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1 / 1)

鶴歸春色 聞驚舟 4430 字 2個月前

京都,

顧春遲沒帶顧晗沈迎,也沒帶任何侍衛,就這樣孤身一人來到雲霄閣,

雲霄閣,是她母親生前在京都任職時所建,除去可供貧寒書生無償讀書住宿外,還額外收留無家可歸的乞兒,

隻是,

十年前陸明昭身亡後,雲霄閣也早早充公,作官方使用了,若非擔憂皇帝猜忌,她早在來京都的第一天便來這裡了,

而非是現在一個人隱瞞身份偷偷來看。

幾名侍衛守在朱漆大門前,想要入內,卻要請柬,

顧春遲沒有請柬,乾脆坐在不遠處的涼亭歇息,

涼亭緊挨著水池,倒也彆有一番風味,逗弄逗弄池中的錦鯉,也算解了她的無趣,

她把剛剛順手買的餡餅掰碎一半,往池子中撒些,看著聚焦在一起的魚兒幽幽歎氣:

“還是做魚兒自在……”

恐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她神色淒然,

阿娘不在了,阿兄不在了,就連雲霄閣也不在了,

現在的雲霄閣也成了京中貴家子弟玩鬨享樂的場所,

她隻能借著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來睹物思人。

京中世家大族根深蒂固,朝堂官位都被自己的門生和子弟壟斷,就連原本給貧寒書生準備的雲霄閣也被他們占據,

聽著隔著牆門都掩蓋不下的喧鬨的玩樂聲音,想著空有滿腔抱負的寒門學子,

顧春遲慘然一笑,神色愈發悲憫。

她停頓了片刻,剛要轉身回府,卻見柱子旁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女孩,

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手上的餡餅,卻不敢上前,隻敢從柱子處露出一雙眼睛偷偷摸摸地瞧著,

她無意間撞進了顧春遲的視線,臉色瞬間慘白,耷拉著半條腿就往外跑,

卻被顧春遲喊住。

那小女孩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動,她害怕如果自己不聽話就會被打。

看著她那走路姿勢奇怪的模樣,顧春遲這才發現原來這女孩是跛子,

看向她的目光也變得心疼和憐憫,

她微微彎唇,輕聲道:

“怎麼了?”

那小女孩有些膽怯地轉身,怯懦著,卻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顧春遲考慮到那女孩不太方便,上前將她扶到涼亭,

待她坐下後才問她:

“你叫什麼名字啊?怎麼會在這裡?”

顧春遲雖說常年都是清冷不苟言笑的姿態,可在見到一個弱小的小女孩時,難得露出溫柔的神情,

可那小女孩卻是一言不發,眼神直勾勾地望向那桌子上放著的一半的餡餅,

顧春遲察覺到那小女孩的目光,笑著將那半塊餡餅遞給她,

她猶豫著,小心抬眼瞥了顧春遲一眼,見她笑著,這才敢接過那餡餅,當即狼吞虎咽地啃著,卻弄的身上都是碎屑,

顧春遲向來有潔癖,但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樣子,還有那掉到自己衣衫處的碎屑,也隻是輕輕拂去,隨即拿出手帕,給她擦拭著嘴角,

輕聲囑咐道:

“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在顧春遲的手碰上那小女孩時,她的身子沒忍住顫抖了一下,瑟縮道:

“不敢......不敢勞貴人......”

聞言,顧春遲看出小女孩眼中的驚恐,卻是沒能明白這份驚恐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她斂目,輕輕擦拭,

“我不是什麼貴人,無妨的。”

小女孩頓了頓,眼神落在她那身雖是低調的素白衣衫,但從那透露著珍珠般光澤的料子,便知道用的是金貴的珍珠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

可她的動作卻是溫柔到極致,小女孩一時竟也忘記了躲避,

隻是在心裡感慨著這位姐姐好溫柔啊,好香啊,好像她阿娘,

可是,

她阿娘已經被那些貴人打死了......

“你的衣衫怎麼這般臟,你阿娘不給你換洗嗎?”

看到小女孩衣衫破敗,顧春遲皺了皺眉,下意識問道。

“我......”

那小女孩頓了頓,怯懦著開口,

“我阿娘死了。”

聞言,顧春遲瞬間啞口無言,她扯了扯嘴角,

半晌才說:

“我也沒有阿娘。”

小女孩愣了愣,半晌沒說話,隻是低頭看向手中的餡餅,這是她第一次吃到這麼好的東西。

“小要飯的,又是你!”

