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小女孩抽泣著道，又伸手想要褚星抱，“娘親……”

然而長刀橫亙在兩人中間，褚星腦子已然清明，聲音冷然：“帶我去你說的鎮口，還有你找到這截指骨的地方。”

“娘親……”小蓮呆呆地看著她，大大的眼睛裡都是委屈，卻仍然斷續地喊著她“娘親”，仿佛隻會說這一句似的。

褚星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沉默了好一會兒，褚星妥協般撤回刀身的靈力，青焰長刀極速縮小，最後變成一截青白指骨，靜靜地躺在她掌心。

小女孩眼睛一亮：“娘親！”

褚星無奈地歎口氣，僵硬地應一聲：“嗯。”

女孩頓時衝過來抱住她的腿，哭得稀裡嘩啦：“嗚哇！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娘親——”

褚星蹲下身，拉住她的雙手，嘴角扯了個弧度，柔和地哄道：“帶娘親去鎮口看看，好嗎?”

小蓮哭得打嗝，不解地道：“這麼晚了，娘親為什麼要去鎮口啊？那裡有很多厲害的仙人守著，娘親打不過他們的。”

“……”褚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編下去。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切回憶都像是被泡沫包裹著，看不清楚，就好像她所有的生活從今天才剛開始，更彆提想從小女孩這套出什麼話。

小蓮軟軟的小手托起褚星的臉，神情已經恢複安靜乖巧：“娘親，咱們回家吧，這麼晚了，爹爹該擔心我們了。”

還不等褚星疑惑，她就看見女孩身後，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正從暗處朝著她們緩緩走來。

他走進月光的籠罩範圍，仍然是那副憨厚粗獷的模樣，他對褚星笑道：“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麵？更深露重，回家吧。”

“……”

臉頰邊小女孩的手掌溫熱，褚星幾不可聞地吐出一口氣，隨即倏然一笑：“好啊。”

男人臉上的笑容更為柔和，走過來扶她們，褚星反手化出長刀，刀背毫不留情地敲上男人的脖頸，後者掙紮的時間都沒有，直挺挺地暈倒在地。

小蓮驚恐地望著她。

“他不是你爹。”褚星麵無表情地抱起小蓮，一道靈力悄然裹住地上的男人，隨著她無聲念訣，地上的人被幻形術變化成小蓮的樣子。

在這裡突破化神期的一個好處，她腦子裡也湧進了很多術法，不管是不是真的，但總歸在這兒能用。

小蓮陡然睜大了眼睛。

“你看，他的外貌可以隨意變化。”褚星麵不改色地胡謅，“他是仙人，你爹就是被其他仙人拐走了，我們得去救他。”

小蓮卡了殼，呆呆地看著她。

“所以你現在得帶我——帶娘親去鎮口救爹爹。晚了就來不及了。”褚星垂下眼睛，冷靜無比，“為了救爹爹，小蓮怕嗎？”

小蓮如夢初醒，猛然搖了搖頭：“不怕！為了爹爹，小蓮什麼都不怕！”

……

褚星被小蓮拉著走在濃重的夜色裡。

周圍一片漆黑，除了偶爾月色灑下來能看到點房屋的邊角，褚星完全看不到其他東西，然而小蓮卻如行在白晝之中，速度很快。

褚星一路不言，沉默地記著步數和路線。

不知道小蓮是不是在帶她繞路，但一路以來，褚星發現她們在三處地方都兜了圈子。

原本褚星以為這會增加她記憶的難度，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做起來卻意外的輕鬆，完全不費什麼力氣，她就能將一路的路線，全都印在腦海裡。

就好像她曾經專門乾這個似的。

熟悉得不行。

越往外走，視野越來越亮，褚星逐漸能通過靈魂力量，看清周圍的事物。

直到鎮口時，褚星的靈魂力量已經完全沒有障礙地能鋪開數百米。

她回過頭，發現身後的鎮子籠罩在月色之中，溫柔靜謐，那股能屏蔽她感知的屏障，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果然是有東西在故弄玄虛。

褚星轉過頭，冷眼看向小蓮所說的鎮口，那裡看上去就是一片荒草地，連個石碑都沒有。

“你確定是這裡？”褚星問。

“嗯嗯。娘親怎麼忘了？這裡是鎮口的結界呀。”小蓮從她身上掙紮著下來，邁著小步走向荒草地，她的身影被荒草遮蓋大半。

很快，她走到荒草地中心，褚星發現小蓮腳下突然起了黑色的漩渦，像是沼澤一樣將她的身影往下吞沒進去。

褚星目光一緊，飛掠過去，落在草尖之上，看著已經半個身子陷入沼澤的小女孩，後者並沒有驚慌的意思，反而衝她伸出手：“快來呀娘親，你一個人過不去的！”

褚星猶豫地問道：“有沒有體麵一點的辦法？”

“昂？”女孩歪了歪頭，不解地看著她。

“……算了，小事！都是小事。”褚星自我說服完畢，俯身拉住小女孩的手，摒住呼吸，一頭躍入沼澤之中。

預想中的窒息感並未到來。

褚星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平常的空間，隻是這個空間分不清上下，周圍的空氣像是流水一樣環繞著她們，身體輕飄飄的。

