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麒麟2(1 / 1)

“哢嚓。”

靜謐的濃霧裡,聶更闌腳下忽然踩到異物發出清晰的碎裂聲。他一驚,趔趄幾步後退。

隻見濃密的草地之中,竟不知何時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骷髏,更兼不少零散的軀體骸骨遍布四周。

聶更闌神色大駭,手中的符篆捏得幾欲碎裂。他深呼吸一口氣,強逼自己鎮定下來,小心翼翼繞過那些骷髏和骸骨繼續前行。

估摸著走了三四裡地,才終於走出這一大片妖異花叢的範圍,而聶更闌拿在手裡的符篆,正散發著絲絲淡淡的靈力,護他不被黑紫瘴氣侵襲。

此時,妖異花叢伸出有不少偷偷摸摸的視線尾隨少年身後,熱烈而詭異。

而沼澤裡,跟蹤聶更闌的活物蟄伏已久。一路貪婪嗅著從符篆中散發出的純淨靈力,這會兒終於按捺不住從沼澤裡一躍而起。

“嘩啦!”

突如其來的動靜把聶更闌嚇了一跳。

一轉身,就看到一團黑漆漆不見形狀的長條活物直奔自己麵門而來。

聶更闌手中早已備好符篆,然而拍出符篆的速度竟比那活物還慢了一拍,在他手揮出去的同時,那活物已然閃電般貼過來。

聶更闌在一刹那間終於看清它的真麵目——

這是一隻火鬃色形如蜥蜴、有著亮色鱗片以及長長尾巴的怪物。

一刹那間,望舒交代他的火麒麟形狀模樣躍然腦海。

是火麒麟。

他終於找到了!

然而他沒高興太久,隻因火麒麟速度奇快已經一躍而沒入自己體內。

“唔!”

廣袤的濃霧中,大群黑鷲驚得衝天而起。

聶更闌被怪物入侵受驚開始往回狂奔疾走,一邊往自己身上不停地拍符篆。

可望舒給他的符篆有限。

連拍二十幾下後,符篆已經告罄。

聶更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怪物在體內亂竄,同時渾身氣血翻滾攪騰,燥熱不已。他甚至能感覺到鼻孔有股熱流堵著,隨時都能噴薄而出。

那是血。

聶更闌驚慌失措之下也顧不得看腳下的路,往回狂奔時腳下胡亂一氣地踩。

“啊啊啊啊!”虛空中有女子和稚童的尖叫聲拔地而起。

“什麼人如此放肆,竟敢踩我們!”

“吃了他,吃了他,我要他屍骨無存,血肉消亡!”

聶更闌驚嚇之餘終於意識過來,自己踩了連片的方才經過的喇叭形狀的妖冶花朵。

眼下那些花的荊棘藤蔓正在飛速往前躥追趕狂奔的少年。

“沒人能逃得出我們的手掌心,哈哈哈,快到嘴裡來化作我們養分吧!你的靈氣靈力將是我們的!”

而這時,聶更闌體內的怪物也開始躥得更為頻繁,在濃厚的霧氣下,沼澤光線昏暗,若是有人在場,定能看到少年的皮膚被某種東西頂得這裡凸起一塊,下一刻凸起又瞬移到了其他地方,速度如迅疾閃電一般。

也就是此刻,聶更闌渾身熱火難忍,血流終於從鼻中噴薄而出。

而那些帶著荊棘的藤蔓也如影隨形纏上少年纖瘦的四肢,狠狠紮入皮膚深處。

“啊!”

聶更闌渾身仿佛被燃燒的刺紮中,難受得經脈渾身暴走。

但尖叫聲不止他的,隨之震動耳膜的尖銳喊叫,亦是從那些食人花口中發出。

隻見聶更闌灑下的斑斑點點的血跡落在那些藤蔓上,所到之處,藤蔓和花朵就開始扭曲翻滾冒出窒息的煙火,不過幾息就灰飛煙滅,隻餘驚恐的尖叫仍舊響徹耳際。

“不好,這小子邪門得很!”

“快逃,快逃!”

“除了火麒麟,他身上還有什麼——啊!”

不斷有食人花灰飛煙滅,而緊跟其後的大片食人花藤蔓意識到危險紛紛如潮水般向後撤退,遠離了正在不停往前狂奔的少年。

瘴霧沼中,除了已經撤退的食人花,還有不少窸窸窣窣早已暗中盯著聶更闌許久的各種活物。

“就連食人花……”

“快跑遠點,以免波及我們!”

“這個臭小子不能碰,走吧,都撤退!”

……

聶更闌不知身處瘴霧沼澤地奔跑了多久,直到眼前黑紫的濃霧越來越稀薄,天光漸漸大盛。

“咚!”

少年驚嚇與負荷過重的身軀沉重地撲倒在地,穿過最後一絲黑紫瘴氣,來到了外界。

他隻覺得渾身麻癢,噴湧的灼熱血氣依舊在頭部和鼻孔堵著,令人生出一種瘋狂的瀕死感。

在失去意識之前,聶更闌依舊能感受到那隻怪物在自己皮膚表層亂竄叫囂。

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眼皮最終闔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聶更闌再次醒來時,天光仍舊大亮。

他倏地清醒從地上爬起來,濃厚的瘴氣依舊在身後無垠的地界盤旋,似乎他隻昏迷了一兩個時辰。

聶更闌舒展四肢,昏迷之前的灼熱和瀕死感已經消失殆儘,但身體的疲虛和無力卻強烈得很。

他腦海中忽的閃過火鬃色的鱗片,一驚,雙手胡亂往身上摸——火麒麟呢?

