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1 / 1)

鶴歸春色 聞驚舟 5030 字 2個月前

天際處一片灰白,初陽東升,迎來新生的一天。

鎮國侯府大門的正上方高懸的牌匾,還是先帝在時親賜,

那牌匾墨底金字,遠遠望去,儘顯威嚴氣勢。

門庭兩側站著的守衛眉目嚴肅,雖看似是普通的守衛,

可若是仔細查看,便能從那眸子察得幾分肅殺之意,

那是長年累月在沙場征戰積累下來的。

卻見一輛儘顯宮中奢靡氣勢的馬車緩緩駛來,

見又是宮中來人了,那兩個守衛對視一番,眼中儘是欲言又止,

“宮中又來人了,你在這招待,我去稟告小姐。”

一個守衛朝另一個擠了擠眼睛,示意道。

“你在這招待,我去稟告。”

另一個守衛也不願意跟閹人打交道,拚命朝他使眼色。

見閹人下了馬車,那個守衛想也沒想,徑直朝府內跑去,隻留那一個守衛麵對,

他硬扯出一抹微笑,對那太監說:

“公公這邊請,府上已經有人去稟告小......稟告郡主了,還煩請公公稍等片刻。”

與此同時,

府內來往仆從婢女皆是步履匆匆的模樣,

初起時府上事務總是繁多。

卻見庭院中,一人獨坐,

“朝堂之高,”

顧春遲望著案幾上的書本,仔細琢磨著那幾句話語,

手指落在那行字上,細細摩挲。

“春遲......”

卻突而聽到沈迎急匆匆的聲音。

顧春遲抬起眼眸看向她:

“怎麼了?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我要進宮陪公主讀書了。”

卻是很快收回視線,伸手將擺在案幾上的書冊翻了頁,思慮著今日教蕭清川哪些詩詞比較好。

“宮中又來人了,好像還是那狗皇帝的人,”

說到那皇帝沈迎就來氣,順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叉著腰就這樣罵他,

“那狗皇帝是不是一天天閒得沒事啊?!天天就知道傳召你,咋滴?!他那皇位坐不下去了想要傳給你啊?!”

聽到沈迎那大逆不道的話,顧春遲也沒阻攔,

反正這府上都是自己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顧春遲眼中一片平靜,輕聲道:

“怕是為了昨晚我和梁妃見麵一事而來。”

說起梁妃,沈迎忽而就好奇了,難得的和氣,

卻是湊近八卦道:

“欸,說實話,我怎麼不知道你曾經在北境還救過那梁國公主啊?!”

何止沈迎不知道,就連顧春遲本人都不記得自己曾經救過那梁戲言,

一方麵也是因為她從不記無關緊要的事,

另一方麵就是顧春遲在北境那叫一個肆意妄為,滿北境亂跑,救下的男女老少多如牛毛,

她不可能救一個人就要記一個人吧?

那她得記多少人啊?!

“好了,不說了,就讓我去看看那皇帝又有什麼指教吧。”

顧春遲斂目,起身,抖了抖衣衫。

......

皇宮,

漢白玉鑄就的階梯通向那高聳入雲的太極殿,那宮殿僅從外麵看便足以宏大,奢侈,

那是帝王百官上朝的地方。

顧春遲跟著帶路的小太監,一步一步朝太極殿走去,

卻見無數身穿正式官服的文武百官正烏泱泱地走下階梯,

看來是剛下朝。

“郡主,陛下剛下朝,還勞郡主稍等片刻。”

那小太監見不少官員剛剛走出殿,於是躬身在殿外候著,

聞言,顧春遲也隻能躬身站在殿外,舉止卻是謙卑溫柔。

三兩成群的朝臣剛下朝,目光卻望著不遠處那道身影沉思,

忽而放慢腳步,眯起眼睛細細打量,

可越看越覺得熟悉,好像昨日剛見過,就這樣停下腳步,眯著眼睛打量,思忖著這是哪位。

直到看清那人的臉,這才驚覺原來是他們昨日宮宴上見過的顧春遲。

丞相眯著眼睛看了看長身玉立於殿下的顧春遲,終究還是長歎一口氣:

“顧春遲一個姑娘家,獨身一人在京都,當真是可憐啊。”

旁人看不清,他這個兩朝元老還看不清嗎,

終歸是功高蓋主,帝王猜忌啊,

若不是顧家現下隻有這一個嬌女兒,沒有繼承者,恐怕早就被帝王暗中鏟除了,

沒有兒郎,也就意味著沒有繼承者,

也就沒有謀反的必要。

至於女兒,都是要嫁到彆人家的。

提起顧家,那些官員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卻因尚在宮中,也隻敢偷偷討論,

禦史大夫左右看看,低聲說:

“若是那顧家公子顧秋辭還在,朝堂中定然會有他的一席之地,當真是可惜啊,如此風光霽月的貴公子。”

太尉摸了摸自己的長胡子,點頭附和道:

“是啊,當真是可惜了,天妒英才。”

禦史大夫瞥了丞相一眼,嘖嘖歎息道:

“那顧秋辭險些就成了你外孫女婿了,唉,不過長宜公主也是位可憐人啊。”

提起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蕭祝與,丞相眼中多了絲溫情,卻還是低頭緘口不言。

見丞相麵色不好,太尉拉了拉禦史大夫,提醒道:

“你這老東西,不會說話彆說話。”