小蓮拉著她往一個發光的地方遊去。

剛遊動一點，十來個身著盔甲的高大人影憑空出現，攔在她們麵前。

“站住！可有天羅道的諭令？”為首的人冷聲喝問。

褚星將小蓮拉到身後，一眼掃過去，全是化神巔峰期，從情理上看，她一個剛進入化神期的小嘍囉，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勁，也不可能打得過其中一個。

可是……化神期看大門，她怎麼那麼不信呢？

褚星越看越想笑，於是她也就真的笑了出來，態度之嘲諷，極為惹眼。

“大膽！”隊伍裡一人衝她冷喝一聲，隨即一道磅礴的靈力衝她揮來。

褚星眼底浮現出些許狠意，青黑色的火焰席卷而過，她握上那柄骨質長刀，衝著麵前十數人，無所顧忌地橫劈一刀！這一擊，她灌上了近乎全部的靈力。

凶猛的靈力隨著刀風被帶出，和那個守衛揮出的靈力轟然撞上，後者的力量像是紙片一樣被撕碎，刀風直衝著慌張的十多個“化神期守衛”而去。

十來個人甚至做不出任何反應，便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擊飛出去，旋即在半空就化作塵煙。

空間突然傳來一聲低啞的驚訝聲：“竟然連化神巔峰也不怕嗎？”

褚星遽然轉身，環顧四周：“誰在說話？”

沒有回應。

小蓮晃了晃她的手：“娘親，現在出去嗎？”

褚星咬牙，冷聲決斷：“走！”

在穿過那道圓形的光斑時，褚星耳邊又聽到那個低啞的聲音：“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要的一切嗎？一旦出去了，你什麼都沒有了。修為、家人……都會化為泡沫。”

褚星下意識停頓了一下，小蓮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

“你到底是誰？”褚星環繞一周，卻什麼人影都沒發現。

“留下來吧。”低啞的聲音沒有回答她，而是繼續道，“留下來，你想要的東西都唾手可得，你不喜歡嗎？”

“……”褚星翻了個白眼，氣笑了。

她對著空氣比了個中指，順便道：“我喜歡你個@！#！你給我等著！”

褚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手勢，但她本能告訴她，這手勢就適合在這個時候用。

而且按理來說，這會兒就該有人在旁邊說：“老大乾得漂亮！”

這才是她應該覺得的事情。

褚星晃了晃小女孩的手，道：“走吧。”

“好。”小蓮衝著褚星笑了一下，重新拉著褚星穿過那道光斑。

身體經過光斑時，褚星發現一道極強的阻力，正裹在她身上，試圖阻止她出去。

褚星凝聚上剩餘的靈力，準備破開這層阻攔。

然而小蓮卻突然回頭，雙手死命地拉住她：“彆怕，我們要回去了。”

女孩的聲音突然變了，不再是原本的稚嫩甜美，而是……

褚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是她的聲音！

在不解和震驚之中，褚星被小女孩拉著完全穿過光斑，入目是幽深的水潭，她四肢鎖著漆黑的鎖鏈，下一刻，她被鎖鏈拉出水麵，高高懸掛起來。

褚星看見了一個高大的洞窟，無數黑色鎖鏈懸掛著，洞窟裡有上百個不規則的池子，都在咕嚕咕嚕地冒著五顏六色的泡泡。

她剛剛是從其中一個裡被拉出來的。

噫——

褚星嫌棄地皺了皺臉，轉而看向地上乾乾淨淨的小蓮，眸光不由得微沉。

小女孩轉過身看見褚星的神情，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笑了笑，徑直朝著她飛撲過來，褚星一驚。

在抱上她的那一瞬間，小女孩的身影散成光點，全數融進了她的身體之中。

與此同時，褚星的記憶，回來了。

……

綁在褚星周身的鎖鏈，被褚星身上乍起的青黑火焰燒斷，褚星從半空倏然落地，趴在地上急速地喘息著。

但又猛然想起簡綏曾經說的話，於是她閉上嘴巴，改用鼻子來調整呼吸，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

和在城鎮時輕飄飄的感受不同，真實的記憶無比沉重，在瞬間回籠時，褚星感覺自己甚至被撕裂成了兩半。

她捏緊了手上的指骨，妖王符薑的威壓讓指骨此刻灼熱無比。

“咦，這是……符薑？”洞窟中傳來一聲青年的疑惑聲。

“又是你！”褚星站直身體，警惕地盯著四周。

雖然此前那刻意壓低的聲音略有不同，但褚星能肯定這兩個聲音都是來源於同一個人！

而且這人還認出了符薑！

難道是符薑曾經闖蕩仙門結下的梁子？褚星暗自思忖。

“是我又怎麼樣？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這截指骨？”青年的語調突然變得有些陰冷，像是毒蛇吐信。

褚星瘋狂吸納著周圍的靈氣，聞言緩了緩氣息，才慢悠悠地道：“想知道答案，你得先放了我的同伴。”

“嗬，好膽識，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膽敢跟我討價還價的人了。”青年冷笑。

褚星還以譏誚：“你住在這種地方，‘很多年’也沒見過幾個人吧。”

“……小輩，你還真是不怕死啊。”

“我現在根本沒力氣還擊，你怎麼不動手？”褚星目光清冽，挑釁似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