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月十七這天,內務府分給瑤光的另外十個陪嫁被送了進來。這些人天還沒亮,就等統一在了院子裡。
如今已是寒冬,北方的冬天,哪怕晴空萬裡的時候,也乾冷異常。在屋子裡不攏火盆都覺得難受,何況是院子裡?
這些人雖然因做了陪嫁的緣故,都穿上了內務府新發的棉衣。但棉衣再厚,站在寒風裡一動不動,滋味兒也可想而知。
當瑤光醒來之後,得知這些人四更天就已經來了,震驚之餘,忙叫燕姑姑吩咐其中兩個去提了薑湯來,叫他們先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
因著她在暢音閣隻有兩間房,不可能讓這些人都進來,索性就都不讓進來。
瑤光自己出了錢,從光祿寺拿來很多高油高糖的點心給他們吃。
這些東西,在現代人看來都是不健康的垃圾食品。豈不知現代人眼中的垃圾食品,對肚裡沒油水的古代人來說,都是上佳的補品。
哪怕這些點心從光祿寺送到暢音閣時,大多數已經涼透了,這些人就著熱水吃到嘴裡,依舊覺得又香又甜,對瑤光感恩戴德。
作為新娘子,瑤光今日是沒有早膳可用的。
內務府的梳頭娘子和喜娘都是趕在瑤光醒來前一刻鐘來的,燕姑姑帶著翠娥和紅絨,先伺候著瑤光沐浴洗漱乾淨,梳頭娘子才被允許入內梳妝。
這時候的新娘妝麵,主打一個人鬼難辨。
瑤光也不準備標新立異,任由梳頭娘子拿著香粉和胭脂,不要錢似地在她臉上作亂。
妝成之後,是物理意義上的“唇紅齒白”。
若是夜晚燈光的照耀下露齒一笑,十個人看見了能嚇暈九個。
等妝化到一半,盧氏帶著大小周氏也來了。玉微沒來,小周氏把照看玉衡的重任交給了她。
也是到了今天,瑤光才從盧氏口中得知,雖然她這個準皇子妃不能從娘家出嫁,但她的娘家也是要辦酒宴的。
至於招待的客人,都是同住戚裡的外戚們。但凡關係和新郎沒出五服的,都要帶著禮物到傅家去赴宴。
傅家那三進的院子肯定是裝不下的,不過戚裡專門有一條街,就是給外戚們大擺筵席的時候用的。
因著晉王要成婚,誰也沒敢在這時候占地方。
這時候妝已經梳好了,禮服等到吉時前半個時辰再穿就行。這中間的空檔,就是特意留給新娘子和娘家人說話的。
阮子嫻給盧氏三人見了禮之後,就很識趣地退遠了。
盧氏看了她兩眼,低聲對瑤光說:“這位姑娘是個有後福的,你日後可與她再親近些。”
瑤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頭上繁重的首飾壓得她差點沒叫出聲來。
——就算她再想樹立“簡樸”的人設,今天這種日子,該往頭上戴的,一件也不能少。
就這,還有一頂九翟冠沒戴呢。
大周氏安撫道:“忍忍吧,就這一天。”
小周氏把剝好的雞蛋送到她嘴邊,“來,將就吃點吧,今天你也不能吃彆的。”
瑤光一口氣吃了兩個雞蛋,覺得火燒火燎的胃好受了許多。
她輕輕舒了口氣,低聲問道:“才來京城就要舉辦大宴,家裡還揭的開鍋嗎?”
盧氏微微一笑,說:“放心,辦宴席的錢都是內務府出的。”
小周氏笑道:“你奶奶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
瑤光驚訝地看著祖母,“奶奶,您已經在京城打開市場了?”
早知道自家祖母厲害,沒想到還能這麼厲害呀。
大周氏笑道:“你不是說過嘛,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奶奶可是十成十點真金,不怕紅爐火煉。”
雖然目前的客戶群體還僅限於戚裡的外戚們,但相信要不了多久,會有越來越多的權貴求上們來的。
“厲害,您就是這個!”瑤光滿臉欽佩地對祖母豎起了大拇指。
盧氏微微一笑,半點謙虛的意思都沒有。
在場的都是自家人,誰不知道誰呀?那些虛話都是說給外人聽的,自家人麵前完全不用。
她倒是很惋惜,惋惜地對瑤光說:“你比你娘的天賦還高,老身原本是想將全部衣缽都傳給你的。”
誰曾想,大孫女有這麼大的造化,一朝嫁入皇室,有些職業就不好再做了。
瑤光卻道:“您還可以傳給我呀。就算日後沒機會用,也不耽誤我學呀。”
卻是她想到了還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白秋練,這位可是說好了日後要在她家水渠裡定居的。
有這麼個前車之鑒,誰能保證她以後不會再遇到彆的靈異事件?
