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麒麟。”
聶更闌動作驀地凝滯,縮回的手緊握成拳頭。
“你想要火麒麟,對麼?”聶雲斟從他的反應中已經得出結論,散漫地靠在屏風上,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房中死一般寂靜。
聶更闌心臟突突跳動,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他怎會知道?
聶雲斟雙手一攤:“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
他拿出儲物袋,從內裡掏出一本《高階丹藥易容術》,笑容越發奇詭,“天葉木,素手蓮蓬,血色鰭連……”
“你幾日前問過玉容這些藥都能在何處尋到,卻唯獨沒問過火麒麟。”
對方一字一句重重砸下來,砸得聶更闌心神震顫不止。
玉容……他竟忘了,初到流雲小築那次聶雲斟就與玉容站在一處。隻是沒想到,玉容連這些小事都會上報。原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聶雲斟的掌握之中。
聶雲斟哂笑:“怎麼不說話了?弟弟,你要找這幾味藥,聶家庫房裡都有,唯獨這火麒麟麼——”
他拖長語調,滿意地看到少年露出迫切的神色,不由扯起嘴角,“看來你真的很想得到火麒麟。”
聶更闌陰惻惻盯著因為耍弄他而心情愉快的人。
可他清楚無論是體力亦或是修為法寶,他都敵不過聶雲斟。
聶雲斟臉上明晃晃地寫著陽謀二字,不懷好意地從上至下掃視少年,“我的好弟弟,我給你一個得到火麒麟的機會,在凡界你如何討好客人,便也如何討好我,怎麼樣?”
“倘若得我歡心,就如你所願。”
聶更闌幾乎要把袖子邊緣的絲線扯爛,壓抑著處於爆發邊緣的情緒:“你就不怕我告訴父親母親!”
“我好害怕呢,”聶雲斟故作驚慌縮了縮肩膀,“不如你現在就去?看看他們信你,還是信我?”
聶更闌再也抑製不住眼底的冷怒,忽的上前揪住聶雲斟的衣領。
聶雲斟比他高出半個頭,被揪著氣勢也絲毫不弱,反倒笑吟吟與他對視,“怎麼,凡界的小倌都慣會用這一套打情罵俏麼?”
聶更闌聽不得他滿口渾話,一隻手揚起要打下去,卻被聶雲斟敏捷擒住,進退不得。
“好弟弟,我可吃不消這套,你不若直接到伺候那一步,我也想感受感受弟弟的溫香軟玉……”
伴隨著挑逗的話越來越露骨,聶更闌目光陰森用儘全力掙脫出桎梏,卻被擒住。
看他掙紮劇烈,聶雲斟索性給他甩了張定身符。
少年如在狂風驟狼裡翻滾的小舟一般停止顫動。
聶雲斟笑吟吟盯著對他怒目而視的少年,手捏住他下頜,慢慢湊近。
“嗯——”
他閉上眼,發出喟歎,“好香,弟弟勾人的心思可真巧。”
“有本事你放開我,我們光明正大打一場!”聶更闌雙目寒意凜冽,幾欲噴火。
聶雲斟哂笑:“弟弟,不如我好心提醒你,這裡是修真界,可不是人界那個隻會動拳頭的地方,修真界拚的是修為和防身的法寶,拳頭在這兒可不頂用。”
“不過。”
他上下輕蔑掃視少年,“看你這纖弱的身量,肉搏還是算了,不如討好我還來得快些。”
聶更闌陰鷙地盯著這副醜惡的嘴臉,胃裡開始泛起酸意,聶雲斟捏著他下頜的手仿佛布滿腥臭黏膩的野獸血液,想避卻避不開。
在聶更闌“嘔”的一聲吐出來之前,聶雲斟往旁邊一閃,躲開了那灘汙穢物。
酸水灼燒喉嚨,攪動著聶更闌的五臟六腑,好似要把人吞噬湮滅。
聶雲斟嫌棄地拿出帕子擦拭手指,儘管並沒有一絲汙穢沾到他身上。
帕子最後飄飄然掉落在地。
“我的好弟弟,你這副模樣,平時是怎麼接客的?我倒真是好奇了。”
聶更闌扶著屏風架子還在乾嘔,察覺聶雲斟身影再度靠近,強忍難受一連後退幾步。
因為那灘汙穢,聶雲斟嫌惡地最終沒再繼續逼近。
“想要火麒麟,須得前往聶家莊二十裡之外的瘴霧沼澤,至於其他的靈藥,你不如現在就開始好好想辦法該怎麼討我歡心,說不定我一高興,那些藥材就全送你了。”
聶更闌驀地抬眸。
聶雲斟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和他對視,幾息後,轉身離開。
“哦對了。”
身穿天青色袍子的人在出去前回頭。
“兄長好心提醒你,半個月後火麒麟就會潛入沼澤沉睡,蟄伏半年才會重新出現。”
“弟弟,你可得抓緊時間啊。”
聶雲斟目光意味深長地瞟一眼少年,轉身出去了。
聶更闌跌坐在地,渾身大汗淋漓如墜冰窖。
*
對聶雲斟的提點,聶更闌不是沒有過懷疑。
然而他被關禁閉,玉容每天看他看得很嚴,聶更闌並沒有機會出去向望舒打聽火麒麟的事。
直到幾天後,聶雲斟再次前來,問他是否考慮清楚了,如果要去,他可以助他暗中偷溜出聶家莊。
聶更闌隻猶豫幾息便立刻答應。
聶雲斟對此不意外,扔給他一套家仆衣服,“明日辰時後院出口把守將會鬆懈一刻鐘,你穿著這套衣服出去。”
聶更闌看著他離開,把那套衣服慢慢攥緊在手裡,麵容陰晴不定。
當夜,玉容前來送飯時,他撲通一下跪在了他麵前。
玉容嚇得差點沒把飯盒打翻。
*
片刻後,聶更闌從流雲小築悄無聲息出了流雲小築,往藏書閣方向而去。
牆角的陰影下走出來一個身影。
玉容過去恭敬稟告:“少爺,二少爺他出去了。”
“嗯。”
藏書閣。
望舒老人看到聶更闌時大吃一驚,把他拉到暗處,“二少爺,您不是在關禁閉,怎麼這會兒來了?您之前……沒事吧?”
