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芯片(1 / 1)

昏暗的視角突然明亮,頭頂上的白熾燈光刺激到眼睛,讓人不適應的合上眼,待眩暈感過後才緩緩睜開。

寬敞的房間內擺滿了各種儀器與試劑,桌子上擁擠的堆著一摞摞文件夾,牆壁上密密麻麻貼滿實驗數據和報告,最中心的位置上擺著一個玻璃罩,裡麵懸浮著一塊晶藍色芯片,散發著幽幽藍光。

“人體研究室?”季方知看了看孤零零擺在最角落的一張病人床,好奇的碰了碰安裝在床邊的兩條鐵鏈——像是固定病人用的。

正在翻著實驗報告的餘生聞聲回頭,剛好看到季方知一手捏著鐵鏈上的手銬,一手比著自己手腕的粗細,仿佛在丈量自己的手能不能伸進去。

“季方知。”餘生叫停了季方知的動作。

“嗯?”聽到呼喚的季方知放下了鎖鏈,走到餘生身旁:“怎麼了?”

“那玩意兒可不好玩。”餘生遞過實驗報告:“在精神病院裡,那種床一般是給有自殘傾向的病人使用的,怕他們自殺,所以就隻能固定著他們的手,防止作出某些衝動的舉動。”

“被鎖上了我可找不到鑰匙救你,所以,你最好還是換個東西玩”餘生挑挑眉:“比如看看這份實驗報告。”

沒想到小動作被人看到了的季方知不自在地咳了幾聲,接過餘生手裡的報告。

滿滿幾頁的數據記錄的都是植入芯片後不同病人的行為舉動——

植入第一天:

不同於往日的焦躁,不安,會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抱頭呢喃著旁人聽不懂的話。

植入一個月:

焦躁行為消失,轉為暴躁,開始頻繁摔東西,與人拌嘴吵架,無法正常交流。對此,我們采取的措施是單人單間,不與外人接觸,禁止踏出房門。

措施有效,可以繼續施行。

植入三個月:

病人情緒穩定,對痛覺無反應,身上的傷口極易愈合,對外界的行為不再抵觸與反抗。

條件成熟,可以進行研究。

“被完全封閉的日子,會磨掉所有的棱角與情緒。”餘生看著緊握研究報告的季方知,輕輕開口:“人是社會型動物,一旦與外界斷絕開,那這個人幾乎就算廢掉了,所以這個研究本就不合理,剛剛那個日記本上才會寫著要救這裡的人於水火之中。”

“芯片可以被摧毀。”顧星俞點了兩下電腦,屏幕隨即亮起:“他救不了的,我們可以做到。”

電腦的文件夾裡隱藏了一份word文檔,點開就是關於這個芯片的詳細介紹:

Heart研究隊在2014年12月1日終於研製出了一種無痛芯片,芯片植入人體就能屏蔽外界的一切感受,還可以控製被植入人的行為,利用這種芯片,我們可以在自願為人類事業作出奉獻的人體中進行多項研究,困擾人類數千年的多種疑難疾病終於將被完全解決!

該芯片目前還在嘗試階段,因為其特殊性,植入人體大腦可以屏蔽外界所有感知,我們將其稱為——“平安”

平安芯片采取特殊材質製成,可以隨時暫停使用,隻要按下摧毀鍵,芯片將自動融入人體,並不會對人體造成任何傷害,摧毀器與芯片共存又相斥,感應到摧毀器的存在,芯片會處於自動警戒狀態,顏色由晶藍變為警戒紅。

人類文明的新高度,將由“平安”帶領,我們期待平安芯片創造的新時代!

“都是放屁。”顧星俞重重合上電腦:“打著為人類解決疑難雜症的幌子去傷害更多的人,還起名叫‘平安’,我呸,真晦氣。”

“這個醫院的人應該都被植入了這種芯片。”餘生輕叩著桌麵,最後支起手臂在房間裡尋找著什麼:“摧毀器會藏在哪呢?”

