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姑娘,我們明天就離開嗎?”祭祀回來之後,又是很快降臨的夜晚。

伴雲正緊趕慢趕的收拾著東西,營地的物品被細致的分門彆類,非常整齊,“這也太突然了。”

“嗯。”林無雙掀開窗戶,悄悄的觀察著外麵形形色色的人。

“這裡已經沒什麼要事了。我會同蕭重明告彆的。”既然走的突然,那就難得注重一下禮節吧。

“伴雲,”林無雙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收拾火堆。

她終於忍不住發問了,“我一直覺得於文青很眼熟,你覺得呢?”

“我沒這樣覺得。”伴雲直言直語,又開始繼續收拾。

“他的姓和劍術也很可疑。”林無雙回想著雪原的戰場,用手撐著額頭,眼眸格外銳利。

“文青,於文青。他不會是青州於氏人吧。”

伴雲的手停住了。她轉過身,來到了林無雙身邊,看著在軍營裡張羅著生火的於文青。

“他確實有一點像於敬謙,那個唯一活著的於氏長子。”伴雲正視著林無雙,果決的說著。

林無雙沉默了,也許她還在回想,於敬謙是誰,以前又做過些什麼。

“姑娘,如果真的是於氏的人,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沒等林無雙想出個什麼結果,說出什麼話來,伴雲立即替她做出了決定。

“你說的對。”在短暫的猶豫後,林無雙迅速抬起了頭,三步並做兩步,拿起了自己花樣繁多的武器。

“伴雲,我不會去告彆了。我們今晚就走,決不回頭。”

另一邊的軍營裡,不知情的蕭重明二人在曠野上燃起了篝火。

“真是難以置信。林無雙居然會親自出手救你。”

夜幕下火光燃起,於文青收拾完火堆後,圍坐在火爐旁,火光映在二人的側臉上,火焰發出劈啪的聲響。

“像她那樣的人,或許根本不會在乎彆人的生死。”於文青的語氣變重了,清晰入耳,字字有聲。

“不過,贏下這一戰,我們之後何去何從?”於文青側過頭來,寒風吹動火苗搖曳,火焰跳動在他的眼瞳間。

“我們難道還要回陳子興那裡嗎?”對此於文青的語氣中深表懷疑。

“不。我們回不去了。”蕭重明麵色沉靜的搖頭。“與其回去受人挾製,還不如從此重新開始,從漠北出發南下。”

蕭重明加了一些柴火,仰頭看向深邃蒼穹。銀河橫貫天際,星輝閃爍,或聚或散,或明或暗,像是在暗示他的未來。

於文青見到他這個樣子,反而決定主動開口,提起一段段的往事。

“你還記得我哥哥當年的事情嗎。即使是現在,林無雙依舊是我兄長名義上的上司。”

“我知道。你的哥哥差一點死在林氏兄妹手中。”蕭重明終於肯接過話,這其實也是他最開始,見到林無雙偏見甚至厭惡的理由。

“我對不起他。”蕭重明拿起了酒杯,飲下的卻是一口苦澀。

“很多年前,一位遊俠救下了一位親王的性命。後來,親王在血雨亂戰中獲得勝利,登上了皇位。那位遊俠因此成為了皇帝的禦前侍衛。那可是我們於家的先祖。”於文青開始倒酒,一飲而儘。

“誰能想到,百年之後,一場敗仗,家族儘毀,丟失禦物,全族滅門!”

