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1 / 1)

王家這邊安排好之後,盧氏又留下幾張辟邪的符紙,就坐著牛車回去了。

要不說王家大郎會來事呢,把人送回來之後,他也沒立刻就告辭,而是堅持見了見瑤光,從懷裡掏出一根做工頗為精致的木簪子。

“拿背簍在集市上換的,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勝在手藝還算精巧。大侄女彆嫌棄,拿去玩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替王家致歉用的。

他也沒隻給瑤光一個人準備東西,傅家的另外一個女孩子玉微,也得了一個蝙蝠形的絡子,是他妻子吳氏親手打的。

吳氏的手藝極好,平日裡王大郎做竹編時,她就做些刺繡、打些絡子。每隔三日的鎮上大集,夫妻二人就一起去售賣貨物,順便再采買些碎緞子和絲線回來。

姐妹二人都道了謝,玉微雖還是替姐姐不平,但也知道不關王大郎的事。

送走了王大郎之後,玉微就迫不及待地問:“奶奶,怎麼樣?”

“進屋再說。”盧氏領著一家大小進了堂屋,臉上才露出幾分笑意來,“事情已經成了一半了,隻需那姓王的母子再動一下,就蛇打七寸,先捏個半死再說。”

她招手把瑤光叫到跟前,憐愛地把大孫女摟緊懷裡,信誓旦旦地說:“大丫頭放心,奶奶不會叫你白受委屈的。”

瑤光親昵地蹭了蹭,撒嬌道:“我就知道,奶奶對我最好了!”換來一陣憐愛的摩挲。

享受夠了奶奶的愛撫,瑤光才抱著祖母的手臂抬起頭來,冷笑道:“那王郅不是自詡攀上了縣令的門楣嗎?我可是聽說了,他那嶽父生怕他在家裡無人服侍受了委屈,派了好幾個下人伺候他呢。”

她可不相信申縣令派的人真就單純是伺候女婿的,就算沒有進一步考察之意,恐怕也有讓人看個究竟,王郅在老家究竟有無妻室吧?

縣太爺的女兒嫁給一個寒門舉子,自然不可能做妾的。若是王郅沒有家室最好,有的話就得一封休書、塞點銀錢處理乾淨。

若是遇見個狠心又自負的男人,隻怕直接讓原配“病逝”,也不是不可能。

如王郅這般,要把原本的未婚妻納為妾室的,是最最惡心的。

當然,這是從瑤光這個後世人的視角來看的。

在這個男人做什麼都能被原諒的古代,隻怕還有大把的人誇讚王郅念舊情呢。

畢竟她這個前未婚妻隻是個村女而已,能給舉人做妾,豈不是燒了八百輩子的高香?

至於她進門之後,會不會因為有前未婚妻的名頭被正室磋磨?

那就沒人管了。

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是正室不賢惠、不能容人,關男人什麼事呢?他隻是念舊情而已。

隻要想到若自己祖母沒本事,自己日後可能麵臨的處境,瑤光就恨不得把王郅千刀萬剮!

見大孫女如此睚眥必報,盧氏欣慰一笑,問道:“大丫頭有什麼想法?”

再看坐在下首的傅寧兩口子、傅安兩口子,還有站在各自父母身邊的孩子們,沒有一個人覺得瑤光主動要求報複有什麼不對的。

要知道,盧氏就算再有本事也是個外來戶,在本地沒有根基。雖然成功嫁給了心儀之人,奈何丈夫短命,她一個寡婦拉扯兩個兒子長大。

如果傅家人真的是善男信女,隻怕早就被親族、鄰居瓜分得渣都不剩了。

說來也好笑,他們家人越是不好惹,周圍的人就越誇他們一家人和善。

“我能有什麼想法呢?”瑤光挑眉笑道,“我隻是可憐那縣令家的小姐,要嫁給一個靠養邪物中舉的偽君子罷了。”

雖然王郅中舉在前,許氏養狐仙在後。但流言這回事,傳著傳著就變味兒了,不是很正常嗎?

分明東街的人說了一句“城門樓子”,傳到西街很可能就是“胯骨肘子”了。

多正常!

盧氏會意,讚許地點了點頭:“我家大丫頭就是心善。”

而後,她悲憫地歎了一聲,滿臉慈悲地說:“世間之事自有定數,一個本不該中舉的人卻中了舉,就必然有一個該中舉的落了榜。

王郅隻是要中舉就有一人落榜,若是日後王郅他還想做官呢?這本不該是他的氣運,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自然是從他能接觸到的氣運最盛的人身上來。

在這個真有鬼狐存在的世界,商陽縣的縣太爺若還放心招這麼個女婿,那他們傅家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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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乾就乾。

計劃是已經製定好的,對盧氏來說,也就是在原計劃的基礎上,增加一點小環節而已,惠而不費。

那王郅似乎是迫不及待,確定了王族長不敢管他們家的事之後,第二天就開始接觸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

但許多人都礙於族長的威勢,兩邊都不敢得罪,隻是打哈哈,半點實際的都不應承。

王郅氣惱之餘,心裡也憋了一股氣,非得把這件事辦成不可了。

從前他沒中舉時,這些人不把他當回事;如今他都成舉人老爺了,這些人還不把他當回事,那他這十年寒窗,豈不是白費了?