學了本事就算不對外用,對內自保也好呀。
她把塞在脖子裡的錦鯉玉佩拿了出來,拉起盧氏的手握了上去,笑道:“奶奶您看,您為我求的護身符,是不是比從前更酥潤了?”
盧氏一怔之下就反應了過來,伸著脖子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是比從前酥潤了些。常言說得好:人養玉,玉養人。你這個主人的運道,也能影響佩玉的成色。”
雖然她不知道這塊看起來就不怎麼樣的玉,自家孫女是從哪裡得來的。但自家大孫女明顯是要她幫忙過個明路,她當然要積極配合。
不過,她畢竟是有真本事的,仔細一看之下,就發現這塊玉佩乍一看平平無奇,實際上內裡卻蘊著一團靈光,絕對不是凡品。
此時再想瑤光執意要跟著她繼續學的話,盧氏心中一凜,眉頭皺了起來,看向那錦鯉玉佩的目光也逐漸變得不善。
瑤光輕輕覆上她的手背,滿是親昵地說:“孫兒能從傅家村一路走到今天,多虧了奶奶這塊平安符的保佑。”
——祖母安心,這玉對我無害,反而有利。
盧氏瞬間放下心來,笑道:“還得是你自己爭氣,平安符起到的隻是輔助作用。”
站在稍遠地方聽吩咐的燕姑姑耳朵一動,忍不住那邊看了一眼,心裡琢磨著等日後跟著瑤光到了晉王府,也找機會再向盧氏求一道平安符。
原先她在傅家村就求過一道,不過那個是黃表紙畫的,不好存放。這次就求個玉的,也掛在脖子上。
“姑姑,您看什麼呢?”翠娥看見她的動作,低聲問道。
燕姑姑咳嗽了一聲,正色道:“沒什麼,老實點,內務府的人還在這裡呢。”
翠娥心知必有內情,但也知道不是問的時候,便暫且閉口不言,想著等空閒時候再問。
不多時,退出的梳頭娘子和喜娘重又進來,歡天喜地地說:“吉時快到了,請王妃更衣戴冠。”
一群宮女立刻圍了上來,忙而不亂、有條不紊地幫瑤光穿好大禮服,最後才把流光溢彩的九翟冠戴在她頭上。
九翟冠戴上的一瞬間,饒是瑤光早有準備,也忍不住晃了一下。
無它,實在是太重了!
據瑤光估算,光是這個頭冠得有十斤,身上的禮服也有十斤。其餘零碎的首飾配飾不算,扛著二十斤的重物活動一天,是個人都得費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原來這句話不是形容詞,而是純寫實呀。
皇子成婚,迎親是不可能迎親的。皇子妃從皇宮出嫁,需先拜彆皇後,由四名宗室內命婦和八名三品以上的外命婦作為送嫁使,和皇子妃的娘家人一起,把人送到皇子的府邸。
而後,夫妻二人先在正殿前的廣場上設下香案迎接聖旨,而後才能入正堂拜天地。
如果聖人與皇後肯賞臉前來,拜完天地就再拜高堂。若是那兩位不肯賞臉,那就隻拜天地。
至於女方的長輩?
他們還不配受皇子一拜。
前麵的六皇子和七皇子成婚時,帝後都沒有露麵。如今輪到八皇子,朝野內外都暗暗猜測,帝後會不會來。
不管怎麼說,八皇子都是皇後的養子,其母順妃生前又極得聖人寵愛。雖說聖人這些年隻看重太子,說不定就看在已故順妃的麵子上,給八皇子做臉呢?
但很可惜,直到瑤光被送入洞房,天子也沒露麵。
而天子不來,皇後自然也不好來。
猜錯的群臣再次肯定了太子在聖人心中的地位,覺得以後對待八皇子時,隻比對其餘皇子多幾分尊重就可以了。
至於再多的,那就沒有了。
宗室命婦和八位外命婦在喜房中陪著瑤光,盧氏婆媳借著這個機會,很快就利用專業知識和他們搭上了話。
先出手的自然是盧氏,她的目光在一眾命婦的臉上掃了一圈,就鎖定了眼神最為疲憊的那一個。
據她多年看人的經驗判斷,那種疲憊,絕對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靈上的。
盧氏隨身帶著一瓶柳葉水,悄悄用指尖沾了沾抹在眼皮上,再往那位命婦看去,就看見對方身上繚繞著一股淡淡的妖氣。
這股妖氣並無惡氣,也無血腥之氣,看來他們家隻是鬨了妖,並無人傷亡。
愛捉弄人卻又不傷人的,多半就是修正道的狐妖了。
心裡有了成算,盧氏就悄悄走過去,笑眯眯地喊道:“這位夫人。”並順手握住了對方的右手。
那位夫人從未遭遇過這樣的,一瞬間不知所措,竟然愣住了。
就趁著她發愣的間隙,盧氏在她虎口上揉捏了一陣,把她身上沾染的妖氣散了出去。
那位夫人瞬間就覺得清爽了許多,看向盧氏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