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第一次開口說話,喊的既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
“哈——”
她指著桌子上的花瓶,磕磕絆絆地大喊著:“哈、哈——花!”
“花。”
丈夫待在家裡,耐心地教導著她發出正確的音。雖然因為沒聽見女兒喊出“爸爸”“媽媽”有些難過,但更多的,還是為小葵的長大感到高興。
“發——”
小葵說,她流著口水,聲音含糊不清。萩原和鬆田在旁邊,一個舉著智能手機錄像,一個在為孩子的努力鼓掌。兩個大男人因為孩子的小成長,幾乎要流淚了。
和降穀第一次被孩子握住手指時,表情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她嘴巴一閉,往地上一坐。那雙和丈夫一樣的眼睛隨著腦袋轉動,尋找著什麼。小屁股挪呀挪,整個身子就隨之轉過來,看見了你,於是樂嗬嗬地又張口了,喊著:
“花!”
於是,坐在走廊上的你忍不住笑起來,衝這孩子張開了手。
她就這樣朝你爬來,金色的小揪揪在頭上動啊動,笨笨的笑臉和黃色連體衣,像是一朵向日葵。當時丈夫取的名字還遭到了下屬們的反對呢,說孩子的名字不能在短暫的幾個小時內決定。
心臟一抽一抽的,或許是因為幸福降臨了吧。
“小葵在誇你呢。”萩原總是很會說話,“在誇福子像花一樣,很漂亮。福子來,看鏡頭哦?”
小葵像是聽懂了一樣,點點頭,拍著手,又喊了一聲“花”。
鬆田當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午飯過後,他取得了你的同意,去了雜物間,在裡麵翻翻找找,拖出來一台洗照片的機器。
“嗨嗨!”
他站在客廳中間拍手,吸引你們三個的注意:“孩子媽媽、孩子爸爸以及毫不相關的萩原保姆先生!歡迎光臨鬆田照相館!——”
下午時候,他洗了非常多的照片。
或許鬆田和萩原籌謀已久了,你正苦惱著相冊已經被填滿,下一秒,萩原就摸出了一本新的相冊為你排憂解難。相比之下,孩子爸爸在旁邊挑挑揀揀的行為簡直是非常過分。
“不要把自己的照片都挑走啊!”
鬆田非常不滿地說:“要是景旦那過來的話,一張照片都看不見,他絕對會說你的吧!”
“這是工作要求啊!”
降穀不甘示弱,中老年犬哼次哼次地把那些自己的照片、和妻子女兒的合照都整理好,打算藏到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去——萩原就像是多長了一雙眼睛,把那些你的單人照片摸了出來。
“這張的福子!”
看一眼照片,發出了非常驚訝的聲音:“超級無敵漂亮欸!——”
“什麼!”
鬆田湊了過來,他也發出了唏噓的聲音,似乎感歎時間原來也沒多你手下留情:“是高中時期的模樣嗎?好年輕啊,福子,你不會剛高中畢業就和降穀結婚了吧?”
“我不是會對高中生下手的那種人啊!”
丈夫為他自己正名,奈何沒有人信。那張照片終於被傳到了你手裡,看了一眼,才發現是以前穿著製服的照片,上麵的你年輕、漂亮,頭發紮起來,笑著的模樣像小葵。
“笑起來、和小葵很像呢……”
隨口一說,但是被丈夫糾正了:“應該說小葵像你才對吧?”
在睡覺的小葵發出了“哼哼”聲音。
“也是呢,”忍不住笑了起來,放下了自己的照片,看向了其他的——有幾張模糊不清的老照片,舍不得丟掉,也放進了相冊,“真的是好久沒洗過照片、看過它們了,都快忘了以前的事了。”
“雖然我說不太好、但是啊!”
萩原故作嚴肅地說:“相比於我家,你們兩個拍的照片簡直少得可憐!我和我姐姐一個人就有三大本哦?我老媽超級喜歡拍照!”
“以前我也很喜歡呢。”以前的事,稍微想起來了一些,那時候的生活不像現在這樣,“結婚之前,背著相機到處跑的日子,雖然很辛苦,但是也很有趣。”
“婚後沒旅過遊嗎?”
鬆田問了,他大有隻要你想就會給你買票的意思。
“……也不算是吧?”隻是隨口提起了,並沒有真的想旅遊的意思,你已經不年輕了,而且,身體的體力也不支持了,“因為以前旅遊出了一些事,後來就沒再走過了。”
“以後大家一起去吧?”
萩原湊過來:“福子要不要把攝影的愛好撿起來?到時候大家一起去旅遊,就可以拍美美的風景照了哦!小葵很乖,我和小陣平兩個人也帶得過來。”
“這句話說得好像我是什麼很無聊的老年人啊。”
這麼控訴著。
注意到了丈夫一直在沉默。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背對著你,變成了沉重的中老年犬。不去問,他就不會說;不主動和他說話,他就會像笨蛋一樣,把自己憋死在愧疚的情緒裡。
“……知道的吧?”
這樣說,“你不需要對那些事有愧疚哦?”
“但那不還是我的錯嗎?”幼稚的老小孩說,“如果不是和我結婚,你也不會失去那樣的生活,當年喜歡的攝影、也能夠當做事業,繼續下去。”
“我放棄攝影並不是因為和你結婚啦。”
“怎麼會不是啊——”
他鬨起了脾氣:“沒有和我結婚的話、沒有我這份危險的工作的話,你明明就可以繼續開開心心地一個人生活下去……你總是說什麼沒關係、不是我的原因——可是除了我,又有誰會讓你變得這麼不開心呢?”
“真的不是因為你哦?”
從背後主動抱著他,裝作沒有發現,道:
“一直以來,我都因為和你結婚而感到高興的。在結婚典禮上,我不是當著所有人的麵說過嗎?如果我感到不開心了,一定會早早和你分開的——不是這麼說過嗎?”
“……”
老丈夫自以為很小聲地吸了吸鼻子,很久之後,他再問:
“那你想去旅行嗎?”
“我走不動哦?”
“我會背你的。”降穀說,他好像忘記自己是老年犬了,“小葵的話,交給萩原和鬆田抱著。”
“好啊。”
……話音落下,沒有多久,客廳那邊傳來了一聲巨響。剛安心的降穀被嚇了一跳,他泛紅的眼眶就這樣被你看到了。中老年犬那本就脆弱的自尊好像摔在地上的玻璃,變成嘩啦嘩啦的碎片了。
“……”
空氣中彌漫著他的尷尬。
“我去看看。”於是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