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葉落,點星低垂,
顧春遲站立在池畔,風吹池水,陣陣泠泠聲劃過,卻意外驚擾了她的思緒,
她抬眸,滿目所見皆是紅瓦宮牆,四四方方的天地卻壓抑地喘不過氣,
讓她止不住感慨,
原來還是北境自在。
可當她思緒回到曾經在北境自在的生活,麵對眼前的紅牆,極大地落差感瞬間湧入心頭。
“小姐,宮宴快開始了。”
顧晗守在她身邊,這會兒見遠處宮燈逐一亮起,想著時辰愈發近了,也隻能提醒自家主子。
“嗯,那走吧。”
顧春遲收回自己望向遠處的眸光,可一想到不久她就要麵對京中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
眼眸中泛著幾分冷意,卻又帶有嗜血的瘋狂。
剛邁出幾步,她突然想到那位梁國因戰敗被迫和親的公主,沒忍住自己的好奇,
“宮宴,那位梁國公主會來嗎?”
“應當是不會的,方才太後宮中,不也未曾見那新封妃的公主嗎?”
顧晗搖了搖頭解釋道。
“那倒也是,”
顧春遲對那梁國公主卻是發自內心的憐憫,一位芳華正茂的公主,原本應該享著榮華富貴,卻被送來異國和親,
仿若那不是身份尊貴的公主,而是一件可以交換的物什。
兩國交戰,無論勝敗,首當其衝的便是送公主和親,
這天下卻隻是男人的天下,女子無論身份如何高貴,卻也隻是男子匡扶社稷的棋子,
帝王無能,公主和親。
當真是諷刺......
太清宮,
宮宴還未開始,帝後尚未就座,
但殿中早已人滿為患。
顧春遲剛邁進殿中,就有宮人上前詢問是哪位貴人,
在得知是北安郡主,宮人彎腰,恭敬地引路。
宮宴規格高,坐席等級也是十分講究的,
雖說昭國男女大防並不嚴苛,但宴會上還會將男女隔開。
皇子和朝臣在大殿一處,而嬪妃公主和命婦則在另一處,
顧春遲因是顧家獨女,再加上也有陛下親封的郡主在身,她的位置還算靠前,
在後宮嬪妃和公主身側。
見一個從未見過的貴女落座,參加宴會的命婦都是一臉好奇地望著顧春遲,
其實也不怪她們好奇。
自從顧春遲進京後,不是在顧府就是在宮中伴讀,在民間倒是從未露麵,這也就造成了京中權貴都不曾見過顧春遲。
“誒,那位是哪家的小姐?倒是未曾見過。”
“我也沒見過,不過那姑娘倒是生得清麗,就是麵上看起來太冷了。”
“你這樣一說,我反而想到了那位前不久陛下親封的郡主。”
“你是說……北境的那位?!”
“當然,除了她,這京都還有哪位官家小姐有這般清冷氣質。”
“哎,你說陛下將她召入京,到底是為什麼?”
“哎呀,這都不是咱們該管的,不過說實話,我看這北安郡主生得倒是極美,舉止也是端莊優雅,大方得體,也不知她是否婚配......”
“你看你看,你又在給你家二郎相看妻子。”
“不過這郡主身份尊貴,並不遜於公主,我看你家二郎未必配得上。”
“這話倒是在理......”
這邊聊的火熱異常,而話題中人卻是安靜地坐在那兒,與身邊喧嘩的人群看起來並不太和諧,
她安靜坐在那兒,仿若遺世人。
“顧姐姐,你來得好早啊。”
蕭清川剛到,便看見坐在自己座位左側的是顧春遲,興奮地湊了過去,
“聽說今日你去皇祖母宮中了。”
“嗯,太後邀約。”
顧春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卻又瞬間收回了視線。
“顧姐姐,太子哥哥前些日子給我送了些稀奇玩意兒,特彆有趣,等宴會結束了,我讓宮人給你送去,可好?”
蕭清川笑嘻嘻地看她,眼中滿是對她的喜歡。
這位顧家姐姐真的好好啊,善讀詩書,多才多藝,聽太子哥哥說她還會騎射,真的好厲害啊!
不過,聽母後說,顧姐姐以後很有可能會嫁給太子哥哥,那到時候,她就能日日去找顧姐姐了。
見那小公主眼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看,縱使冷淡如顧春遲,也沒忍住開口問道:
“殿下為何一直盯著春遲?可是我臉上有什麼不妥?”
“不不不,沒有的,顧姐姐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見顧春遲似乎誤會自己了,蕭清川沒忍住瞪大眼睛,著急忙慌地擺手解釋,生怕自己在她心裡的形象變差。
顧春遲剛想說些什麼,一道尖銳刺耳的傳報聲響起,打斷了她將要說出口的話。
“陛下駕到——
皇後娘娘駕到——”
傳報聲剛起,原本還在喧鬨的人群刹那間安靜下來,
眾人紛紛起身叩拜,口中呼著萬歲千歲:
“臣等|臣婦見過陛下,見過皇後娘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
皇帝抬手示意起身,而後從身旁隨侍手中接過酒杯,高高舉起,
“今日這場宴會,是為大昭大敗梁國之喜,大家不必拘謹,放輕鬆些,開宴吧。”
隨著皇帝的一聲開宴,早就候在側方準備的舞姬邁著蓮步,腳步輕盈地踏入大殿,起舞弄紗,
而宮人們則是井然有序地將一道道珍饈佳肴奉上,
大殿內歌舞升平,氣氛活躍,觥籌交錯間滿是糜爛的奢侈氣息。
“顧姐姐,你不嘗嘗這果酒嗎?”
