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塵鏡(1 / 1)

不管什麼原因,對方明顯對符薑的指骨感興趣,褚星就賭這人沒得到答案之前,不會對自己動手。

事情也如褚星所料,洞窟之中持續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青年不說話,褚星也不會沒事兒找事兒,她一邊恢複著被耗空的靈力,一邊將靈魂力量鋪開來,尋找簡綏他們的下落。

她是從水潭裡出來的,自然第一個搜的就是水潭,然而忍著惡心將靈魂力量滲透下去,卻一無所獲。

就在褚星有些惱恨地搜索洞窟之中其他地方時,一個身影修長的人類,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麵前不遠處。

他身著一襲玄色長袍,其上暗繡的符文仿佛流轉著血色,赤足站在地上,皮膚蒼白,麵容冷峻,狹長的幽綠雙眸正冷冷地盯著褚星。

褚星心底一驚,但麵上不顯,反而勾起嘴角笑了下:“縮頭烏龜終於舍得露麵了啊。”

男人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的指尖,聞言並不生惱,隻緩緩道:“既然我出來了,那你就必須把這截指骨的來由,原原本本地說清楚。”

“哦?”褚星輕笑著道,“對一個骨頭這麼感興趣,你自己沒有嗎?”

男人不語,隻微微抬眸緊盯著她,一會兒陰冷得像是想將她撕碎,一會兒又仿佛極力在克製著殺意。

半晌,他才淡淡哼了一聲:“不用拖延時間,我給你足夠的時間恢複靈力,你就告訴我這截指骨的來源。”

褚星眯起眼睛,她搜遍整個洞窟都沒有找到簡綏他們的蹤跡,此時多少有些煩躁:“我說了,我的要求是你先放了我的同伴!”

“小女娃,彆不知好歹,我沒有在跟你商量。”男人聲音突然低啞下來,“不同意,你就再進俗塵鏡裡過幾百年吧。”

“俗塵鏡?”褚星微微皺眉思考幾秒後,豁然開朗,“你大爺的就是把我關在這玩意兒裡麵做白日夢,還非說是我想要的是吧?”

男人愣了下,旋即不滿地道:“言辭無狀,不堪大用。”

關你屁事。

褚星頓時後悔沒從吳棋三他們身上多學兩句頂用的,一到這種氣笑的關鍵時刻,更是想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於是她假笑著又比了個吳棋三說各方通用的中指:“你給我等著。”

“你這是什麼術法?”男人垂眸淡淡睨她一眼,並不放在眼裡,“手印結得一點威力都沒有,白白浪費力氣。”

“……”

褚星放棄交談,最後一點靈力補充完畢,她扯下脖頸間的指骨,頓時暴起。

指骨半空中化作青焰長刀,褚星拎著刀就衝了上去。

男人看著漫天的青焰愣神一秒,下一刻褚星雨點般的攻擊就落了下來,男人避退不及,被削下一縷長發。

兩人很快打做一團。

男人的實力約莫在金丹巔峰到元嬰之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小破地方呆久了,行動滯澀,褚星一路以來已經到了金丹中期,加上符薑的妖刀相助,她隱隱占了上風。

占據優勢,褚星越打越凶。

眼見著勝負將定,男人卻突然停下動作,他的身軀毫無預兆地膨脹數倍,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男人化作一頭山嶽般的猛獸。

褚星微微瞪大眼睛,轉眼間被男人身上瞬間爆發開大力量給彈飛百米,“嘭”的一聲砸進了石壁之內。

褚星悶咳一聲,飛快地將自己從石壁之中拔出來,長刀橫亙在身前,震驚而警惕地看著男人的方向。

隻見男人所化的猛獸,身形幾乎占據洞窟三分之一,獅身虎尾,額頭長角,四肢粗壯有力,渾身覆蓋著漆黑的鬃毛,卻在動作間浮現出暗紅血色,尾巴更是覆蓋著反光的甲片,強壯非常。

最為妖異的是他那雙眼睛,被注視著的褚星,感覺靈魂力量都在發顫,她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壓迫感——

那是屬於妖獸的妖氣和威壓。

“妖獸化作原形,其能力至少暴漲三成,戰鬥之中,最好不要讓這事發生。”

褚星想起符薑曾經告訴她的話,暗自咬牙。她的確認真聽了這話,可忘了問該怎麼在對方現原形之前,就準確地判斷出對方是個妖。

這倒黴玩意兒之前散發的氣息,明明就是一個人類!

而且這氣息,豈止暴漲三成?褚星粗略估計就已經到了七成以上!

妖獸的利爪橫掃而來,帶著凶猛的妖力和威壓,褚星狼狽地躲閃,手裡的妖刀不斷震動,仿佛極為不滿麵前妖類的挑釁。

如果不是褚星握得夠緊,妖刀此刻必然已經飛出去和麵前的妖獸大拚一百回合的威壓了。

“你先等等!”褚星低喝道。

對麵妖獸:“剛剛不是挺猖狂的嗎?要認輸了?”

褚星:“……我沒說你!”