然而身上並沒有異狀。

聶更闌一怔,找到火麒麟的驚喜和失去火麒麟的失望交織並存,沮喪感也在不斷擴大。

他忽然覺得口渴難耐,嘴唇皸裂,決定去之前到過的水潭喝口水,再找點野果墊墊肚子。

既然火麒麟丟了,那就再進去找一次,他方才暴走時似乎聽到瘴霧沼裡頭的怪物懼怕他。這次,他定不會再讓火麒麟逃走。

聶更闌到了水潭邊捧起水就要喝,隻是,當他看到平靜的水麵下少年的模樣時,登時驚駭得跌坐在地。

“這是……”

聶更闌屏住呼吸迅速爬起回到水潭邊。

靜止的水麵上,原本麵似皎月的少年臉上,靜靜盤亙著一道半尺長的猙獰疤痕。

而疤痕之下,隱隱透出一點鱗片和血肉攪在一起的模糊之態,且有火鬃色鱗片在發亮。

聶更闌這才驚覺臉上有股火辣辣的痛感,一抹,滿手是血。

他被這副醜陋可怖的模樣驚到,隨之而來卻是一陣狂喜湧上心頭。

火麒麟進入體內,待在在他臉上不走了?

這道疤痕甚是讓他滿意。

那麼是否他也不必非得再熬製《高階丹藥易容術》上描述的那種易容丹了?火麒麟是藥材,就讓它安靜待在體內應當並無不妥。

聶更闌喜出望外之際,不覺狠狠鬆了口氣。

畢竟煉製高階易容丹需要修為和靈力,聶家不會幫他,唯一之法隻能拜師進入靈音宗,等有了一定修為才能煉製,可這樣需要等待的周期太長,他等不了。

因此,眼下便是最好的情形。

他成功了!

聶更闌慢騰騰喝夠水,虛弱地從地上爬起,目的已達到,他打算慢慢走回去,隻是他被凍傷未愈又加上火麒麟和食人花的刺傷和灼傷,恐怕還要花個幾天才能回到聶家莊。

也不知,他們發現自己不見時是否會著急憂心?

聶更闌唇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輕輕搖頭。

怎麼可能呢?

然而恰是這時,樹林那頭傳來一聲呼喊聲。

“更闌!”

聶更闌渾身一震,循著聲音來源望向前方。

那聲音,赫然來自他的生母沈端楓。

隻怕,自己偷跑出來的事已經被聶家人知曉,果然,聶雲斟沒安什麼好心。

聶更闌拔腿要逃進密林躲藏,然而不過幾息,一陣風刮至,身穿素白衣袍的沈端楓已經禦劍從高空落下,麵有厲色以及隱隱的焦急。

聶更闌知道自己再無路可逃,轉身雙膝一彎要跪,卻被沈端楓及時扶起。

“更闌!”女子容色冷肅正要訓斥,下一刻卻化作驚愕,“你的臉……”

聶更闌這才記起臉上新添的疤痕,默然垂眸,“沒什麼,受了點傷。”

沈端楓鬆了口氣,“你毫無修為靈力,在瘴霧沼失蹤十幾日沒有性命之虞,已算萬幸。”

“你到底去哪兒了,家裡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你,我們都以為你逃出去再也不回來了!”

聶更闌一僵,“您說什麼?”

*

在沈端楓的告知下,聶更闌才得知自己居然在瘴霧沼澤外整整昏睡了十三天!

“斟兒他們早已出發前往靈音宗參加弟子大選,你父親大發雷霆,斥你品性惡劣忤逆不孝,當眾宣布將你逐出聶家。”

“我不放心出來尋你,心想至少也要見到你最後一麵。更闌,你暫時是回不去聶家了,你父親他在氣頭上,短時間內不會認你這個兒子。”

沈端楓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漸漸低了下去。

被逐出聶家麼。

聶更闌一顆心在一息之間冷透。

他回到失散十幾年的親人身邊不過才月餘,就要再次成為孤兒麼?

“母親。”少年重重跪了下去。

“我打算往靈音宗參加弟子大選,唯有此道才能讓我存活於這世間。”

沈端楓暗暗歎息,將他扶起。

“為今之計你隻能搏上一搏,更闌,修仙大道艱苦卓絕,娘不知你是否能受得了這番苦頭,若是……”

聶更闌語氣透著從未有過的平靜:“您看看我臉上的疤痕,我逃出來就是為進入瘴霧沼尋找機緣,給臉上添上這道傷疤。”

沈端楓愕然,旋即很快明白過來。

“孩子……”

聶更闌重新跪在地上,莊而重之地朝女人磕了三個頭。

“多謝您對更闌的關心和教誨,無論我是否能順利活下去,我都絕無怨言。”

沈端楓聞言,心緒泛起一陣波瀾,不過修煉的道讓她波動的心緒很快變得平淡如水。

“母親支持你的決定,對於你成長的經曆而言,順利在修真界活下去何嘗不是你所追求的道?”

沈端楓神情淡然寧遠,自腰間拿出一個儲物袋,“這袋子裡有一些靈石,還有不需要修為就能使用的低階符篆,如何使用我已經在上頭貼上了字條,還有一些小物件,應該都是你能用得上的。”

“你求道之心初建,此時上路最適合不過,斟兒他們已經出發三天,你須得坐馬車日夜兼程才能及時趕到靈音宗了。”

聶更闌又重重磕了一個頭,收下儲物袋,“謝謝——”

他把儲物袋掛在腰間,猶豫幾息,最終還是喚了聲:“——娘。”

隨後,他沒有絲毫猶豫,堅定地轉身離開。

身後的人忽然叫出聲:“更闌。”

少年的背影停下,並未回頭。

“闌兒,你記住,娘修的是清心道。”

聶更闌鼻中一酸,微微頷首,頭也不回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