我已經見識過了。我想你一定是從小培養,安插在北國軍隊中的內間。”

“你總得……審訊一下我吧,你不能在這裡……就這樣……殺死我……”

“那之後的話,請你去大牢裡,同漠北王說吧。”林無雙語畢,外麵即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伴雲果斷的拉開了帳門,捆住了眼前受傷的劉珩,慢慢地向外拉拽。

林無雙回頭轉身。她毫不客氣的將自己的劍仍在了地上,發出一陣清脆駭人的聲響。

“什麼時候醒來的?”她雙手抱於胸前,側身回看躺在床上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他製服營長外侍衛的時候。”他緩緩起身,看向眼前的站立的女子。

眼前的少女身著一身黑色的長袍,她沒有佩戴任何顯眼的發飾,甚至沒有著妝。

她的眼睛有神,唇色卻發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疏離和冷淡,又帶著一種不自覺流露出的命令的神采。

“為什麼他的目標是我?”蕭重明冷冷的盯著昏暗的地麵。那裡的鮮血似乎還在流動,又似乎已然凝固。

“兩個月前,你奪回粹華宮時,發現了裡麵的暗室。那裡是羯柯人暗衛機構的地址,你以為裡麵應該有所有的細作名單。”

“或許你還記得自己說的話?也許應該我來問,為什麼大人發現了細作的名冊,卻沒有發現其中的某一頁,某一行,記錄了劉珩的外號,還有他的容貌?”

“所以,他認為我看到了這些記錄?”蕭重明一時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而林無雙不置可否,隻是微微挑了挑眉。

“我跟本就沒有翻看那些記錄,就把這些全部交給了劉珩。”蕭重明斂著眸,臉色稍沉。

不知是不是蕭重明的話出乎林無雙的意料,她先是一愣,然後竟然輕輕笑出來聲。

她微微靠近,用俏皮的聲音說:“我提醒過您的。我說過,如果將軍擔心的話,請保證劉珩繼續留在那提斯調查。那樣一定沒問題的。”

蕭重明抬眸看著林無雙的眼睛。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包括自己的呼吸。林無雙的眼睛似乎可以洞察一切,透視人心,甚至停滯時空。

他強迫自己轉過了頭,嘴角微動,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那麼,我的使命已經完成。希望您的副將不要在認為我在閒遊了。”

林無雙輕輕一笑,而此刻,外麵開始變得喧鬨了起來,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對勁,開始向這裡集結。

林無雙改變了自己的神態。大半個身體又沒入了黑暗之中。帳門立刻被拉開,幾位軍人,披甲佩劍,大步向前。

“有人一直偷襲蕭將軍!我跟蹤他,發現不對勁,和他搏鬥,就把他左臂打傷了!”伴雲的聲音若隱若現,從營帳外麵傳來。

外麵的燈光也全部亮起,整個駐地立刻變得喧鬨了起來。

“末將失職,罪該萬死!”軍人跪地握拳,“將軍大人可否受傷!”

“我沒事。”蕭重明淡淡地說著,重新坐好,恢複了舊日的威嚴。

“多虧有這位伴雲姑娘相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於文青跟在後麵,心有餘悸的說著。

蕭重明微微一驚,寒星一般的眼睛望了過來。他看向林無雙方才的方向——

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什麼林無雙。黑暗之中,早已空無一人。

第二天。林無雙的營帳裡,是難得的悠閒時光。

“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姑姑?小姑曾經可不是嫁到漠北來了?”

軍帳裡,兩個少女終於可以坐在一起,看書閒談,梳發理妝。這是不可奢求的小女兒家的閨中閒談。

“好。”林無雙微笑著,低頭看著她。“不如今日我們就出發吧。”