她躲過又一次利爪的橫掃,劈出一道威力十足的刀氣,旋即幾個騰躍跳上妖獸頭部。

後者瞬間暴怒,不斷地晃著腦袋,暴湧的妖力不斷衝擊,試圖將褚星清掃下來。然而褚星用靈力護著周身,兩手死命地環著對方兩個長長的角,眼底鋪上靈魂力量,在四處尋找著對方的破綻。

符薑說過,妖族的命門就在於妖氣最濃厚的地方。

而這頭妖獸的命門——是尾巴!

然而還不等褚星動手,對方仿佛發現了她的打算,長而有力的尾巴反掃而來,褚星撐著雙角往後一翻,堪堪避過尾巴的橫刺。

此刻尾巴完全暴露在她的攻擊範圍之中,褚星毫不猶豫地劈砍出一道攻擊,妖王符薑的威壓攜帶著褚星的靈力,直直砍中了那條漆黑的尾巴。

尾巴撞擊在岩石上,卻並未如褚星預想中的那般折斷,甚至連鮮血都沒有濺出一分。

褚星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被這一舉動激怒的妖獸,瘋狂地攻擊起褚星,漫天妖力傾軋而來。

雖然事情變得更糟,但褚星卻愈發冷靜,她在妖刀的掩護下,不斷嘗試著突破妖獸的防禦再給他尾巴一刀。

隨著妖獸不斷消耗妖力,他的防護也逐漸出現錯漏,褚星再次擋住一道致命的爪印,成功繞到妖獸的後背。

正當她想再揮出一刀時,卻發現這頭妖獸身上,竟然連著四根若隱若現的鏈子,上麵湧動著濃厚的靈力,也散發著令人心驚的寒氣。

也正是這些鏈子,一直在阻礙這頭妖獸的動作。

褚星當即下了一決斷。

她將一半靈力灌入刀身,衝著妖獸的尾巴擲過去,妖刀陡然得了自由,屬於符薑的威壓幾乎是傾巢而出,空中仿佛有九頭玄鳥的長鳴,一路呼嘯衝著麵前妖獸的尾巴而去,極為惹眼。

妖獸也似乎受了影響,下意識地撤回尾巴想要防禦。

褚星趁機將剩餘的靈力,全都灌進了那與他妖身相連的四根鏈條之中,鏈條完全顯露出來,隨即同時爆發出一陣強大的壓迫,妖獸的動作頓時僵住。

妖刀也隨之紮穿妖獸尾巴上的黑色甲片,直直將其釘入石牆之中,鮮血順著尾巴滴落。

妖獸發出一陣淒厲的吼聲,隨即身軀重重摔在地上。

四根鏈子分彆穿透他的背部,直貫四肢,上麵的寒氣也隨之蔓延過去,隨著他痛苦的嗚咽聲,寒氣很快將他身軀凍結,覆蓋上一層淡藍色的冰層。

很快,妖獸趴在地上沒了聲響。

他龐大的獸形緩緩恢複成人身,狼狽地趴在地上,有血色從他身下漫延出來。玄色長袍上都是大片的冰碴,連上麵暗紅的繡紋也失去了光澤。

唯獨那條尾巴,因為被妖刀死死釘住而沒有消失,一直往下滴著鮮血。

褚星沒想到這鏈條效果竟然這麼霸道,神情有些複雜地抿了抿唇,她抬起手,妖刀應召而回。

男人的尾巴重重地砸在地上,撲騰兩下後,消失在玄色長袍之下。

他抬起頭看向褚星,唇色近白,連眉毛和眼睫上都覆蓋著層碎雪,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兩相對視,褚星一時也沒說話,專心補充著自己的靈力。

過了一會兒,男人緩緩爬坐起來,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衝褚星緩緩道:“原來你是太一仙門的後生,嗬……”

話沒說完,他突然有些痛苦地抽氣了幾下,緩了緩,才繼續道:“栽在你手裡我也不算冤,動手吧。”

他笑容輕嘲地仰頭閉目,渾身妖力儘數褪去,一副引頸就戮的樣子。

褚星抬眼,聲音透著用力過猛後的虛弱感:“我沒打算殺你。”

男人睫毛微顫,猛然睜眼看向褚星,神情全然不信。

“跟你打這場,是因為不打服你,你就不會正視我的話。”褚星垂眸,冷眼看著男人俊美蒼白的臉,“從符薑身上我就知道了,你們妖族傲慢,看人也隻看拳頭軟硬。”

手裡妖刀震動,仿佛聽懂了褚星背後的蛐蛐。

男人眼底湧現出些亮色:“你果然認識符薑……”

褚星並不否認,而是道:“你想知道她的事,得先放了我同伴。”

男人微愣,眼底亮色泯滅,他示意了下自己的手腳,上麵貫穿的鏈子寒氣四溢:“你看清楚,我隻是個被你們太一門封印的妖獸而已。俗塵鏡是你們的法器,進出都不由外力決定。你的同伴我放不了,他們也沒有你這樣的好運氣,會去否定那些他們最渴求的一切。”

“……”

褚星緩緩握緊了拳頭,神情凝重。

男人見狀又是一笑:“其實在我看來,俗塵鏡這東西是真的好啊。外界一天,裡麵百年。入鏡之人痛苦的記憶都會消散,曾經所求一切也唾手可得,剩餘上千年的生命,全都是順心順意的事情,這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