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點燃的燈火，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褚星抱著女兒，一路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在那裡，有個高大壯碩的男人正在門口等著她們。
快要到家門口時，小女孩迎著夕陽的方向，突然俏生生地問道：“娘親，鎮口那些大鐵疙瘩是什麼呀？”
褚星茫然地問道：“什麼鐵疙瘩？”
“就是鎮門口的那些東西呀！小虎子他們今天燒斷上麵的爬山虎，鑽進去看了，每個鐵疙瘩裡麵都有個小房間嘞！”
“……”褚星腳步緩緩停下來，她有些想不起鎮門口的樣子了。
奇怪，鎮門口明明離家不遠啊。
“娘親，我還在上麵找到了這個！會發光！”小女孩獻寶似的遞上一個青白色的東西。
褚星不明所以地接過，觸手冰寒的感覺，讓她靈台一個激靈。
“小崽子又在煩你娘了嗎？”家門口的男人邁著流星大步走近，他伸出粗糲的手，從褚星懷裡接過小女孩，大笑道，“一天天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小女孩撇嘴，委屈道：“才不是亂七八糟。”
男人被小女孩的憨態逗笑：“好好好，是爹錯了。”
他看向褚星，笑道：“恭喜你晉級化神期，飯做好了，回家吧。”
“……”
大概是夕陽太刺眼，褚星發現自己竟然看不清楚男人的臉。不過麵前這人是她的丈夫，憨厚老實，對她很好，是她的家人。
褚星這麼想著，便也點點頭，她將那截青白色的指骨貼身放好，對男人緩聲道：“好。”
男人是個獵戶，家裡堆了不少動物皮毛，褚星帶著女兒繞過門口血腥氣極重的背簍，坐到一張石桌邊上。
“褚星，來幫我端下飯菜。”
“哦……好。”褚星站起身，順著聲音走進廚房，卻發現男人正擋在她麵前，略帶憂愁地看著她，並沒有讓路的意思。
“怎麼了？”褚星問。
“天羅道剛剛公布下一年供奉靈力的名冊，我和小蓮都在上麵。”男人臉上浮現出些許複雜之色，“我的靈力微弱，小蓮才剛開始修煉，恐怕這一去再無歸期。”
褚星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天羅道是什麼？很強嗎？”
男人無奈地看著她：“你看你，又忘了。”
他耐心地給褚星解釋，天羅道是這座城鎮的統治組織，他們維護著整座城鎮的運轉，並按時收取靈力作為道眾的供養。
褚星點點頭：“哦，聽起來是應該給。”
“是啊。”男人歎息，“過幾天我和小蓮就得去了，你……你彆太擔心。”
“嗯，好。”褚星頷首，繞過他，端起灶台上的兩盤菜，轉身，卻發現男人還是擋在她麵前，欲言又止。
褚星疑惑地問：“不吃飯嗎？”
“……”男人猶豫了下，然後緩緩讓開路。
晚飯是三人坐在一張灰色的石桌邊吃的，石桌很長，幾乎占據整個飯廳大半，獨獨坐著他們三個人，有些過於空蕩。
小女孩吃飯很乖巧，除了時不時讓褚星給夾菜以外，並不多說話。
反而是男人似乎吃得非常痛苦，不斷在抬頭看她，總是如鯁在喉的模樣，讓褚星差點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麼跳蚤。
一頓飯吃完，褚星按照小女孩的請求，幫她洗漱完畢，又哄她入睡後才退出房間。
男人直挺挺地站在門外，依舊是那種幽怨又苦情的目光，褚星下意識伸出的手刀一頓，歎息道：“你到底……是想說什麼？”
兩人換了個清靜點的院落，男人這才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和小蓮靈力都不夠，但褚星卻已經是化神之階，就算損耗些靈力也能呼吸間恢複……
他說得含蓄，褚星捋了捋才品出他的意思：“你想讓我去代替你們，給那個什麼天羅道提供靈力？”
男人麵上浮現些許慚色，緩緩道：“小蓮她才五歲，如果被抽乾靈力會很危險的。”
答非所問，褚星微微垂下眼眸，掩住眼底升起的煩躁之意。
她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但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地感受著體內洶湧的靈力，仿佛頃刻間就可以翻山覆海，或許……男人說得不錯。
褚星如此想著。
然而她沉默的時間有些久，男人不由得又開口道：“褚星，我們成親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嗎？為了家人，赴湯蹈火，永不退縮……”
褚星愣了一下，抬頭有些懵逼地看著男人：“成親？”
男人憨厚的神情一頓：“是、是啊，你又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褚星突然攏起眉心，神情認真地道，“你說清楚點。”
