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逸青壓低了眉頭。
盛廷舟瞳孔漆黑地說:“你說的完全沒錯,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保留下能為我所用的人才,不過忽然間,我就不想這麼做了。”
邵逸青緊盯著他,麵前的alpha氣質深沉,眉眼藏刀,他站了起來。
“早就有人叮囑過我彆對靈銳手軟,我想著徐道全進去後徐家剩下的孤兒寡母我也彆太逼著了,但徐文慧竟然還敢跟我玩心眼,想擺我一道,那我隻能選擇奉陪,玩一手釜底抽薪。”盛廷舟停留在邵逸青的身後,低頭看著綁著玫瑰花頸飾的地方,腺體處被用上了阻隔貼,但盛廷舟卻仍能聞到那股異香。
對方沒有表明的時候,邵逸青沒貿然說話,他安分地坐著,並不知後麵深邃的眼神。
“看似複雜的關係網背後其實都是人在作祟,靈銳隻是個不會講話的空屋子,裡麵被放了什麼人它就會發出什麼樣的響聲,釜底抽薪,一刀切的後果固然嚴重,盛氏會被唾沫星子噴死,但也能徹底解決那些藏在暗處的敵人,被收購以後,無階層清理靈銳所有員工,讓這棟大樓回歸到最原始的模樣——”盛廷舟拿起桌上的文件,“這些東西,也就不存在了。”
邵逸青看過去,屋子裡的燈光描摹著盛廷舟的輪廓,他急於辦事,並未認真地欣賞這張麵孔,此刻他才感到這張臉曬過網絡上的照片,其壓迫感也遠遠比照片要強烈得多。
“徐道全經營靈銳三十年,有人得他的好,想保他,也有人被他壓迫,想殺他,上個月末,京城那邊來了一批督導人員,靈銳早就被人鎖定,某些高官厚祿自身難保,還有人現在敢為了蠅頭小利向徐道全伸出援手嗎?”盛廷舟發出質疑。
這個消息邵逸青倒是不知道,沒有傳來。
“再來說徐文慧,她其實早就放棄她那無藥可救的丈夫了,她托人給我帶過話,希望我在收購靈銳後給她分筆乾股,能保全她和她兒子的未來就夠了,她會想辦法讓徐道全認下所有罪,並清理乾淨靈銳內部,不讓我在收購後有任何的影響。”
邵逸青眉頭微微蹙起,這些在他掌控範圍外的消息,沒有人告知他,事情偏離了走向,他一時間分不清是徐鳴付刻意對他做了隱瞞,還是徐文慧太過狡詐。
事情明明已經有了更好的安排,他這個被委托人卻沒得到任何通知。
他被架空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
“不過我不打算跟她合作,”盛廷舟說:“我不僅不會贈她這筆乾股,我還要讓她後半生提心吊膽地過活。”
贈送一筆乾股解決所有麻煩是損失最小的解決辦法,正常人都會這麼做,但盛廷舟卻一口否決了,而且還要趕儘殺絕,把徐文慧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這說明了兩件事,一,盛廷舟這個人非常極端,哪怕願意用最大的損失也不願有人在他身上撈那麼一筆,這種人的心底是複雜的,暫且不論;二,兩家不對付有其他的原因,絕非表麵的利益對撞這麼簡單,否則生意人都知道的留有餘地,盛廷舟卻要趕儘殺絕,激徐家人跟他對抗,這歹毒又愚蠢。
不過任他是哪一種原因,也不能改變一個結果,那就是玩轉人情圈的邵逸青,輸了。
“釜底抽薪一刀切,不怕這樣給盛氏招來更多的隱患嗎?”邵逸青還在爭取,他不了解盛廷舟這個人,可他擁有這麼大的權利,做事更應該謹慎,然而這件事上,對方顯然有些損人不利己的意思。
“怕?”盛廷舟的語氣諷刺,“怕的話,當年在靈銳最強盛的時期,我盛氏就應該躲在他後麵做孫子,而不是在他隻手遮天的領域裡砸他的飯碗。”
邵逸青看過去,盛廷舟的神色極其複雜幽深,瞳孔裡釋放出一種銳利的光芒,他姑且不知道靈銳到底怎麼招惹了他,但已然了解這個男人的非比尋常。
“既然盛總心裡早已有對策,又何必邀我進來?”邵逸青站起身,依然從容的神情,拿回那份文件,“顯然今天的見麵是不應該存在的。”
盛廷舟說:“我隻是想知道靈銳又在給我搞什麼小動作,你不是他們的第一個說客。”這些天,盛廷舟沒少見來為靈銳說話的人,擋在門外的人沒有十也有八了,今天這個人原本也應該被擋在門外,可沒辦法,身邊出了內鬼,有人暴露了他的行蹤。
“我不是說客,我是代表徐家來跟你談判的,”邵逸青糾正,“雖然談判的結果可能不太好,但在你拿主意前我還是想問一句,你真的要釜底抽薪嗎?”