他就不信了,整個王氏宗族裡,就沒有一家不服族長轄製的。

幾番輾轉,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

按輩分,那位他該喊一聲九叔公,屬於輩分高年紀小的那一掛。

九叔公的父祖兩輩,早年也都做過族長,後來是現任王族長的爹聯絡西流河兩岸的村莊,修了一條聯通兩岸的河,給王家村帶來了巨大利益,才在九叔公的父親去世後,被推舉為族長的。

宗族社會一半都是子承父業,九叔公從小就是族長之子,結果卻在父親死後淪為了普通族人,心中焉能不恨?

在王郅找上他,表示願意做他的靠山,助他奪回族長之位時,九叔公動心了。

王郅誌得意滿:哼,沒了你張屠夫,也吃不了帶毛的豬。

次日,王郅就帶著母親許氏,應九叔公之邀,去他家裡商議如何讓傅家鬆口。

“還是得多給錢。”九叔公吧嗒吧嗒抽著水煙,趁著吐煙圈的時候發表意見。

許氏聽了覺得有理,立刻大方地表示:“我們家願意出五十兩的彩禮,足夠了吧?”

要知道,鄉下人娶親,能有十兩的的彩禮就不錯了。為了得到傅家大姑娘氣運的襄助,許氏可是咬牙下了血本。

哪知九叔公聽了,卻是嗤笑了一聲,斜眼看她,“你以為盧老太是尋常人?人家傅家缺那點銀子?何況還不是明媒正娶,是要納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做妾。”

他無視了許氏陣紅陣白的臉色,抬著下巴朝王郅示意了一下,大咧咧地問:“侄孫子也是見過世麵的,你就沒跟你娘說過,大戶人家納妾買婢,得出多少銀子?”

許氏立刻看向自己兒子,卻見王郅臉色尷尬,強撐著說:“我那嶽父有一房愛妾,是同僚送的,據說身價五百兩。”

他沒有說的是,他嶽父的那位小妾還不算是頂級的。頂級的都被送入了高門大戶之內,隨便挑出來一個,身價都不下千兩。

雖說他沒見過嶽父的那位內寵,在縣城與人喝酒做文會時也曾聽人說過,那種女子是有專人從小買來的,花大價錢請專人教授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乃至四書五經、破題做文。為的就是給讀書人培養知音。

人家自然不是做慈善的,肯花這麼大的本錢培養,肯定是因為市場上能讓他們成倍賺回來。

那些花更多錢買回來的人,卻很少是自己受用的,多半都以“女兒”、“妹妹”的名義送入了高門大戶之內,為他們謀取更多的利益。

在王郅心裡,傅瑤光一介村姑,自然是不能和那些精心培養的才女們相比的。

但他們家有所圖,若是勢在必得,就怨不得人家獅子大開口。

“五百兩?”許氏到抽了一口涼氣,“那都能打個銀人兒了吧?一個村丫頭,哪值那麼多銀子?”

更重要的是,王郅的嶽家雖然資助了一些,同縣的鄉紳也都送了賀禮。但這些錢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多呀。

許氏梗著脖子說:“我兒可是舉人老爺,將來是要中狀元做翰林的,傅家丫頭到了我們家,是享不儘的榮華富貴,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九叔公暗暗撇了撇嘴,反問道:“那你先前怎麼沒和傅家人說通呢?”

一句話堵得許氏啞口無言。

這時,九叔公的兒媳婦端了幾碗麵茶過來,許氏母子不約而同露出了嫌棄之色。

兒媳周氏把麵茶往三人麵前一放,回到廚房就忍不住和婆婆小姑吐槽:“才過了幾天舒坦日子呀?就忘了從前到咱家借糧食的事了。剛出鍋的麵茶,多好的東西?還配不上他們這等貴人了?”

“嫂子,怎麼回事?”小姑王靈湊過來問。

周氏就把方才自己送麵茶,人家當場麵露嫌棄的事說了。

王靈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做了舉人老爺的,就是不一樣哈。”

婆婆吳氏一邊納鞋底,一邊冷笑道:“剛吃飽就砸鍋,我看他們這富貴長不了。”

王靈嘴快,“那爹還……”

被她娘的眼睛一瞪,王靈立刻捂住嘴巴,躲到嫂子身後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