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測卜(1 / 1)

當天夜裡,盧氏早早就讓瑤光回屋去睡,不許她參與占卜的事。

“老身今夜要引星辰之力問卜,若是本人在場,會擾亂星神的神思,令占卜結果南轅北轍。”

玉微好奇地問:“還有這種占卜的法子?我怎麼不知道?”

瑤光一把拉住她一起回房,輕啐道:“平日裡叫你背手劄,就跟要你的命似的,能躲就躲,到如今還沒把星象背完。就你這半瓶水,還想學占卜?”

姐妹二人睡一間屋子,中間拉了個簾子隔開兩張窄床。

古代的床都比較窄,看起來又長又瘦,取的是“長壽”的意頭。瑤光剛自己睡的時候,半夜沒少滾到床底下去。

打發走了他們姊妹兩個,盧氏又把其他人都趕走,隻留下了大兒媳打下手。

大周氏入門已近二十年,雖不說把婆婆的本事學走了十成十,也有七八分了。

如今許多小活兒,盧氏已經不出麵了,但凡有人來請,都是指派大周氏單獨去,或者是讓他們妯娌兩個一起去。

雖說小周氏也學了許多年,但實在天資有限,遲遲不能獨當一麵。說來玉微一直學不好,也未嘗沒有遺傳的關係。

小周氏之所以一直對大嫂畢恭畢敬,除了兩人同出一族的緣故,也未嘗不是知曉等日後婆婆百年,家裡能挑大梁還得是大嫂。

靜室裡隻剩下婆媳二人,大周氏按照婆婆的吩咐守在井台邊,當弦月升至中天的那一刻,就用兩個八卦鏡,先把月光引入井中,再把井裡的反光引導出來。

靜室門戶大開,子時一至,盤坐在靜室中央的盧氏便點燃了供奉星神的二十八柱線香,又念念有詞地拿出一麵畫滿符咒的銅鏡。

不多時,香燭上飄起的白煙就聚集在了一起,托著銅鏡穿門而出。被大周氏引出井中的月亮反光與飛出的銅鏡一遇,鏡麵上驟然爆出粲然的光華來。

漫天星辰似乎是被這光芒所引,微不可查地閃爍了一下。其餘星光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唯有紅鸞星光芒大盛,似乎是在與銅鏡的光相互應和。

大約過了一刻鐘,銅鏡又原路飛了回去。盧氏一把抓在手中,再看時上麵的符文已經換了模樣。

她把大周氏喊了進來,吩咐她翻查早就拿出來的手劄,一個符文一個符文地對照,得出的諭示令婆媳二人麵麵相覷。

許久之後,大周氏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娘,你在京城還有親戚?”

盧氏皺眉道:“我和你舅舅是逃荒過來的,親人早就斷聯係了,哪裡來的親戚?老身還以為是你們周家的親戚呢。”

很顯然,周家也沒有。

兩人又回憶了一番傅家的關係網,但傅家祖上幾代都沒出過什麼能人,哪裡去找京城的親戚?

大周氏又盯著諭示看了一陣,奇怪道:“那瑤娘的正緣,怎麼會在京城呢?”

卦象顯示了地點也就罷了,就連那正緣出現的時間也明白地說了——半年後。

算算距離,從商陽縣到神京,就算是純用腳走,也用不了半年呀。

盧氏也覺得迷惑。

神京離商陽縣雖然不算太遠,但也不近,他們家是不可能把女兒嫁那麼遠的。不然在婆家受了委屈,想找娘家人撐腰都不方便。

就算和王郅的親事不成了,再給瑤光找婆家,選擇的範圍也不會出了清風陣。最好還是在附近的村子找個家裡富裕些的,再多陪送些嫁妝,讓她在婆家說話聲音也大。

可若不是正緣,就算剛開始嫁了,最後也會因各種緣由分開,不如就彆瞎折騰。

一時想不通,盧氏乾脆也不想了,直接拍板道:“趁著月亮還沒沉,再算一卦就是了。”

可這句話才落下,她就忽然覺得一陣心悸,臉色立刻就變了。

“怎麼了,娘?”大周氏時刻注意著婆婆,隨時聽候吩咐。一點微小的動靜,都沒瞞過她的眼。

盧氏臉色數變,忽然拍手笑了起來,對大周氏道:“你怕是要得個貴婿了。”

“這話怎麼說?”大周氏不解。

盧氏道:“咱們家的孩子出生時,老身都會親自推演命格,大丫頭福氣是最大的。原本我隻想著,一生順遂就是最大的福氣了。

今日算她的姻緣卻影影綽綽,待要細算就心悸難忍。除了一個‘貴’字,老身也實在想不出彆的了。”

大周氏聞言,先是歡喜,繼而便發起愁來,“若是瑤娘真嫁個貴婿,日後在婆家受了委屈,咱們怕是隻有陪著哭的份兒。”

