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當他從韋恩莊園的大門進來的時候，他的腦海之中就好像有碎片一樣模糊不清的畫麵在浮現。

像是從水底冒出來的氣泡，飄飄悠悠一路向上，在終於到達表麵的時候啪地一下全然破裂，叫人看不真切。

他想不起任何一片畫麵碎片的具體模樣，回憶不起任何一絲清晰的記憶。

但陌生的情緒在他的胸腔裡翻動，好像最燦爛的煙火盛宴，最後那一顆怦然炸開的花火，無數繽紛的色彩蜂擁而出，紅色與藍色交織著在他眼前流竄。

好像有什麼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聽不清那聲音到底是何人，分不出男女老少，隻知道那尾音帶著笑意，像枝頭起飛的鳥兒在空中盤旋。笑聲從耳朵裡傳進來，引得他心口與之共振，像盤旋的鳥兒落下來，停在指尖，歪著小腦袋用那雙豆豆眼看著你，然後眯起雙眼蹭了蹭你的掌心。

那些氣泡般的記憶就在他心頭閃現了片刻，又如潮水般迅速地褪去了。

他再定睛去看這座龐大而冷清的莊園時，又茫然地覺得陌生。

他莫名地就是知道莊園裡的部分小路，但又不完全清楚。

從大門進來他就知道該怎麼走能到達廚房，但要問他莊園的主臥門朝哪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東南西北。

此刻他站在廚房之中環視一圈，看到那扇開著的櫥櫃門，裡邊看去空空蕩蕩，他卻奇妙地能夠猜測出來裡邊應該放著麥片盒子。但是要讓他再去看看彆的櫥櫃，估算裡麵裝著是什麼東西，他又沒有半點頭緒了。

真奇怪。

他為什麼會知道這條走向廚房的路？為什麼當他順著這條路走向廚房時，從大廳看向樓梯上黑洞洞的走廊，會有一種隱秘的、似乎不該宣之於口的衝動，讓他想走進某一個房間？

如果說他曾經在韋恩莊園呆過一段時間，為什麼對於哥譚最繁華的街道又沒有半點這樣記憶上湧的感覺；而要是隻是來過一兩次，又為什麼會熟悉到讓他產生記憶的回響？

而且最讓他不解的一點是，韋恩莊園的擁有者，布魯斯·韋恩，很明顯也從未見過自己。

那些被他遺忘了的過去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對不起。”溫蒂開口打破了布魯斯和沃利兩人互相凝視的場麵。

“是我讓他來幫忙的，”溫蒂對著布魯斯道歉：“我想起今晚我會去找阿比蓋爾的起因之一，就是我的同事湯姆跟我提到艾諾瓦廣場那邊發生了槍擊案，而阿比蓋爾聯係不上，出於擔心我才過去……但是奇怪的是我之前從未在酒吧提到過任何關於我自己的事情。”

從不和同事聊起自己，為什麼對方會突然告訴他阿比蓋爾居住的附近出事的消息？當時的溫蒂過於擔心而沒有時間細想，現在看來，對方可能是幕後之人授意的。

而現在沃利沒在酒吧找到湯姆，那一切就更可疑了。

“如果是要找人的話，我倒是有辦法。”布魯斯說著，回應著溫蒂的話，但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身上。眼前之人的能力，再加上曾經的一些故事……讓他毫不費力地

聯想到了一個人——閃電俠。

閃電俠巴裡·艾倫，正義聯盟的成員之一，中心城警局現任的犯罪現場物證技術科學家。他能夠溝通神速力，從中獲得高速移動的能力，且不僅如此，極高的速度讓他能夠借由震動穿過物體，能夠造成閃電——這些能力，和眼前之人在這短短一分鐘之內表現出來的很接近。

聽到布魯斯能夠接手這個工作沃利舒了口氣。他隻有十分鐘，很顯然沒法從頭到尾地幫助溫蒂解決這場案件，找到真正害死她姐姐的幕後真凶，有人能夠接著這條線索繼續探查，進而破了這個案件，幫助受害者家屬找出真相是再好不過了。

不再需要用他的速度來破案後，隻有剩下不到十分鐘的沃利……或許可以在這剩餘的一點點時間裡做些什麼。

雖然他很樂意繼續幫忙，但是他不知道有下一次能夠接觸到這個世界的機會是什麼時候，況且不到十分鐘，在不使用速度的情況下也沒有太多能做的事情。

剩下的這一點時間……他想看看這個世界。他想嘗試著尋找一下，想試圖找尋回一些自己的記憶。

既然韋恩莊園能讓他感到熟悉，那是否在哥譚的其他地方，還會有他存在過的線索？

“對了，這位先生，”布魯斯看著沃利：“還沒問過怎麼稱呼？”

“沃利。”

沃利。布魯斯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很典型的紅發人種長相。金紅色的細軟頭發，發尾偏淺，睫毛同色。很純粹的綠色雙眼，膚色傾向於白皙，臉頰上有明顯的雀斑，長相端正清爽，或許是在現代年輕人社交媒體上容易抓人視線的那一種類型，但不確定這樣的樣貌是否是他的真實麵目。

布魯斯審視沃利的視線裡帶著隱蔽的苛刻，但顯然沃利沒能發現半點。

他隻是反問布魯斯：“你認識我嗎？”

雖然從對方的表現來說，兩人並不相識，但是對於想要尋找記憶的沃利來說，他不介意多問問，或許能有多一些的線索。

“不，我想我們此前從未見過。”

布魯斯這樣回答。

“好吧。”意料之中的回答仍舊讓沃利有些失望。他想要從這片真實的世界裡找到自己存在過的痕跡……如果這片土地上並沒有人記得他，也沒有任何他留下過的足跡，甚至他自己也不記得自己。

那他是否是真實存在過的呢？

他真的擁有過去嗎？

自己從未存在過的可能性每時每刻都讓沃利感到焦慮。

他像是被關在玻璃盒子裡的什麼動物，遠遠望著世界，卻與世界沒有任何鏈接。

這時沃利想起了他從韋恩莊園大門走過來的時候，看向一片黑暗的走廊深處時，內心那一點點浮起的波瀾。就好像在那黑暗中有什麼他會期待的東西出現。

“韋恩先生，”他禮貌地提出了一個有些冒犯的詢問：“我能稍微參觀一下這裡嗎？”

“不能。”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冷冷的看著沃利。

“你最好現在離開。”

是他的錯覺嗎。

沃利在離開前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最開始還顯得有些平易近人的布魯斯·韋恩先生，變得……有點可怕？這種對對方的恐懼來源於身體的更深處，就像是哪怕長大成人了，也會害怕小學時候陰森森站在教室後門的教導主任。

為什麼啊，他們又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