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殿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就連原本翩翩起舞的舞姬也早已停下自己舞動自己腰肢的動作,跪在殿中,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們身份卑賤,麵對上位者的爭鋒相對,她們就像無根的浮萍,任風將她們吹向何方。
就在顧春遲思索著開口,
那端坐高位,造成這般情景的罪魁禍首卻是哈哈一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擺了擺手,聲音低沉,卻也聽不出喜悲,
“朕就和你開個玩笑,切勿當真。朕若是當真將你賜婚給太子,怕是你那老爹會提著刀從北境趕到京都。”
皇帝雖是笑得樂嗬,卻沒人覺得這是個玩笑話。
常言道:
伴君如伴虎。
底下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卻是在心裡重新考量了顧家的地位,
雖說他們敬佩於顧侯的赫赫戰功,可這也不過是建立在顧家常年駐守北境,
可若是顧家的根基挪在了京都,憑借顧家的聲望以及帝王的寵渥,那京都可就沒有他們這些人的話語權了。
接收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或打量、或審視、或探究的不善的目光,顧春遲這才明白皇帝將她召回京都的原因,
殺雞儆猴......
可是,
顧春遲微微低著頭,站得卻是筆直,不卑不亢道:
“陛下說笑了,便是陛下當真要賜婚,身為臣子的自當謹遵聖旨。”
皇帝聽這話,雖然知道其中夾雜著虛情假意,但還是龍顏大悅,眯著眼打量著她,
見她身姿不凡,端莊優雅,
誇讚道:
“顧侯倒是將你這丫頭養得不錯,就連朕最為寵愛的昭陽,也不及你半分啊。”
聽到提到自己的蕭清川,嬌嗔道:
“哎呀,父皇......”
可還未等顧春遲說些場麵話,皇帝大掌一揮,示意她退下:
“好了,你先退下吧。”
顧春遲頷首行禮。
可當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時,
蕭清川再一次湊了過來,一臉八卦地看她,問道:
“顧姐姐,你覺得太子哥哥怎麼樣?”
顧春遲剛被皇帝問候了一番,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可問她這話的是蕭清川,
即便麵上再怎麼不耐,但還是擠出一抹微笑,回道:
“太子殿下人中龍鳳,自是很好。”
麵對顧春遲如此客套生疏的評價,蕭清川撇了撇嘴,目光卻意外撞進對麵的蕭鶴川眸中,
蕭鶴川原本正饒有興趣地盯著顧春遲,這會兒見到蕭清川望著自己,一時有些怔愣,但還是瞬間反應過來,朝她做口型說道:
“禮物送過去了。”
蕭清川眼睛滴溜溜地轉,想到自家二哥雖說在京都名聲不太好,但平日對自己還算不錯,計上心頭,轉頭又問她:
“顧姐姐,那......我二哥呢?”
驟然聽到一個不同於太子蕭承川的名字,顧春遲明顯愣住了,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猶豫著問道:
“蕭......二殿下?!”
“嗯嗯,二哥雖說不喜政事,但他善通詩文,相貌也是不錯的。”
蕭清川似乎很想讓顧春遲成為自家嫂嫂,一個勁地向她推薦自己的哥哥們,
“其實我還有個三哥和四哥,但是三哥府上已有不少妾室,四哥年紀又太小。”
她在遺憾自己沒有多幾個哥哥,這樣顧春遲成為自家嫂嫂的幾率就大了些。
顧春遲倒是麵色如常。卻是低頭不搭話。
蕭清川卻是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個勁地問她:
“顧姐姐,太子哥哥和二哥哥,你更喜歡誰啊?”
想了想這樣問似乎不太合適,她又改口問道:
“太子哥哥和二哥哥,你覺得誰更好些啊?”
見蕭清川一副要不到答案不罷休的模樣,
顧春遲凝眸,似乎是在思忖,片刻之後才開口:
“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很好。”
“是真的都很好還是相較無二,挑不出好的?”
身旁突然傳來一道清麗的女聲,循聲望去,
卻見一位身穿如翠竹般青黛宮裝的嫻靜女子,滿眸秋波間,笑與悲皆是沉穩。
蕭清川親昵地湊近那人,驚喜道:
“二姐姐,你怎麼來了?!”
聞言,顧春遲便知道來人是誰,
蕭南言,南宜公主,早已下嫁丞相嫡長孫,育有一兒一女。
她連忙起身微微躬身行禮:
“臣女見過南宜公主。”
“春遲不必多禮,你年幼時還喚我一聲南言姐姐,怎的長大了,倒是不喚姐姐了,”
見顧春遲沒回應,她也不惱,卻是繼續問著剛剛的問題。
顧春遲沉吟片刻,回道:
“兩位殿下各有千秋,是春遲挑不出差的。”
蕭南言見她比起從前更加規矩優雅,知書達理,甚至是戴上偽裝的虛假麵具,
到底是十年未見,
曾經心思澄明、喜歡跟在她身後叫著姐姐的女娃娃,也在皇權壓迫和世事無常中成長為這般模樣,
長姐,小春遲終究還是成為了你最不希望的模樣。
......