作為母親,她自然希望女兒能有個好夫婿。可若是女婿家裡本事太大,她卻又忍不住要擔心了。

人心就是這樣矛盾。

盧氏道:“明兒一早告訴大丫頭,看她怎麼說吧。”

其實婆媳兩個都知道,瑤光從小心氣就高,若是能高嫁,絕對不會低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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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日,瑤光和玉微早早起來,幫大周氏一起做早飯。

原本這些活兒是不用他們姐妹乾的,但小周氏懷了身孕,姐妹倆就把她的活兒接了過來,叫她每日多睡些時候。

大周氏一邊帶著兩人摘菜淘米,一邊告訴他們一些做飯時的小技巧。

比如做什麼飯用什麼火,怎樣隔著鍋蓋判斷鍋是否開了,熬棒子粥或粟米粥時要勤攪動、鍋不要蓋嚴……

“特彆是瑤娘,你得多學點兒,彆到了婆家連個飯都煮不熟。”

見玉微擠眉弄眼地衝瑤光直笑,大周氏立刻就把火燒到了她身上,“還有玉娘,你也多學著點兒。等你大姐出嫁了,你也該相看著了。”

玉微縮了縮脖子,低頭連連應是,比在她親娘麵前乖巧多了。

每個孩子都有一個害怕的家長,很顯然,玉微最怕就是大伯母。

等早飯做好,打發了玉微去叫她娘起床,大周氏趁著這個空把昨夜的卦象說了。末了問:“我知道你主意正,怎麼想的?”

“當然是順天意了。”瑤光不假思索,“王郅還是自小看著長大的呢,一朝富貴不還是那德性?可見什麼老實本分都是虛的,隻看有沒有機會罷了。

既然如此,我乾嘛不挑一個家世儘可能好,家資儘可能富裕的呢?人品不可靠,我總得圖他點什麼吧?”

至於不嫁人,瑤光是沒想過的。

一來她喜歡孩子,二來這個時代也容不下女孩子不嫁人,三來她也不覺得自己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是的,獨立生存,而不是獨立生活。

現代社會做單身貴族,無非就是承受來自父母的壓力,古代社會需要考慮的可就多了。

大周氏也很乾脆,知道了女兒的想法就點了點頭,說:“那我就跟你爹商量商量,帶著你去一趟京城,碰一碰那正緣。”

瑤光歡喜道:“我就知道娘對我最好了!”

大周氏笑著摸了摸女兒的脖頸,神情越發溫和,“你是娘的第一個孩子,不疼你疼誰?”

養大女兒的時候,夫妻兩個都是新手,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們手忙腳亂。

等到大兒子出生,就是一回生、兩回熟了,再發生什麼狀況都不會大驚小怪了。

再等到雙胞胎小兒子出生,養起來就更隨意了。

用瑤光前世看到的一句話形容,那就是——第一胎照書養,第二胎照豬養。

玉微扶著小周氏出來洗漱完畢,傅寧、傅安和下一輩的四個男丁都從田裡回來了。

男人們洗漱的時候,瑤光去東屋把盧氏叫醒,兩張八仙桌已經放在了庭院裡。

盧氏身為大家長,自然是坐西邊那張桌子的南首,其餘人按順序入座。瑤光領著弟弟妹妹們坐另一桌。

古代女人地位低,按理說是不能上桌吃飯的。

但傅家經濟來源的大頭都是靠三個女人,傅寧和傅安兄弟又自小跟著強勢的母親長大,從來就沒有過“女人不能上桌”的想法。

一開始瑤光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隨著逐漸融入古代社會,她才發現糟粕是真多,她能投到傅家,也是真幸運。

早飯就是棒子麵粥,也就是玉米粒打碎,不脫皮的那種。第一次喝的時候,瑤光是真覺得喇嗓子,但慢慢也就習慣了。

乾飯是三合麵的窩頭。

所謂三合麵,其實就是白麵、玉米麵和高粱麵的組合,比例大約是一比二比三。

玉米麵和高粱麵都是不脫殼打碎的那種,正兒八經的粗糧,和前世超市裡賣的那種差了十萬八千裡。

下飯的就是鹹菜和野菜,還有就是自家做的各種醬。

這種水平的早飯,放在瑤光的前世,還沒有養豬場裡的豬吃得好。可在這個時代,傅家飯菜的水平,已經能吊打十裡八鄉了。

作為一個跟著祖母去鎮上富戶家裡驅過邪的人,瑤光十分確定:鎮上地主家裡的日常飯菜,也就這水平了。

若想頓頓白麵白頭,天天都能吃肉,那得再往上一級,起碼得是縣城裡的鄉紳家裡了。

雖然已經被迫適應了這樣的生活,但隻要有機會,瑤光是一定要擺脫的,最好還是能帶著全家人一起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