男人張了張嘴，倏然苦笑了下：“你看你，經常閉那麼久的關，竟然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莫不是哪天，會連我和小蓮這兩個家人都忘了？真是該罰！”
“……”褚星無言地眨眨眼，第一反應是給他一拳，東拉西扯半天沒說到重點。
但這不對，她的腦子這麼對自己說著。
這事似乎、好像、可能就是她的問題？他可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家人。她怎麼能因為修煉而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好了好了，是我的錯。”男人見到褚星的表情，頓時笑著上來摟她的肩膀，“這件事情咱們回頭再說……”
褚星一怔，下意識抬手擋住他的動作。
“你、你怎麼了？”男人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並試圖越過褚星的阻擋。
然而褚星手上灌注了靈力，男人雖然身材魁梧，修為卻差得不少，因此半天都沒撼動褚星的動作。
褚星認真地打量了一遍男人的麵容，隨即緩緩道：“不、不對，我沒錯……”
男人表情出現些許裂紋，連勉強的笑意也少了。
褚星忍著大腦和眉骨的抽痛，神情時而恍惚，時而堅定，像是在抵抗什麼似的慢慢道：“我確實不記得你，成親……不記得，女兒、女兒……不，我沒有女兒。我的家人……化神期……不……不對，我不該是化神期……錯了，都錯了。”
仿佛溺水的人浮上水麵，褚星感覺魂魄終於呼吸到了久違的空氣。
她倏然抬起頭，漆黑的眼睛直直看著麵前陌生的男人，聲音冷沉地肯定道：“我根本不認識你們！”
“……”男人緩緩沉下了臉色，原本舒朗粗獷的眉眼，逐漸變得有些凶厲。
褚星堅定地揚開他的手，縱身後躍，並順手從身上取出那截青白色的指骨，她無師自通地將靈力灌入其中。
指骨陡然燃起猖狂的青黑色火焰，伴隨著一聲清厲的鳥鳴聲，指骨變成了一把漂亮的青焰長刀。
褚星手持長刀，靜立在夜色之中，直直盯著男人的方向，衣袂翻飛，戰意洶湧。
“不……”男人慌了，頓時瘋狂搖頭，“褚星！你冷靜點！我是你丈夫，我們的孩子還在裡麵睡著！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說了——”褚星麵色冷厲，僅剩不多的猶豫如潮水般褪去，“我不認識你。”
她堅定地揮出長刀，青黑色的長焰劃破夜色，劃過男人的身軀，後者如煙火般炸開，化成無數黑色的沙塵，沙塵張牙舞爪地朝褚星圍攏過來，卻全都被青黑火舌卷沒。
黑沙……
褚星想起了些畫麵，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很多東西，還有些人，她也似乎很久沒見過了。
是誰呢？
她應該要見他們嗎？
“娘親……”女孩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褚星一怔，轉過身去。
隻見小女孩身著單衣，凍的瑟瑟發抖，葡萄般的眼睛通紅地望著她，聲音發顫：“你為什麼……要殺了爹爹？”
“……”
褚星閉了閉眼睛，感覺到眉心一陣刺痛。
她知道這個孩子必然是有問題的。可她小小的一個，先前還窩在她懷裡稚生生地喊娘親，滿心的依賴，即便是此刻，小孩望向她的目光，仍然沒有排斥。
可如果隻有解決她才能突破這些迷障……
褚星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手中長刀緩緩橫過身前，蓄勢待發。
“娘親……你彆這樣……”女孩被她的動作嚇得淚流滿麵，眼巴巴地張開雙臂朝著褚星走過來。
“站住！”褚星劈出一道烈火，攔住小女孩的步伐，然而後者隻是停頓一秒，旋即穿過火焰，張著雙手朝褚星擁抱過來。
褚星瞳孔一縮，沒再猶豫，長刀直直劃過小女孩的身體。
然而和她預料的一樣，不僅刀身火焰對小女孩沒有效果，長刀劃過之後，女孩隻是如虛影一般散開，又在下一刻聚攏，無知無覺地衝著她要一個擁抱。
褚星嘴角微抽，飛身猛退。
然而小女孩的身形也如鬼魅一般，緊緊追著褚星，口中不斷地喊著“娘親”、“彆不要我”諸如此類的話，眼淚不斷，神情淒苦。
褚星一邊躲著她，一邊飛上高處試圖看清楚整個鎮子的情況。
然而鎮子籠罩在夜色裡，即便她動用靈魂力量，也好似碰上了層雲遮霧繞的結界，看不清楚。更甚者，即便此刻，她依舊想不起小蓮所說的鎮口的模樣。
究竟是如那黑沙所化的男人所說的“她閉關太久”，忘記的東西太多，還是這整個鎮子都有蹊蹺？
褚星沉下心神，飛身而下，三下五除二製住了動作完全沒有章法的小蓮。
青白色長刀架在女孩脖子上，褚星冷聲道：“你白天為什麼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