蕭清川雖說自己也在吃,眼神卻時不時落在身側的顧春遲身上,見她遲遲沒端起桌邊的酒杯,便著急催促她嘗嘗,
“你嘗嘗,這果酒不烈的,很甜,這是專門為咱們這些女眷準備的果酒。”
見蕭清川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顧春遲猶豫著端起酒杯,湊近唇邊,輕抿一口,
入口,便是濃鬱的果香,還未等她說些什麼,
蕭清川便興衝衝地問她感受怎麼樣:
“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很甜?”
“嗯,很是香甜。”
顧春遲微笑著點了點頭,雖說沒什麼烈度,但勝在香甜,偶爾喝上一杯還是可以的,
她在北境待的久了些,卻也是吃不慣太甜的。
“我就知道顧姐姐你會喜歡的。”
蕭清川興奮地拍著手,眼睛亮晶晶地,比這殿中璀璨的明珠還要再亮上幾分,她還催促著身旁侍奉的宮人給顧春遲再添些果酒。
然而,在這歌舞升平、其樂融融的宴會之上,端坐於高位的皇帝眼神卻暗沉如水,如毒蛇一般緊緊纏繞在顧春遲身上。
麵對這樣不友善的眼神,顧春遲早就有所察覺,
她微微抬頭望向那高位,恰好與皇帝的目光相撞。
麵對皇帝那帶著幾分審視,幾分探究,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的眼神,
顧春遲禮貌卻又帶有疏離地朝皇帝微微一笑,而後低頭,回應身側蕭清川的一連串問題,
卻沒人發現,被睫毛遮擋住的眸中滿是冷意和恨意。
“昭陽身側的那位是......”
見皇帝一時沒能叫上她的名字,坐在他身旁的皇後貼心介紹道:
“這是鎮國公的獨女顧春遲,還是陛下您親自封的北安郡主呢,您忘了?”
皇帝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原來是春遲啊,都這般大了。”
見帝後二人提到自己,顧春遲也沒法繼續裝透明人了,隻得從座位上下來,微微躬身請安:
“臣女顧春遲,參加陛下。”
皇帝眼眸幽深,帶著些許審視,打量著雖說是請安,卻身姿挺直的那人,看著她臉上平靜無波的神情,反問:
“這些日子朕政事繁忙,沒有在你入京那一刻召見你,你心中可有怨言?”
聞言,顧春遲麵上仍然是一派淡然之情,她微微低頭,輕聲道:
“臣女不敢有怨言,陛下是天下的君,自當以天下政事為主,陛下日理萬機,為國為民操勞,臣女身為陛下的臣子,理應體恤陛下艱辛。”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引得其他不明真相的臣子紛紛側目,暗自讚歎這鎮國公顧侯雖說遠在北境,是一個不懂文墨、隻會舞刀弄槍的大老粗,卻是把自家這閨女培養的才貌雙絕。
“你這番話說得倒是中聽,和你那不通文墨的老爹倒是截然相反,”
皇帝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
“朕將你召入京中,令你遠離故土,你可還想回那北境?”
麵對這般問話,顧春遲微微一愣,卻是立即回應道:
“回陛下,臣女雖遠離北境,但臣女深知陛下將臣女召入京中,定然有陛下的深思考量,臣女一切聽從陛下的旨意。”
她怎麼能回去呢,
無論生死、無論喜悲,
她都要留在京都!
她的身後站立的是整個顧家,是追隨顧家的十萬顧軍,更是她故去母兄的亡靈,
她不願就這麼回北境,也不甘就這麼回去。
她還沒能弄清母親和兄長故去的真相,她還沒能站在京都最高處,她還沒能奪了你的皇權、覆了你的王朝,
她又怎麼甘心回北境過自己的安穩日子呢?!
皇帝聞言,眉頭微挑,眼中閃過一絲暗芒,看向台下看似閒適不在意,眼神卻是落在顧春遲身上半刻都不敢移開的太子,
起了心思,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朕的這幾個兒子也都尚未婚配,說說看,你看上哪一個了朕給你賜婚。”
顧春遲眉心微蹙,想翻個白眼卻又擔心太過於明顯,隻得忍下去,卻沒忍住自己的腹議,
怎麼一個二個都關注她的婚事?!
她又不恨嫁!
見皇帝這般問,唯恐顧春遲選了旁人的蕭承川沒忍住亂了神,意外打翻了酒杯。
見此景,皇帝來了興致,戲謔道:
“看看,台下這不就有人亂了陣腳?!”
顧春遲沒搭話,
可見這番情景,台下也有不少官員懂了皇帝這是想把顧春遲攬到自家做兒媳,
可看樣子,太子似乎傾心於她。
反而讓眾多盯著太子正妃寶座的貴家女子碎了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