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的雨勢想要完全不受影響不太可能,更彆說刻意為之的邵逸青沒讓鄧素把車子停在飯店門前。
他走了一段路過來,不止是褲腿,上衣和發絲都被打濕了一些,風裡來雨裡去的痕跡很重,配合他剛才說的靈銳不能簽,看起來就足夠焦急誠心了。
“先生,很抱歉沒有找到您的絲巾,”那服務員果然折返了回來,手上空空,眼神急切,當他回到大廳時,發現對方身邊已然多了一個人,服務員看清盛廷舟的臉後,驚道:“盛總!對不起,這位是……”
邵逸青堪堪回過臉,看著盛廷舟,露出表演痕跡頗重的樣子:“你就是盛總?”
盛廷舟也不對著自己的身份多做宣傳,他沒給服務員一秒鐘的眼神,儘情地欣賞著麵前人的表演:“不是說跟我有約嗎?不記得了?”
邵逸青的謊言被識破了,他望著麵前的alpha,不動聲色,沉穩如山,口吻波瀾不驚,半點沒有被欺騙後的不爽和拆穿把戲後的優越。
就好像一個戲劇大師,演員在台上再聲嘶力竭的表演也不會驚訝到對方。
邵逸青忽然就覺得沒意思了。
“能賞臉嗎?”邵逸青保持著微笑,心底的落寞和麵上表情的呈現絲毫沒有衝突,“盛總。”
放在以往,盛廷舟根本不會搭理對方。
想要跟他哭訴求情喊冤搭訕的人太多了,他們的目的都是什麼,盛廷舟一眼就知道。處理父親的得力乾將也絲毫不會心慈手軟的他,一直講究珍惜時間,而不能成為利益共同體或者不能帶來一定利益的人,都算是浪費時間。
他無比珍惜時間。
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時間是流逝後追不回來的東西。
人不能控製時間,但能控製有多少時間可以屬於自己。
“找個房間。”盛廷舟對服務員吩咐,神色淡然,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的決定,硬生生拖了小半會才給出答案。而對方望著他,不感謝,不驚訝,就好像知道自己一定會聽他廢話。
盛廷舟倒是想知道,這份自信是哪來的,這樣一張動人的嘴巴裡會吐露出什麼高見,若不讓他高興,隨後再處置也行。
服務員給他們找了一個空房間。
“五分鐘。”進門後,盛廷舟看了眼腕表,冷漠地說。
邵逸青將手上的文件放在盛廷舟的麵前,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三分鐘就夠了。”
打從走進這個房間裡,他就已經算是賭贏了。
盛廷舟捧起桌子上的文件,翻看起來,期間神情沒有變化,喜怒不形於色是這個階級多數人的常態,邵逸青習慣了,隻要對方能看得下去,就說明文件中的問題是至關重要的。
“需要上菜嗎?”那服務員因為不敢打擾在看文件的盛廷舟,抬頭向邵逸青尋問答案,已然將邵逸青當做了盛廷舟的朋友。
邵逸青對他抬了抬手腕,示意不用,服務員了然,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並體貼地帶上了房門。
“靈銳的非法交易這麼多,我想有些東西是你們儘調也沒調查出來的吧?”邵逸青說:“這份文件,我可是好不容易為您討來的,冒然簽約,收購一個問題百出的公司,實在不是聰明的選擇,盛總。”
盛廷舟沒有回答,指尖翻閱文件,看得投入。
“當然,盛氏這麼大的企業,肯定有辦法保住靈銳的,可收拾殘局也要花不少的人力物力,徐道全跟官員勾結,倒賣外彙,非法製造彈藥,上至政府高官,下至黑市的利益輸送,他給誰辦事,靈銳還藏汙納垢了多少,很難說。”
早就有靈銳跟黑市以及各種非法交易的小道消息了,不過在湘江報道這些純屬於找死,所以消息不多。邵逸青以往看到這種小道消息並不多加關注,隻是匆匆一瞥,如今這份文件呈現在麵前,他才知道不全是媒體捕風捉影。
這麼大的企業背地裡沾染什麼東西都是有可能的,就連邵逸青的父親在北京城經營的醫藥公司也不能保證完全清白乾淨,大企業背後多多少少有幾塊見不得人的抹布。
“這份文件從哪兒來?”盛廷舟的情緒沒有波動,看不出所思所想,他靠在椅子上,拇指壓在文件一角。
非法交易的數額巨大,而且來源細致。大盤藍籌股由湘江A股中規模大,流動性好的50支股票組成,其背後皆是湘江最具影響力的龍頭公司,而這些公司和靈銳也有不少的利益牽扯,持有這些股券的人在靈銳倒台後何去何從,是否能夠擁戴掛上盛氏牌匾的靈銳都不好說。
“徐道全的妻子,徐文慧提供的,”邵逸青沒做隱瞞,“盛總信不過?”
盛廷舟聲線磁性地說:“信是能信的,我隻是好奇,她為什麼不親自帶著這份文件來找我,而要經過你的手,她這麼信任你?你跟靈銳,又是什麼關係?”