“我沒事,”聶更闌語速很快,“望舒老伯,瘴霧沼澤是不是有一味藥名為火麒麟,而半個月後是它的潛伏期?”
望舒麵露驚訝,認真地打量他幾眼,眼珠子飛快地轉了轉,“二少爺,您怎麼忽然想到問這個?”
“我要去找火麒麟,我需要它,”聶更闌語速加快,“望舒,我時間不多,你告訴我,它是否半個月後就蟄伏進入沼澤深處?”
“對,”望舒點點頭,“二少爺,不過火麒麟機靈聰敏,少爺隻身前往恐怕不太容易抓得住那個小東西。”
“不過少爺若是真想把它抓回來——”望舒說著,從腰間的乾坤袋取出幾張符篆,“這些低階符篆不需要修為靈力,隻要將其拍在目標上就會發揮效力。”
“二少爺,您把火麒麟抓回來以後可以拿給我看看,這東西性子難馴服,我今夜就替您找找相關書籍……”
聶更闌感激地收下符篆,“好,多謝老伯,若有機會恩情來日再報。”
看著匆匆步入夜色中的少年背影,望舒老人眼角皺紋慢慢收緊,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
翌日辰時。
聶更闌換上家仆一副趕到後院,果然發現那裡並沒有守衛,於是迅速溜了出去。
在他離開後一個時辰,聶雲斟徑直去了聶重遠的書房。
“爹,十日之後便該出發前往靈音宗參加弟子大選,弟弟的禁閉就不必關滿一個月了吧?斟兒認為弟弟從小在人界吃儘苦頭,所以性子才頑劣了些,到了靈音宗受到教化,他會慢慢改掉那些習性的。”
聶重遠哼了一聲。
沈端楓:“斟兒所言有理,重遠,更闌不能永遠都關在聶家,假如進了靈音宗,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造化和機緣了。”
“就憑這逆子的四靈根,他能通過靈音宗的弟子大選?”聶重遠冷哼。
“你總要給孩子一個機會,是不是?他也不想生長在那種環境,生來就是四靈根,重遠,你也不希望他真的變成一個廢物,對嗎?”
聶雲斟:“父親,斟兒認同母親的說法。”
聶重遠在妻兒的殷切注視下,最終還是鬆了口。
“隻要那逆子願意,就讓他去!”
聶雲斟眼底肉眼可見地劃過一抹精芒。
那廢物能不能活著走出瘴霧沼都是未知,十天,恐怕二十天也等不到他了。
……
聶更闌朝著西南方向二十裡外的瘴霧沼澤而去。
他因為寒冰陣侵襲身體依舊孱弱,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瘴霧沼澤時,已經是兩日後。
聶更闌找到一汪潭水,掬了一捧喝下,又洗了把臉,看向前方一片黑紫霧氣繚繞的沼澤。。
隨後,毫不猶豫踏入濃厚的黑紫霧氣中。
聶更闌身上佩戴著望舒老人贈的驅邪佩環,早早把望舒的符篆拿在手裡,以防有邪崇蟲獸襲擊。
瘴霧沼遼闊寂靜,隻有不知名靈獸的嗥叫以及蟲鳴鳥叫聲,除此以外再無聲響。
聶更闌繞開那些看起來就渾濁的沼澤地,小心翼翼前進。
不多時,他就看到了一從叢斑斕豔麗多姿的花,形狀似喇叭,有人的腦袋打小。他記著望舒的提醒,一絲一毫沒碰那些花,頭也不回往前走。在他路過的身後,妖豔的花朵在靜謐黑霧裡緩緩一張一合,仿佛吃人的山精鬼魅。
而在後方的沼澤裡,一道黑影快速遊移其中彷如滑魚,緊跟在形單影隻的少年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