“這種芯片應該不止有控製人,屏蔽感受的作用。”季方知盯著那塊晶藍色的芯片:“它還是種能源。”

餘生:“?”

“這個房間的光源,全都由這塊芯片提供。”季方知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小心拿開了玻璃罩,藍色的光照在了修長的手指上。

芯片從托槽處被取下,房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暗,變暗,最終歸為黑色。

“果然是這樣。”

“我聽到門開的聲音了。”

“能源枯竭了,智能電池門自然就開了。”

芯片發出的光成了實驗室唯一的光源,意識到這一點的季方知攤開了手心,幽藍的光得到了釋放,照亮了以季方知為軸的方寸之地。

“走吧。”季方知握住門把手,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兩個人:“我們出去尋找摧毀器。”

空蕩蕩的走廊裡隻有逃生通道的指示牌發著瑩瑩綠光,在安靜的隻能聽到呼吸聲的空間裡,綠光像是惡魔的眼睛,死死盯著這些入侵者。

“到儘頭了?”季方知疑惑的聲音從身前傳來。

餘生探頭看過去,一麵水泥牆橫在前麵,阻斷了前行的路。

“啊?”顧星俞從隊伍最後走出來,在牆壁上左看右看:“總該有暗門吧。”

話音剛落,一道刺眼的藍光便從季方知掌心傳來,越來越亮,刺的人眼幾乎無法直視。

“這芯片是能源裝置。”餘生抬起手臂遮擋住了雙眼:“這邊肯定有暗門,還是要用芯片才能打開的暗門。”

芯片越來越亮的同時,也在越來越燙,手掌生疼的季方知再也握不住這塊小小的芯片,於是,藍色的光墜落地麵,與牆麵上的綠光彙合,黑暗中一縷青色的光線穿過無數空氣中漂浮的小顆粒,照在了右邊牆麵掛著的時鐘上。

指針轉動,在“轟隆”的聲音裡,牆麵朝一旁緩緩打開。

季方知先一步踏入了暗門,在通道的入口停住了腳步。

顧星俞跟在後邊,噎在嘴裡的幾個字緩緩蹦出:“三條路,這得試到什麼時候?”

“是誰想不開在精神病院裡裝迷宮啊。”

季方知轉過身無奈地開口:“隻能一條一條路試了。”

話剛說完,季方知的眼神就落在一直站在暗門口,不知道在看什麼的餘生身上:“餘生?”

“不能一條一條試。”餘生望著牆上掛著的鐘表:“我們有時間限製。”

“還剩······20分鐘。”

“什麼?”顧星俞回頭。

餘生撿起地上那片藍光微弱的芯片,大跨步走入暗道:“鐘表是倒著走的,還有20分鐘就指向零點。”

“這道門其實在動,隻是······隻是太過緩慢,看不出來罷了。”

季方知看著眼前的三條路:“一人一條······你能行嗎?”話音的後半段,季方知轉頭看向了餘生。

餘生對上季方知的視線,嘴角微微上揚:“你應該問顧星俞能不能行。”

終於被注意到了的顧星俞深吸幾口氣:“不行也得行,我可不想被關在這裡。”

“給。”餘生攤開手掌,把微微泛著藍光的芯片遞到顧星俞麵前:“你拿著吧。”

顧星俞頭也不回直接走了最中間的暗道:“還是留給你吧。”

餘生攤攤手,無所謂地把芯片攥進了手心。

“走的時候小心點。”季方知平靜的開口,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餘生,然後邁步進了最右邊的通道。

漆黑的通道越走越深,餘生驚訝的發現這似乎是病房長廊——一個被關進了暗門,廢棄了的病房。

依舊是牆麵上的標誌泛著熒熒綠光,大跨步呈奔跑狀的綠色小人指著前進的方向,扶手處是熟悉的藍白條,透過病房門的玻璃,可以依稀辨彆裡麵擺著的空蕩蕩的病床。

餘生深吸了一口氣,這該死的熟悉感,這該死的窒息感······

腳步越放越慢,心臟愈跳愈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強烈警告,手心越收越緊,直到芯片的尖角硌疼了掌心,餘生才微微鬆手。

