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生肘腋(1 / 1)

莫說是皇家了,便是尋常人家,也沒有新婦才入門幾日,就能從婆婆手裡接過一部分管家權的。

按理說,文秧是早已內定的太子妃,從十歲起就養在義陽長公主府,凡是太子妃該學的東西,文秧一樣都沒落下,她的才能是足夠打理後宮的。

可才能足夠是一回事,能否取得皇後的認可是另外一回事。

瑤光雖然也沒見過幾次皇後,但就對方偶爾提起還不是太子妃的文秧時表露出的態度,她對這個全然不是自己選的兒媳,並不怎麼喜歡。

第一印象很重要,皇後對文秧的第一印象不好,哪怕其本人再優秀,皇後的態度也不會在短時間內有什麼改變。

誰讓皇後的兒子是太子呢?

做太子妃的人,再優秀不都是應該的嗎?

打發翠娥和紅絨去提熱水時,瑤光和燕姑姑迅速交換了自己的想法。兩人一致認定,給太子妃協力六宮之權的,一定是聖人。

至於原因就更好理解了,無非就是聖人覺得太子妃有了這份權利,能更好地照顧太子。

“那太子妃豈不是就得罪了皇後?”瑤光唏噓著問。

燕姑姑道:“要麼得罪聖人,要麼得罪皇後,她總得選一樣。”

雖然皇後在後宮經營多年,但說到底,後宮還是皇帝的後宮。聖人又擺明了不許皇後插手太子的事,文秧隻要不傻,就不可能為了討好皇後而駁了聖人。

可真得罪了皇後這個親婆母,太子妃的日子也必定不好過。

想到溫柔似水的太子妃,瑤光忍不住替對方默哀。

但也隻是如此了,真讓她身體力行地為太子妃做些什麼,那是不可能的。

轉眼就到了十月二十三,次日便是楊婉和六皇子成婚之日了。

作為入宮後結識的姐妹,無論有幾分真心,瑤光等人於情於理都該去添妝。

這次太子妃沒來,卻派來了貼身女官,送來了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麵。黃金璀璨,寶石如火,宮廷上造的極致手藝,金與紅的強烈碰撞,使得這套頭麵張揚而熱烈。

楊婉乾脆取消了原本要戴的那一套頭麵,決定明日成婚之時,就戴太子妃送的這一套。

瑤光三人都拍手說好,不辜負了太子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隻是素梨正要把那套頭麵暫且收起來時,卻忽然身形一晃,猛然往前撲去,裝著紅寶石頭麵的匣子也順著慣性飛出。

瑤光麵色一變,一個傾身飛撲出去,險險地托住了匣子,自己卻重重摔在了地上,背上火辣辣地疼。

眾人的驚呼聲才還未落下,就再次驚呼出聲。

隻不過這一次,是替瑤光捏把汗。

“傅家妹妹,你沒事吧?”楊婉率先奔了過來,擔憂地看著瑤光,想扶卻又怕再次傷了她。

李思蓉緊隨其後,脫口問道:“頭麵沒事吧?”

場麵登時一靜,阮子嫻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權當沒聽見,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傅姐姐,你能起來嗎?”

瑤光疼得冷汗岑岑,卻還調侃道:“彆管我能不能起來,你們倒是把這匣子拿走啊。珍寶局的手藝再精巧,東西也是純金的,重得很呢。”

見她還能開玩笑,眾人都鬆了口氣,卻沒人敢去動那匣子。

還是楊婉咬了咬牙,伸手接了過來,並當著眾人的麵打開。見裡麵的首飾完好無損,她暗暗鬆了口氣,感激涕零道:“今日多謝傅家妹妹了,日後必有厚報。”

雖然上次見太子妃時,對方表現得又溫和又善解人意,但他們這些皇子妃和太子妃之間,畢竟還隔著君臣之禮。

萬一人家要追究,隻怕在場的一個都脫不了乾係。

此時燕姑姑已經上前,在阮子嫻的幫助下把瑤光扶了起來。

瑤光笑著搖了搖頭,說:“沒把東西摔壞就好。楊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不好再多留,阮子嫻和李思蓉也都跟著告辭了。

片刻之間,屋子裡就隻剩下了楊婉和她的十幾個陪嫁。

“素梨,怎麼回事?”她少見地沉下了臉。

素梨嚇得“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又委屈又驚懼地說:“姑娘,是有人絆了我一腳,有人絆我。我沒防備,這才……”

“還敢狡辯!”女官榮姑姑狠狠瞪了她一眼,厲聲打斷了她的話頭,指著門口道,“去外麵跪著去。”

素梨聞言立刻閉嘴,應了聲“是”,就起身往外走去。

楊婉心有不忍,忍不住開口:“榮姑姑……”

“姑娘,宮裡的事,很多時候是不論對錯的。”榮姑姑不讚同地說,“今日傅姑娘在咱們這裡受了傷,她要嫁的又是皇後娘娘的養子。無論如何,咱們都要拿出一個態度來。”