邵逸青在盛廷舟身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的褲腿和衣服都濕了,黏糊糊的極不舒服,現在他隻想泡個熱水澡。
“徐道全將要被下獄,這份文件徐文慧並沒打算供出來,她甚至想要在最後關頭給你致命一擊,是我讓她彆去送死,所以她給了我,至於我和靈銳的關係,”邵逸青撐起下巴,眼裡興味地說,“他們的太子爺不錯,我很喜歡。”
室內安靜了十秒鐘。
邵逸青這句話,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語氣,隻是那雙狐媚的眼睛並不青澀,導致總體看起來,這表述並不真誠。
“他是你男朋友?”盛廷舟問了一句事不關己的問題,在這麼重要的情報前,這個問題如此地不貼切。
邵逸青已適應所有的突發狀況,他抬頭看過去,和盛廷舟來了一個明晃晃的對視,雙方的眼神都不算純粹乾淨,一個運籌帷幄無比老成,一個謊話連篇詭計多端。
“如果能讓你更好地認識我牽涉其中的身份,你可以這麼理解。”邵逸青不覺得那些人叫男朋友,不過何必在意呢,說得清說不清,都不該是對眼前的這位該做的闡述,沒必要,時間寶貴。
盛廷舟沒有選擇繼續追問,界限分明。
他把手裡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言歸正傳:“徐文慧想要什麼?”
“靈銳是徐道全一生的心血,他們要簽約儀式推後,在徐道全入獄之前。”
“多久?”
“一個星期。”
“夠嗎?”盛廷舟看過去,“徐道全身上的秘密太多了,調查他可不是一兩天的事,要是有人願意出來保他,說不定還定不了罪呢,我看徐文慧想要的並不是簡單地推遲簽約儀式,她真正的目的是保住徐道全這所謂一生的心血,推遲一天,他們就有一天的機會尋求幫助,畢竟不想徐道全倒台的人還有很多。”
利益比感情純粹牢固得多,隻要有索取不完的,哪怕是蠅頭小利,都會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邵逸青說:“也許吧,不過推遲簽約儀式對盛氏也沒什麼壞處吧?利益鏈這麼複雜,不保證靈銳能完全脫身的話,也不過是撐不了多久的空殼而已。”
清算不乾淨,靈銳就算歸了盛氏的旗下,以後的麻煩事也不會少,蛇吞象本就不易,盛氏能不能消化掉靈銳,在吞吃前必須衡量清楚。
“這份報告是不是全部我不能確定,畢竟我不是徐家的人,徐文慧對我有一定的防備心,我隻能算是代表她誠意的談判官。”邵逸青很清楚徐文慧會留有後手,能站在徐道全身邊俯瞰湘江數十年的人,怎麼會簡單?
而且萬一他邵逸青反水,徐家可就真完犢子了。
這麼冒險的事,徐文慧那愚蠢青澀的alpha兒子會乾,但那精明漂亮,知曉利害的女人不會。
盛廷舟很久沒說話,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兩全之法,邵逸青深諳自己的使命,此時此刻絕不能保持沉默:“盛總,您看起來很年輕,也許沒有經曆過類似的事件,不如聽聽我這個外人的想法?”
盛廷舟看過去,沒有打斷,即是同意。
邵逸青說:“靈銳一倒,盛氏就是行業龍頭,如果我是你,我完全不怕此前和靈銳有利益相關的人對我造成任何阻礙,樹倒猢猻散,立刻找下一根大樹躲雨才是聰明人的選擇,而盛氏無疑要成為遮風擋雨的第一大樹,等那些猴子自己跳上來就可以了,這項顧慮完全可以拋之腦後。”
邵逸青略微停頓:“您喜歡?”
他看到盛廷舟的眼神頻繁鎖定他的頸間,於是手扶著玫瑰花頸飾詢問。
盛廷舟沒有正麵回答:“繼續。”
邵逸青收回手,繼續道:“盛氏真正的麻煩是靈銳,徐文慧願意提供這份文件說明她內心更偏向於不與您為敵,拿上這份文件跟徐文慧談談,讓他們自己清理門戶,在簽約之前。這樣一來,背後那些人就不會與盛氏為敵,徐文慧代表徐道全出麵斬斷那些非法關係鏈,那是他們靈銳自己的事,而不是大包大攬,在掛上盛氏的牌匾之後,以盛氏的名義跟那些非法組織對壘,盛總覺得呢?”
這不失為一個可行,或者說萬全之策的方法,邵逸青不算盛廷舟的對手,更像一個盟友,兩方都在尋求一個可行的結果。
盛廷舟沒有抬眼,所以邵逸青還不能咬定他的想法和他能否聽得下去,但自己提供的解決辦法是可行的,所以他並不著急。
幾乎思考了有兩分鐘的時間,盛廷舟翻閱文件的指尖才停了下來,他用一種遺憾的語氣說:“可以,不過就是太寬容了。”
盛廷舟推開文件,深邃的眼眸看向麵前妖豔的Omega,聲音平穩地問:“有沒有趕儘殺絕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