沒事的,沒事的。

轉過一個拐角,走廊儘頭矗立著的手術室讓大腦繃緊的弦“啪”地一聲斷掉,在耳膜處發出尖銳的長鳴。

強穩著心神看清了手術室上的字,餘生瞳孔猛地一顫,扭頭就往原處走。

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急速的奔跑,就像標誌上奔跑的綠色小人一樣。

呼吸聲變得急促,幾乎喘不過氣,握不住的芯片滑落在地,餘生頓住了腳步,沿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板上。

大口大口呼吸著氧氣,餘生將頭埋在了雙膝,背部彎起一個脆弱的弧度,雙手顫抖著緊緊抱著頭,呈保護姿態。

遲鈍的大腦從看清楚儘頭的字時,就變得一片空白,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一個字——逃!

不應該自己一個人走的,應該要跟著季方知,死死跟著的。

在季方知問能不能行的時候,她應該回答不行的,她真的不行……

青紫色的手臂,滿是針孔的手。

腳步是飄的,走著走著就眼前發黑摔倒在地。

醒過後漆黑的房間,要花上好幾分鐘才能想起自己是誰,自己在哪。

抹去的全是無關痛癢的記憶,那些在插在心裡的尖刺根本忘不掉,在午夜夢回時鑽進大腦,無時無刻折磨著脆弱的神經。

記不住東西的恐慌感,看不懂最熟悉的實驗數據的窒息感,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無助感。

所有的回憶夾雜著真實的感受像海浪一樣席卷全身,被埋入深海裡。

餘生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腦海中的畫麵定格在了那張屬於自己的病床前掛著的紅牌——“明日MECT,術前禁食禁水。”

紅牌上的字和走廊儘頭重合——“無抽搐電休克治療(MECT)室”

害怕。

“喂喂,聽的到嗎餘小姐?”腰後彆著的對講機傳出導播的聲音:“您還好嗎?”

“我們這邊看您有些不對勁。”

“是否需要幫助?”

“喂?”

餘生將手緩緩鬆開,冷汗爬滿了臉,對講機不斷傳來的聲音將她從噩夢中喚回。

“還……還好。”聲音沙啞的不像話,仔細聽就能發現語調在顫抖。

餘生抓著藍白條的扶手,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我沒事。”

“必須要從走廊儘頭穿過去嗎?”餘生閉著眼,輕輕開口:“還有彆的路嗎?”

“這三條路中隻有您選的這條是對的。”導播的聲音順著對講機傳來,帶著呲呲拉拉的電流聲:“隻要穿過治療室就能到終點。”

餘生緊緊捏著扶手:“我……我。”

“什麼?”

“餘小姐您說什麼?”

餘生又坐回了地麵,聲音似乎在顫抖:“沒什麼。”

“餘小姐該抓緊時間了,剩下的10分鐘內找到出口綽綽有餘。”

對講機的聲音消失了,餘生知道這是在催她了,節目的進度不能停……

可是……餘生盯著顫抖的手,她做不到。

大不了她現在就走,這一期就這樣了,違反合同就違反合同吧,以後都不錄了,再也不錄了。

可是,她走了這期就算白錄了,上上下下為這期節目做準備的工作人員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季方知參加的第一個綜藝節目,錄的第二期就毀了。

怎麼辦。

“餘生——”清朗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帶著陣陣回音,被呼喚的人猛地抬起頭,在絕望中窺到了希望。

“季方知。”餘生喃喃道,隨後像是確定了一般焦急地站起身:“季方知。”

“餘生你在哪?”季方知喊道:“我們倆走的都是錯的,你在哪,我們去找你。”

餘生恍惚地看了看四周:“在,在走廊邊的第一個病房……”

“她去病房待著乾嘛?”顧星俞小聲開口。

季方知瞥了一眼顧星俞,然後回應餘生:“彆怕,我們現在去找你。”

“應該是太黑了。”季方知一邊往通道裡麵走,一邊回答顧星俞的疑問:“我們走都害怕,更彆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