罰素梨不是她真的有錯,而是她倒黴剛好趕上了。

楊婉沉默了片刻,說:“把宜妃娘娘賞賜的藥膏找出來,榮姑姑代我給傅家妹妹送一瓶,另一瓶紅櫻彆忘了給素梨用。”

見她聽勸,榮姑姑欣慰地點了點頭,轉頭去床邊的匣子裡取了一瓶太醫院精製的活血化瘀的藥膏,敲開了瑤光的房門。

“原來是榮姑姑,快請進來吧。”開門的翠娥笑眯眯地把人讓了進來。

榮姑姑一邊點頭致意,一邊低聲問道:“傅姑娘如何?可上過藥了?我家姑娘自責得不行,立刻就命下官把宜妃娘娘賞賜的藥膏找出來,給傅姑娘送過來了。

我家姑娘說了,本該親自來賠禮的,奈何那邊人多,好些都是內務府調過來幫忙的,她不好輕舉妄動,還望傅姑娘彆見怪。”

她的聲音很輕,咬字卻極為清晰。若是內室的瑤光已經用過藥睡下了,這個音量絕對不會驚擾到,卻又能讓翠娥聽得一清二楚。

翠娥把她領到外間圓桌前坐下,給她倒了茶,也低聲道:“裡麵正上藥呢,不好請姑姑進去。

還要勞煩姑姑替我家姑娘帶句話,今日之事,她也是恰逢其會,保住了太子妃娘娘賞的東西就好,讓你家姑娘莫要多心,今晚好眠,明日做個精神的新娘子。”

榮姑姑並沒說有人絆了素梨的事,也沒說楊婉罰素梨跪著的事,放下藥膏就告辭了。

翠娥替瑤光送她出門,自然就看見了斜對麵跪著的素梨。

她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隻默默記在了心裡。

等關上門進了內室,正在給瑤光上藥的燕姑姑遞了個詢問的眼神。趴在床上的瑤光也好奇地看了過來,問道:“來的是誰?說了什麼?”

“是楊姑娘身邊的榮姑姑,替楊姑娘賠禮的,送了瓶太醫院製的藥膏來。”翠娥說著攤開手掌,那瓶藥膏就躺在她手心。

燕姑姑接過來,拔開軟木塞子嗅了嗅又塞好,還給翠娥道:“是好東西,收起來吧。”

瑤光如今正用著的,是皇後賞賜的九毒化瘀膏,比楊婉送來那個更好,自然是要用更好的。

翠娥把素梨在門口跪著的事說了,燕姑姑說:“彆管,權當沒看見。她這不單是跪給咱們看的,還是跪給太子妃看的。這事呀,咱們管不了。”

瑤光立刻道:“就聽姑姑的,你們倆也儘量彆出門。”

兩個宮女都應了是,紅絨聽了燕姑姑的吩咐,去裁綢緞了。

塗好藥膏之後,燕姑姑拿著紅絨裁下來的綢緞搭在瑤光背上,以防著涼,心疼道:“真是無妄之災。早知道今日姑娘就推病不去,讓下官把添妝禮送過去也就是了。”

瑤光道:“誰能想到呢?這次就算咱們倒黴吧,全當是散災擋劫了。”

知道燕姑姑是自家祖母的粉絲,瑤光拍了拍她的手背說:“我奶奶說過,人這一生禍福都是有數的。越是平常磕磕碰碰不斷的人,越是沒有大災大難。”

果然,聽見盧氏的名號,燕姑姑立刻就變了口風,握著瑤光的手說:“姑娘今日過了這個坎兒,往後都平平順順的了。”

過了大約一刻鐘,藥膏吸收得差不多了,燕姑姑就把那塊綢緞小心地揭開。翠娥已經拿了一套新的褻衣來,兩人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穿上,儘量避免擦到傷口。

翠娥心疼道:“這兩天姑娘都得趴著睡了。明天一早還得起來充做送嫁的,還有的罪受呢。”

說著又忍不住抱怨道:“那個素梨也真是的,毛手毛腳,楊姑娘竟然也敢讓她保管貴重之物?”

就像他們屋裡,雖然翠娥嘴甜又會來事,但貴重之物卻是由沉默又穩中的紅絨保管的。

翠娥很有自知之明,從來不在這方麵和紅絨爭鋒。

燕姑姑意味深長地冷笑道:“若素梨真的毛手毛腳,就算楊姑娘信任她,榮姑姑也不會對她委以重任的。”

翠娥一驚,難以置信地問:“姑姑的意思是說,她是故意的?”

這時,紅絨端了一碗甜湯過來,接口道:“也許是有人絆了她呢。”

燕姑姑問:“姑娘,當時你離得更近,可有發現什麼異常?”

瑤光歎道:“事情沒發生之前,誰能想到呢?如果不是素梨正好從我們三個身邊路過,我也不會拚著受傷去搶救那套首飾。”

從他們麵前路過摔倒了,若是把頭麵摔壞了,那他們三個就都有絆倒素梨的嫌疑。

至於動機也是現成的,就是因為太子妃賞的紅寶頭麵太貴重,他們是出於妒忌。

甚至瑤光如今都懷疑,李思蓉和阮子嫻因妒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