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個小插曲,當日相安無事。瑤光雖然覺得是他們過於緊張了些,但就像祖母盧氏說的那樣:小心駛得萬年船。
二十四日便是六皇子和楊婉的婚禮,雖然比不上太子大婚的規模,但也無人敢怠慢皇子。因而太子的婚禮過後,暢音閣來來往往的人隻增不減。
有六皇子的母親宜妃範氏派過來送東西的,也有皇後身邊的女官來複查禮儀的。但更多的還是內務府和尚服局的人,這兩處都派了女官來商議婚服的款式和首飾的搭配。
翠娥借著和楊婉身邊的宮女聊天的功夫稍微打聽了一番,光是婚服的款式,尚服局那邊就送來了七種,叫楊婉自己挑喜歡的。
原本楊婉隻挑了一套,尚服局那邊卻說可以挑三套,等都做出實物來再行挑選。
皇室的婚服,不單布料是用最好的,上麵的刺繡也都是金絲銀線,全是紮實料子,這一套的耗費就不下千金。
尚服局的人一張嘴就說可以挑三套,但實物都做出來之後,真正穿到新娘子身上的卻隻有一套,剩下的兩套也不可能再給彆的皇子妃穿,自然就成了他們的外快。
當然,外麵的人是不敢僭越皇室,但上麵刺繡用的金線和銀線拆下來,本來就是不小的好處。
若是手藝高超的,拆完之後做衣服的料子還基本完好,再換普通的彩線繡上,拿出去誰又能看得出來?
這些想法瑤光隻是自己在腦子裡過了一下,跟誰都沒說。眼看楊婉新婚在即,滿臉都是對未來生活的羞怯和憧憬,她才不會去做那掃興的人。
倒是李思蓉表現得挺積極的,整日禮湊到楊婉身邊忙前忙後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楊晚娘家人呢。
十月二十二這一天,暢音閣忽然來了位貴客,正是新婚不久的太子妃文秧。
太子妃的派頭很大,光開路的宮女就有八個,撐傘的撐傘,打扇的打扇,引路的引路,跟隨的跟隨,翠羽華蓋,威風凜凜。
就這,燕姑姑還低聲告訴她,太子妃今日明顯是輕裝簡從,儀仗鹵簿一概都沒帶,顯然是不願意興師動眾。
瑤光暗暗咋舌:不願意興師動眾就已經這樣了,若是興師動眾了,得多少人呀?
還有,一個太子妃已是如此,若是皇後娘娘正兒八經地出行,得有多大排場?
燕姑姑告訴她:“皇後娘娘若是出行,儀仗鹵簿再加上護衛,至少得上千人。不過在宮裡時就沒那麼多講究了,日常隻有三四十人跟著。”
《隻有》《三四十人》
瑤光一臉麻木,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這兩個詞了。這兩個詞是能聯係在一起的嗎?
太子妃前來,四個準皇子妃都得出來相迎。
“諸位弟妹快免禮,都是一家人,很是不必如此。”文秧不等他們拜下去就開口免了禮,顯得很是真心。
但除了李思蓉之外,誰也沒把這話當真,都恭恭敬敬行了全禮才起身。李思蓉臉上閃過懊惱,慌忙又跟著拜了下去,動作卻明顯比另外三人慢了半拍。
文秧仿佛沒看到,目光從四人臉上一一劃過,點頭讚道:“都是美人坯子,個個都比我強。”
她的聲音溫柔似水,語調緩慢而清靈,平平常常說一句話,也像是唱歌一般優美動聽。
不知道彆人是什麼感覺,反正瑤光覺得自己要醉了。
排行最靠前的楊婉代替眾人答話,“娘娘這話真是羞煞我們了,娘娘天人之姿,哪裡是我們這些毛丫頭能比的?”
這話雖是謙詞,但卻絕對算不上謙虛。文秧的容貌的確是萬裡挑一,自小培養出的氣質也十分出眾,高貴中透著溫文,瑤光一眼看過去,隻能想到四個字——上善若水。
《紅樓夢》的男主賈寶玉曾說過集聚了世人嗤笑的渾話: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就覺得清爽,見了男人就覺得濁臭逼人。
從前瑤光也對此嗤之以鼻,但今日見了文秧,卻忽然間就理解了賈寶玉。
這世上竟真有一個女子,一舉一動都這般似水柔情。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文秧似有所感,轉過頭來衝他微微一笑,柔聲道:“想來這位就是傅姑娘了吧?”
被她主動搭話,瑤光竟覺受寵若驚,忙應道:“正是小妹。不過,娘娘是怎麼知道的?”