直至亥時,
皇帝這才生了倦意,打了個哈欠在侯公公的攙扶下離開了大殿,
帝王都離開了,大殿的官員也沒了興致繼續玩鬨,
這會兒,都困倦到不行,明日還要早朝,
卻也不敢提出先退。
倒是皇後,見台下的人倒得七仰八叉,也隻好宣告宮宴結束,
聽那聲結束,官員們倒是比聽到升職還要欣喜,卻也隻敢在皇後離開後才挪開腳步。
當顧春遲走出大殿時,
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下去,殿內殿外卻都點上了燈,
夜色朦朧中,卻見一位宮女直直上前,
顧春遲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在看到宮女的到來時忽而就清醒了過來,
顧晗自身本也有些困倦,卻見她直直朝自家小姐這邊來,當即戒備地望著那宮女,
語氣很不好地問道:
“有什麼事?”
那宮女恭恭敬敬彎腰行禮,回稟道:
“奴婢是梁妃娘娘宮中的,我家娘娘想見見北安郡主。”
見狀,
顧春遲挑了挑眉看向那宮女,
問道:
“你家娘娘?是那位新封妃的梁國公主?!”
見那宮女答是,
顧晗卻來氣了,又向那宮女道:
“夜已深,你家娘娘有何要事非要這麼晚見我家郡主?”
顧晗說話向來沒什麼顧忌,再加上時辰不早,她的語氣也有些凶。
梁國公主想要見她?
雖然不知為何要見自己,但顧春遲也能估摸個一二。
見顧春遲並沒有答應,那宮女猶豫著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卻見一位美人緩緩走來,
那美人一襲粉色宮裝,披著披風,邁著蓮步輕移到她跟前,發飾上的流蘇也在微微顫動,看起來似乎是很急切。
不遠處微弱的宮燈照在她姣好的容顏上,卻是增添了一絲朦朧感,
顧春遲不免得怔愣住了,這才明白眼前這位應當就是和親的梁國公主梁戲言了,
不過......
看樣子,她竟是等到宮宴結束。
“是我太想見郡主了,深夜叨擾,還望郡主見諒。”
梁戲言倒是禮數周全,雖是心急,卻也保持著一國公主的基本禮數,
“不知郡主可能移步?”
她卻又著急忙慌解釋道:
“郡主放心,耽誤不了太久的,一刻鐘就好。”
她語氣溫溫柔柔的,情急之處眼眶微紅,看起來楚楚動人,
可偏生顧春遲最見不得美人落淚了,她當即答應了下來:
“可以。”
梁戲言頷首致謝:
“多謝郡主了。”
“舉手之勞罷了,娘娘不必客氣。”顧春遲應了聲,朝梁戲言一笑,便跟著她來到太清宮不遠處的一座涼亭內。
涼亭內,
梁戲言孤身一人坐在顧春遲對麵,臉上始終帶著溫柔的笑,那笑卻刺得顧春遲不敢直視,
總歸說,
她被母國送來和親,和顧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見她讓自己的侍女去亭外候著,顧春遲也擺擺手讓顧晗去外麵。
“郡主果然和我那日所見一樣,非普通世家貴女能比擬的。”
梁戲言忽而說了這麼一句,倒令顧春遲錯愕。
她下意識問:
“若非沒記錯,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吧?”
見她呆愣的模樣,梁戲言沒忍住笑了笑:
“不是,”
忽而又補充了一句,
“準確來說,這是郡主第一次見我,卻不是我第一次見郡主。”
“那娘娘是什麼時候見過我的?”顧春遲被眼前這人的話吊起了好奇心,沒忍住追問。
聽到那聲稱呼,梁戲言的動作猛地一滯,下意識裹緊披風,苦笑道:
“娘娘......還是無法習慣這個稱呼啊,郡主叫我戲言就好。”
聞言,顧春遲難得沉默了,
片刻她揚起笑,
喚了聲“阿言”,卻也補充了句:
“阿言也彆叫我郡主了,喚我春遲就好。”
梁戲言麵上依舊溫柔,卻總有股悲傷,她笑了笑,解釋道: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北境。”
北境!
聽到這個地方,顧春遲心下一驚,卻按捺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隻是靜靜地聽她說。
“那時我早早猜到此戰梁國必敗,可敗了之後呢?”
“梁國為了求和,定要送公主和親。”
“整個梁國皇宮,隻有我生母地位低微,也不受父皇寵愛,被送去的隻能是我,也必然是我。”
“我不願成為戰爭的犧牲品,我生母聽聞,就讓我偷偷跑,無論去哪,都不要留在梁國了。”
梁戲言說著,原本苦澀的嘴角卻逐漸平緩,
“我跑了,跑去離梁國最近的北境,在那裡我遇到了你。”
“當我險些被梁國派來的侍衛抓去時,是你救了我。”
“春遲,你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