於文青利落的摔下了酒杯,酒杯落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他像是壓抑久了,終於忍不住放聲發泄。明明還沒喝太多酒,卻仿佛醉了,醉倒在迷亂的月夜下,也醉倒在暗色的過往中。

七年前。

“這是什麼?”年少的蕭重明抽出了於敬謙腰間的佩劍,仔細觀賞著。

劍身由玄鐵鑄成,刻有古典的花紋,稀有的紅色玉石裝飾於劍柄之間。

蕭重明揮舞著佩劍,發現此劍寒光逼人,鋒利無比。

“好劍!”他不禁感慨道。

“皇帝用的劍,怕也不過如此。”他微微一笑,看向眼前的於敬謙。

眼前的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樣貌非凡。

“這是赤霄劍。它還有一把對劍名喚青霜。”

於敬謙看著蕭重明隨意擺弄赤霄,倒也不惱,平心靜氣的解釋著。

“赤霄青霜……”蕭重明思索片刻,又忍不住調侃他。

“劍當如其人,赤霄熱烈奔放,好像不太像你。”

蕭重明這話倒沒有說錯。於敬謙並不是一個熱情的人,他性格甚至可以說是孤僻而高冷。

於敬謙並沒有說話。他隻是一言不發的看著蕭重明,仿佛並不願意繼續搭理他。

“那把青霜劍,我可否一觀?”蕭重明見於敬謙心情不錯,便詢問起來。

“青霜已經在戰火中被西原異族掠走了。”

於敬謙眼底微動,像淺而清澈的溪水。話音一落,他便伸出手要拿回赤霄劍。

“啊?竟有此事!”蕭重明驚異起來,他一手交還赤霄劍,劍身於方才不知怎的,沾染上了庭院中曇花花瓣,現在花瓣緩緩落下,空氣中卻留有餘香。

“西原冷木一族,體格健壯而驍勇善戰,幾乎無人能敵,”他低頭沉思,“這些年,敗仗還真不少……誒誒誒,彆走啊。”

蕭重明隻顧著自己說話,抬頭一看,於敬謙竟然已經頭也不回的走遠了。隻剩他一個人,呆呆地站著。

“喂,”一陣很不客氣的男聲傳了出來。“你大晚上跑過來,就是來挖苦我們的嗎!”

蕭重明回頭一看,庭院的樹下,竟站著一個小孩子。他雖然還未完全長開,但是容貌甚是清秀,眉眼間有些像於敬謙。

不過,蕭重明眼中的小孩子,其實也有十五歲了,他正是於文青。

“在下絕無此意。如有冒犯,立當謝罪。”蕭重明見了小孩子,便覺得格外親切,溫和的說道。

“哼。”於文青憤怒的神情並未消失,他欲言又止,臉變得隱忍起來。

“你剛認識我哥吧。當年我們家打了敗仗,冷木族入侵青州燒殺搶掠,奪走了禦賜寶劍,因此龍顏大怒。現在我們全家人,隻剩下我和兄長。”

少年於文青越說越難過。他一直無法忘記,兄長在劫難後弱小的身影,獨自一人,跪在空蕩蕩的靈堂前。

難怪那人如此孤僻老成。以前隻以為故作深沉,沒想到幼年就遭遇如此不幸。也不知今後會當如何。

“啊——”蕭重明在黎明徹底驚醒了。

他醒來的那一刻,覺得無限悲涼。恍如置身於一個漫長而又曲折的噩夢,最終大夢初醒。

不對不對。一陣冷風吹過,讓他鎮靜了下來。

他還在安塞關的軍營。昨夜飲酒,疲憊的他回到營帳中沉沉睡去。

現在天已經微微泛白了,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長夜。最重要的是,距離那個曇花綻放,月色微涼的夜晚,已經七年有餘了。

軍營裡,紅旗飄起,號角連連。是時候向往常一樣去巡營了。

他習以為常的來到營帳間。然而不同以往的事情發生了,他看到遠處的營帳被人打開了。這是林無雙的軍帳。

蕭重明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走進去。裡麵的擺設布局絲毫未變,木質的桌椅,雕花的火爐,輕盈的紗布,和往常一樣。

換言之,什麼都沒變,什麼都沒有留下。除了那木桌上,多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瓷器箭筒,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紋,簡樸的可怕,正正好好的立在桌子中央。

箭筒裡盛了點點清水,那是一大捧明黃的、熟悉的、盛放的冰淩花。冰淩花正迎風搖晃著,替自己的主人告彆。

也許它心有靈犀,明白自己的主人修剪花束時所思所想——

“北國的將軍,如果有緣,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