“好耶!”半雲恢複了她活潑的性格,開心的擺弄起手中的簪花。

林無雙微笑的看著窗外,她忽然覺得也許漠北是時候入春了,暴風暴雪的天氣已經過去了。

地上的積雪依然很厚,但是卻已經略有融化的痕跡。遠處雖有冰山聳立,山腳下的河流卻開始破冰。

這裡要比關中安靜多了。至少現在,已經沒有戰亂煙火。雪覆蓋住了人類的氣息,這裡是寧靜而又美好的。

這樣的景象,如果出現在幾年前的漠北大地上,你會高興嗎,哥哥。

林無雙覺得都怪來之前來時的那個夢,還有那一切的傳言。讓她總是忍不住想起已經與世長辭的兄長。

這樣一來,她心情一直不得痛快,渾渾噩噩的在這裡生活。直到今天,結束了漠北喧鬨的一切。

無論如何,該結束這樣的心情了。這是一個契機,去祭拜自己的小姑了。

沒錯,伴雲念叨著的姑姑,在做了幾年漠北東籬氏的主母之後,很多年前早已香消玉損。

她緩緩地走出賬外,這裡又下雪了。踏在雪地裡,沿著雪路前進,聽著積雪發出的聲響,有時會覺得格外踏實。

“請留步。”林無雙忽然聽到背後有男人的聲音,回頭一看,蕭重明正向自己大步走來。

他骨節分明的手正泛著紅,束發而立,衣著黑色的氅袍,衣袂飄飄,獵獵生風。

“您來訪的有些突然。”林無雙待他走來,並肩而行。

“就像你昨日的告彆一樣?”蕭重明撐起了竹傘,便隔絕了風雨。

“可我打算出一趟遠門。”林無雙邊走邊說著。

“那我便隻有幾句話。”蕭重明看著她的側臉,將傘挪的近了一些。

“我試圖用一些戰利品,作為感謝你的禮物,你可以接受嗎?”

“什麼戰利品?”提到這些,林無雙終於有了一些興致,不再那麼的平淡。

“桑吉手繪的漠北全境地圖,還有他權杖上的玉雕寶珠。”

林無雙真的有些好奇,但她還是沉默了。

“這不是你應該送給我的東西。地圖象征著土地,寶珠意味著權力。這應當是送給君王的禮物。”

“你應該把這些送給現在的漠北王。”

“是嗎?”蕭重明溫和的笑著,“既然如此,至少允許我把錦盒物歸原主。”

林無雙停住了腳步。那是自己曾給予他的錦盒,現在又由他,交還了回來。

“好吧。”她伸出手來接過,盒子上似乎還留有餘溫。除了盒子,遞過來的,還有那把竹傘。

“積雪難行。需要我派人跟著你嗎?”蕭重明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他張開手,雪花融化在了他的手心。

“謝謝。不必了。比起前來的時候,已經小很多了,我該走了。”禮貌的寒暄隻能換來禮貌的回答。

“告辭。”蕭重明行禮後,便回到了飛雪之中。他沒有傘了,隻能任由細雪落在氅袍之上。

總感覺哪裡有些怪怪的。林無雙心想。猶豫了一下,她打開了自己熟悉的盒子。

果然。盒子裡麵,除了原本自己給予的那份簡樸的地圖,還有一顆精雕細琢的白色玉珠,有著柔和的光澤和溫度。

還有一份正式的,厚重的地圖,被人細致的卷在一起。

不僅如此,林無雙似乎嗅到了清新的花香。在冰封三尺的漠北,她不可思議的看向盒子中明黃色的一大捧小花。

花束被人仔細地修剪整齊,紮在了一起,花瓣之上還微微帶有冰雪。

這是冰淩花。是極少的,能夠在冰雪中盛放的鮮花。寒雪之下積蓄希望,向陽而生。

這也是獨屬於雪原的報春之花。原來,春天真的要來臨了。

冰河邊。林無雙用小小的香爐焚著香,一旁的伴雲正在和風雪搏鬥,阻止寒風吹滅浮動的輕煙。

在戰亂的年代,已經很難回到故園,祭奠故人。更多的隻是在亡者生前的心愛之地,焚香祭奠。

林無雙雙手合十,閉目祭禱。良久,她才緩緩起身。而伴雲隨後將香爐蓋上,任由其自然熄滅。

“我的小姑去世那一年,她才二十五歲。你知道是誰害死了她嗎?”

林無雙好像看到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身披金絲嫁衣,笑靨盈盈的站在黃昏的枯樹之下,向遠處的孩子揮手告彆。

蘆葦隨著她的雙手一起搖蕩,仿佛也在挽留。

“是誰?”伴雲看到了轉瞬即逝的哀傷,輕輕的問。

林無雙的眼睛晶亮,似有淚光。但她已經長大,不會再流淚了。

她冷笑一聲,“一位將軍。”她的眼睛又變回了那一塊湖中心的堅冰,任四季更迭,歲月交替,永不融化。

“一位像蕭重明那樣的將軍。永遠年輕、永遠自負。他的屍體永遠消失在了冰河下,他的名字徹底抹去了。有關他的一切再也不見了,就像他從未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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