禦史大夫這才發覺自己說的話是有多麼不合時宜,頓了頓,也就閉嘴了。

這邊顧春遲跟著小太監立於殿外,見朝臣退的差不多了,

那小太監這才領著她又走近了幾步,

顧春遲眼眸低垂,卻是能察覺來自四麵八方打量的眼神。

自從來到京都的第一天,

她就猜到在京都,

她是不可能會得到長久的平靜,

就連片刻的寧靜,也隻會是政變迷霧前短暫的安寧罷了。

太極殿是帝王百官早朝議政的地方,卻也是召見顧春遲的地方,

大殿僅從外麵看便足以富麗堂皇,內的裝置卻又不失古樸典雅,大殿的最高處有個陽台,站在那裡俯瞰整個皇宮,便可遙望整個昭國,

這是顧春遲第一次來到太極殿,可還是被其恢宏之氣震撼到,

這就是天下豪傑最向往的地方。

可顧春遲滿眼除了對權力的渴望,便是對這大殿主人的厭惡與痛恨,

北境將士們駐守邊關十餘載,戰場上狼煙滾滾,滿眼血汙,白骨遍地,

可帝王卻是連軍中糧草都要克扣,害得她父親為了將士們能吃飽穿暖,

變賣了家產,高價從他國收購糧草。

皇帝倒是不知道顧春遲心裡的想法,一邊走一邊擺手,

說道:

“不用行禮,這裡又沒有其他人。”

聞言,顧春遲直起腰身,不卑不亢道:“是。”

直到皇帝走到榻上坐著,卻見顧春遲還是直挺挺地站在那,當即瞪了一眼候在身旁的侯公公。

帝王的威嚴之氣不怒自威,

侯公公見狀,身子不住地抖了一下,連忙上前澄清,話裡有些冤枉:

“陛下,老奴冤枉啊,給郡主準備了凳子的。”

聞言皇帝收回瞥向侯公公的視線,轉而望向整個大殿腰身最挺直的人,

果然瞧見她衣衫後的黃花梨木椅。

皇帝抬眼,仔細打量著顧春遲的臉色,沉思道:

“怎麼不願意坐,嫌棄朕賜的椅子?!”

顧春遲聞言,忙躬身解釋:

“臣女不敢。”

皇帝靠上榻背,斜了她一眼:

“那你就坐下。”

麵對皇帝的命令,顧春遲也就隻得坐下,畢竟皇命難違,

早先不肯坐下是因為皇帝還沒露麵,身為臣子的自不能坐下,

雖說她並不認這個君王,但現在她的能力還不夠,隻得卑謙躬身。

皇帝見狀,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身為帝王,自是不喜歡有人忤逆自己的話,

見她坐下,他壓低了嗓音問她:

“這些日子在京都可還習慣,沒有不適吧?”

顧春遲安靜端莊地坐在那,麵對皇帝的詢問她也隻是仰頭笑道:

“回陛下:臣女很好,並無不適。”

皇帝點了點頭,似乎是對她的回答有些滿意,卻又是沉聲問道:

“你陪著昭陽讀書,她可給你添過什麼麻煩沒有?”

“並無,”

顧春遲雖然不明白皇帝究竟要做什麼,但他問什麼自己就答什麼就好,

“公主殿下很是聰穎,學的很快。”

聞言皇帝朗聲大笑,手指點了點她,說道:

“昭陽這丫頭朕是知道的,自小不愛讀書,枉你還這般誇她。”

見狀,身旁候著的侯公公也是輕聲一笑,

躬身道:

“公主殿下畢竟是陛下的孩子,這聰穎勁自是像極了陛下。”

顧春遲唇角微勾,卻也是說出違心話語:

“陛下天子之資,殿下自然肖像陛下,聰慧過人。”

大殿之上,三人卻兩足鼎立,

顧春遲獨自坐在那,腰身挺直,麵對帝王的試探沉著回應,實際上隱喻在話語下的真相,彼此間都心照不宣。

皇帝聽聞她的話,笑意不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忽而開口問道:

“昨日宮宴結束,你去見了誰?”

終於,問到正題了。

見顧春遲怔愣著一時竟沒回答,

皇帝笑意不減,卻是沉聲問道:

“怎麼?不方便說?”

“沒有,臣女隻是在想昨日見了梁妃,該早些來給陛下稟告。”

眼前這人是整個昭國權力最大的人,麵對他的每一句話,顧春遲都需要經過深思熟慮才能開口。

如她所料,皇帝忽而皺起眉頭,望著她的眼神愈發犀利,

問道:

“那怎麼不稟告朕?”

顧春遲抬眸,眉眼微彎,笑得卻是人畜無害,

低聲道:

“臣女後來想想,陛下是天下之主,整個天下都儘在陛下掌握之中,那天下發生的所有事情,也都在陛下掌握中。”

皇帝原本深沉的眼神也化出笑意,很是賞識地看了她一眼,

誇道:

“你倒是很像你阿娘。”

聞言,

顧春遲卻是不說話了。

見她沒說話,皇帝卻是如敘家常一般,說:

“既然梁妃喜歡你,你來宮中陪昭陽伴讀的時候,也能多去看看她。”

看梁戲言?

顧春遲眉心微蹙,讓她一個朝臣之女去接觸他國公主,這狗皇帝腦子沒壞吧?!

見她沒搭話,皇帝卻是把她的反應儘收眼底,

笑道:

“最好呢,能從她口中知曉梁國的兵力圖。”

顧春遲聞言,卻是大感驚奇,忍不住瞪大了雙眸,低聲嘀咕:

“我哪有那本事啊......”

皇帝聽到了她的嘀咕聲,卻是笑道:

“儘力而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