一棒子打死靈銳所有人,不管什麼人才都要舍棄?徐道全做的事不能抹殺其他人的功績,盛氏也是科技企業,完全有更多人性化的解決方式。
他盛廷舟真要選最狠的這種?
沒等對方的回答,邵逸青接著煽風點火:“得饒人處且饒人,徐鳴付雖沒有他母親的智慧,但他會記住誰讓他一家人不好過,你年輕,他也年輕,冤冤相報何時了?除非你能保證盛氏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邵逸青笑裡藏刀,他看著盛廷舟的眼睛問:“盛總,你能保證嗎?”
邵逸青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都是做事留有餘地,彆太激進,年輕氣盛時聽不進去,現在看著靈銳倒台的例子,他也算是理解他父親的教育理念多麼正確,要是徐道全願意在靈銳盛極一時的時候保持謙遜委婉,或許靈銳不會這麼快被盛氏吞噬殆儘。
造成如今力不能及的局麵。
今天該和盛廷舟周旋的不該是他這個和靈銳無關的陌生人,徐道全橫行霸世的後果就是沒給自己和靈銳人留下退路。
“當然不能,”盛廷舟很是難纏又頗有主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盛氏也有倒台的一天,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站著的時候,它就不會倒,舊人不去新人不出,新的時代開始了。”
邵逸青聽著,竟無可反駁。
不過也應該這樣,現在還不是盛氏最偉大的時候,它的好日子來了,這個湘江馬上就要姓盛了,盛廷舟也不算是說錯。
“我欣賞你的自信,”邵逸青沒有撒謊,他的確打心底裡喜歡有自信的人,即使任務失敗,他也仍然能保持公平地看待盛廷舟這個人,“那就祝你和盛氏——長盛不衰。”
說完,邵逸青提著文件,打算離去。
在他要離開時,盛廷舟依然沒改變任何決定,隻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男朋友對你不真誠。”
徐鳴付連他母親跟盛廷舟見過且做過交易這件事提都沒提,邵逸青的身份就從一個談判官變成了說客,性質變了,地位就變了,他是來跟盛廷舟談判的,不是來求他放過的。
這件事,連對手都看出來了。
邵逸青無奈,停下腳步,他依然不想露出任何失落的樣子,畢竟他跟徐鳴付的關係實在談不上深厚,沒必要去惱火,隻慢條斯理,語氣輕鬆地說:“是啊,回去我教訓他。”
沒有人喜歡輸。
邵逸青也不喜歡輸,尤其在陌生人麵前,玩轉情場風生水起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輸是什麼感覺,他永遠出現在哪裡,都是那個最矚目的焦點,他不是非要每次都得做焦點,隻是不論什麼事,都能打得一手平衡才好。
俯瞰彆人,和被彆人仰視,終究都不夠有趣。
徐鳴付估計什麼也不知道,在其中玩轉的應該是徐文慧,冷靜下來一想,邵逸青也就不著急了,不過他也不能太天真,被人當槍使的後果他不希望有下次,所以回去後依然得向徐鳴付問責。
“你有更好的人選,”盛廷舟這一句,純粹是出於對那相貌的評估,他見過徐鳴付,徐文慧帶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賣弄過,“你很年輕。”
而且很標誌。
但這句盛廷舟沒說。
他覺得有些草率和莫名其妙。
邵逸青忽然笑了。
他回身,來到了盛廷舟的麵前,抬起他的手腕,從脖子上摘下了玫瑰花頸飾,麵帶笑意和落敗者的得體說:“我可不年輕了,我的兒子都快要趕上我的個頭了。”
他笑著,將絲帶纏在盛廷舟的手腕上,alpha明晰的筋骨脈絡仿佛玫瑰花生了有力的根莖。
“是嗎?”盛廷舟沒有阻止對方的大膽舉動,“那可真是想不到。”
“盛總想不到的還有很多,”玫瑰花纏繞完畢,邵逸青鬆開手,“後會有期。”他帶著笑意,從房間裡率先離開。
那朵被盯了很久的玫瑰花落在了盛廷舟的手上,絲帶盤繞臂腕,玫瑰花朵落在盛廷舟的食指,他垂著眼睛看了會,拇指蠻橫地塞進了玫瑰花瓣,芳香變得濃厚了,大概是因為蹭了很久腺體的原因。
盛廷舟輕抬手腕,芳香更烈,如被大火燎了的花園,每朵花都在發出求救的哭喊聲,漫天火光灼灼,由悲泣譜寫成一曲悠揚長歌,萬箭穿心的哀鳴,煞是憐愛動人。
繚繞指尖的芬芳——
是他最愛的晚香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