顧春遲本來想繼續和那小女孩說話,卻不料幾道急促的腳步直直朝她們而來,

準確來說,是朝自己跟前的那個小乞兒而來。

小女孩聞言身子陡然一僵,下一秒就把手裡還沒吃完的餡餅扔下,然後跑走了,

可因著她的腿腳不便,她沒能跑掉,被一個衣著不凡的公子哥踹倒,

一行幾人忽而哈哈大笑,嘲笑著那乞兒的狼狽,

一個穿金戴銀一身奢華裝飾的女子,趾高氣昂地指著那小乞兒,聲音尖銳:

“小賤蹄子,你娘當時弄臟了本小姐的衣衫,挨了一頓打還不長記性嗎,你莫不是想要再挨一頓?!”

小女孩被那些權貴子弟圍著,再加上腿腳不便,她跑不了,隻能坐在地上,紅著眼睛低聲說:

“我娘沒有弄臟你的衣裳,明明是你......”

“你還敢狡辯?!”

那女子氣急敗壞,上前就要扇小女孩,下一秒卻被顧春遲抓住手腕,狠狠反甩那女子一巴掌,

她這才明白,原來小女孩的阿娘是被他們打死的。

“你......你敢打我?!”

那女子捂著臉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被一個不知名的女子甩了一巴掌。

顧春遲卻是沒理她,走上前將那小女孩扶起,道:

“沒事吧?”

那小女孩搖了搖頭,卻見那一眾貴家子弟怒火中燒地望著她,有些不安,卻還在催促讓她走:

“姐姐,你快走吧。”

那個將小女孩踹倒的公子哥指揮著家丁,笑道:

“你們誰都走不了,都給我上,把她們給我抓住,活活打死。”

顧春遲卻是輕輕一嗤,絲毫不將那些家丁放在眼裡,

“仗勢欺人,殘害百姓,這便是京都官家子弟的教養?!”

*

雲霄閣內,

來這裡聽曲享樂的蕭鶴川‘意外’撞見這個場麵,當即讓屬下將那些人當場拿下,

“既然身負一條人命,那便送到大理寺嚴加審理吧。”

顧春遲眉眼冷肅,狠厲地掃了一眼台下跪著發抖的世家子弟,

不過是三品官員的庶子庶女,也敢這般目無王法。

蕭鶴川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被氣得不輕,點了點頭,衝他們說道:

“那便依北安郡主所言吧,還不快帶下去送到大理寺。”

台下跪著的人在聽到顧春遲的身份,這才追悔莫及,顧家顧春遲,雖說剛入京都不久,可卻備受太後和陛下寵渥,

可他們隻是庶子庶女,當時的宮宴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否則,也不會認不出那北安郡主來,

當即叩頭求饒,

“二殿下饒命啊,郡主饒命啊,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卻被侍衛無情地拖拽下去,那女孩子也早已被帶下去診治了,隻是不知道她的腿能不能順利治好了。

“二殿下當真是好興致。”

顧春遲本就氣急,見蕭鶴川狐疑地打量著自己,當即怒懟著。

蕭鶴川也不惱,笑著望她,

“這雲霄閣早已被收作管用,陛下將這裡的管轄全權交給本王,我來這裡自然是有政事,郡主為何空口便說本王是來享樂的?”

他裝作無辜委屈的模樣,又道:

“郡主受了氣,便拿本王撒氣,也罷,是小王管轄不當,驚擾了郡主閒情雅致。”

見他這般不著四六的浪蕩模樣,顧春遲索性閉上眼睛坐在那,眼不見心不煩。

*

皇宮,禦書房,

皇帝正在處理政事,侯公公突地進了禦書房,皇帝抬眼看他,幽幽道:

“可有什麼消息?”

侯公公恭敬地將那邊的事逐一道出,末了還問:

“陛下,郡主這......”

那皇帝沒吭聲,沉默半晌才答非所問:

“你說她和她阿娘是不是很像?”

侯公公被這話問住了,卻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看皇帝的神色,見他神色如常,這才開口:

“既是母女,當是有些許神似。”

皇帝忽而笑了出聲,低眉說道:

“你說朕若是效仿先帝,封顧春遲為帝師,怎麼樣?”

雖說是詢問,可侯公公心裡是知道,帝王的話一旦出口,那必然要執行,於是謹慎開口:

“陛下聖明。”

皇帝語調沉沉,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

“她很像她阿娘,就連那嫉惡如仇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樣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

“朝中有些事朕不好出麵的,若是交給顧春遲去處理,想必......”

他未說完的話侯公公心裡自是明白的,當然是一箭雙雕了,

既能從那些官員的手上收割權力,又能將顧春遲架在風口處,何樂而不為?

侯公公不免在心裡歎息,

倒還真是可憐了那北安郡主,一個人遠離故土,還要在京都被陛下算計。

*

顧府,

“這京都還真是吃人的,一個小孩子,也能下這麼重的手。”

看著那小女孩身上的傷,還有纏了繃帶的左腿,沈迎氣得狠拍了下桌子,卻見那小女孩一激,悻悻道歉,

“不好意思啊,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那小女孩見她溫聲道,放下戒備,低聲說:

“我......我叫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