他們四人才行了禮,還未來得及做自我介紹。
文秧柔聲細氣道:“本宮聽母後說過,四位弟妹裡,就屬傅姑娘身姿最為高挑。”
瑤光下意識扭頭看向另外三人,往日沒注意,今天仔細一看,果然是自己最高,便露出個羞澀的笑容,掩飾自己的尷尬。
好在文秧體貼,很快便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點了點李思蓉和阮子嫻,略微苦惱道:“這兩位哪個是李姑娘,哪個是阮姑娘,本宮可就猜不出來了。”
楊婉正要替她介紹,李思蓉便主動上前一步,施禮道:“小妹李思蓉,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李姑娘快請起。”文秧抬手虛扶,柔聲道,“本宮聽聞裡姑娘乃是浙江人士,與我也算是同鄉。隻是本宮離鄉多年,鄉音都已經忘卻了。”
提起故鄉,文秧忍不住露出傷感之色,卻又很快掩去了。
李思蓉道:“小妹在家鄉時,就曾聽聞娘娘的大名,對娘娘很是欽佩。不想今日有緣得見,可見小妹也是有些福氣的。”
文秧失笑著說:“能做皇家婦的,哪一個沒福氣?”
她似是不願再多說,看向楊婉道:“本宮今日前來,是為了楊姑娘後天出閣事宜。母後日理萬機,未免有疏漏,便將此事交給了本宮。楊姑娘,若有何不便之處,儘管告訴本宮。”
楊婉忙說一切都好,文秧也沒勉強他,隻是讓身邊的人記住楊婉兩個宮女的模樣,告訴她若有什麼事,隨時可以讓這兩個宮女到東宮去尋她。
然後,她又到楊婉屋子裡轉了一圈,瑤光三人都陪著喝了杯茶,才把她送走了。
李思蓉羨慕道:“太子妃真是威風!”
他們兩個本是同鄉,年歲又相當。
十歲那年,隔壁縣文家女被京城貴人接走的消息風一般傳播開來,大家都在猜測文家女將來必然有好造化。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們家開始注重對女孩的培養,“思蓉”這個名字,就是她十歲入學後,先生取的學名。
他們家這一代的女孩都是“蓉”字輩,她的堂姐叫“慕蓉”,親妹妹叫“夢蓉”,堂妹叫“心蓉”。
文家女不但是李家培養女兒的初衷,也是許多浙江人教養女兒的動力。
直到選秀結果出來之前,李思榮都沒有把聲名遠播的文家女和選秀聯係起來。
可知道太子妃姓“文”之後,一切就都串了起來。
原來,當年文家女被貴人接到京城,就是為了做太子妃的。
虧她還天真地以為,以她的品貌和學識,尚且虛懸的太子妃之位,也不是不能爭一爭。
哪知道,人家直接內定了。
瑤光三人對視了一眼,全當沒聽見她那句話。
阮子嫻道:“楊姐姐,你那裡肯定很忙,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她就腳步歡快地走到瑤光身邊,歪著頭笑眯眯地問:“傅姐姐,我能去你屋裡玩嗎?”
瑤光道:“當然可以。走吧,我正做衣裳呢,你也給我拿拿主意。”
兩人手挽著手,說說笑笑地走了,誰都沒想著問一聲李思蓉去不去。
進了屋關上門之後,阮子嫻誇張地鬆了口氣。見瑤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陪著胸脯陪笑,小聲說:“我總覺得再和李姐姐待在一起,會出事。”
“那跟我待在一起就不出事了?”瑤光逗她。
阮子嫻卻正色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我,傅姐姐是個好人。”
瑤光玩笑道:“小心被好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阮子嫻笑著挽住她的手臂,梳著精致發髻的腦袋蹭在她頸窩裡,撒嬌道:“傅姐姐才不會把我賣了呢。”
兩人親親熱熱地進了內室,瑤光讓翠娥把她做的撲克牌拿出來,教會了阮子嫻玩“升級”,兩人便各點了一個貼身的宮女做配,四個人熱火朝天地玩了起來。
等到中午的時候,阮子嫻不想回去,兩人就乾脆合起來用膳。他們各打發了一個宮女去提膳,正好湊夠兩個人,還節省了人力。
等瑤光身邊的翠娥和阮子嫻身邊的風箏從光祿寺回來時,都是兩手空空的,身後還各跟了兩個小太監提著食盒。
其中一個機靈又嘴甜,上麵打了千笑眯眯地說:“兩位姑娘,太子妃娘娘吩咐了,六殿下好事相近,最近幾日宮中各處都加三個菜,一起沾沾喜氣。”
兩人忙朝著東宮的方向謝了恩,又賞賜了四個提食盒的小太監。
等用完午膳之後,又玩了一會兒撲克,阮子嫻便被徐女官勸著回去午睡了。
送走了客人,瑤光才吐露了心中的疑惑:“宮務一向不都是皇後娘娘在管嗎?怎麼六皇子大婚太子妃出麵,光祿寺那邊也聽太子妃的吩咐?”
燕姑姑門路不廣,沒收到什麼內部消息,隻得根據從前有過的事例推測:“大概是聖人或皇後娘娘,給了太子妃協理六宮之權。”
翠娥咋舌道:“太子妃入門才多久?”
燕姑姑瞪了她一眼,嗬斥道:“慎言!”
但她心裡,也未嘗沒有和翠娥一樣的感慨,還比翠娥多了幾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