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簡綏還隻是覺得好笑，然而事實總是出人意料的。
九頭鳥少女沉默許久後，竟然真的同意了褚星的提議。
她閉上眼睛，聲音疲憊：“為了妖族的未來，我可以答應這個荒唐的事情。”
褚星神情淡淡的，對這個答案並不吃驚。
反倒是簡綏，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反應比較合適：“既然荒唐，那還是彆……”
“但我有一個條件。”少女抬手指著簡綏，眸光冷冽堅毅，“我要和他簽訂生死契，以十年為期。”
這話一出，簡綏和褚星都是一愣：“那是什麼東西？”
少女悲戚的神情一頓，她抽了抽嘴角，對褚星道：“你不是修仙者嗎？連生死契都不知道？！”
褚星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不都跟你說了嗎？時代變了。”
“……”
少女歎了口氣，緩緩道：“簡而言之就是，我要在他身上下一個妖族印記，以我的骨血為引。十年之內，若他未按約將傳承交予我妖族後裔，那我的妖火將焚儘他的軀殼和靈魂。”
簡綏和褚星雙雙沉默。
幾秒後，褚星乾脆地轉身招呼簡綏：“走了。”
簡綏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些許淺淡的笑意，他從地上爬起來，將機甲收入芯片，轉身跟上褚星。
“哎——等等！”眼見兩人真的要走，少女一急，“這印記有我的骨血，若他信守諾言，那麼我九靈玄鳥的血脈，一定會給他的修行帶來極為可觀的助益！”
褚星腳步一停，看向簡綏。
後者回以溫和的一笑，無聲地衝褚星搖搖頭。
旋即他轉身看向九頭鳥少女：“閣下，我是想找到星獸和平相處的辦法，但我如今最不喜歡的，就是戴著鐐銬活著。所以交易還是算了吧。”
少女神情肅冷：“即便你的族人繼續在妖族手中死傷無數，也無所謂嗎？”
簡綏淺淡地笑了下。
“我的族人……”他垂下眼睛，口中輕喃了下，“若是要這麼論的話，害我淪落到這兒的也是我的同族，謾罵、詛咒和放棄我的也是我的同族們。”
少女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簡綏。
“妖王閣下，我理解並尊敬你對妖族的付出。”簡綏緩緩吐了口氣，“但人類不一樣，我也不一樣，我不願意為人類做到這個地步，他們也不值得我犧牲自由，送上頭顱。”
“……”
九頭鳥少女動了動嘴，一時之間沒說得出話來，簡綏突如其來的變臉，讓她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簡綏也無聲地悵然一歎，隨即他轉身看向褚星，笑道：“我們走吧。”
褚星靜靜地注視他幾秒，旋即沉默頷首。
兩人並肩往外走去，夜色已經降臨，天邊最後的餘光將他們的身影勾勒出一層淺淡的光。
少女看著他們的背影，再垂首看著平原的一地屍骸，眼底流露出些許茫然。
……
兩人走出一段，褚星將簡綏身上因為血脈壓製而出現的傷口治愈，簡綏也將之前的事情告訴了褚星。
聽到丘烙頭因為惹怒她被辛則修理了一頓時，褚星有些意外：“嗯？我沒生氣，我隻是嫌他有點吵。”
“那辛則可以鬆口氣了。”簡綏笑著應道。
褚星看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臉，想了想，問他：“你剛剛為什麼要那麼說？”
“嗯？什麼？”簡綏被問得愣了一下，他笑著看向褚星。
褚星頓了頓，繼而歎了口氣，搖搖頭道：“算了，不重要。”
雖然她在簡綏記憶裡看到的他並非如他所說的那麼冷漠，但總歸簡綏已經拒絕了生死契，至於理由什麼的，褚星覺得可以不必糾結。
簡綏聞言怔了一下，隨即笑著附和：“好，那就不重要。不過有件事比較重要，你要不要先和大家報個平安？”
“行。”褚星恍然想起來這事兒，點點頭。
……
通訊接通的時候，對麵一骨碌傳來好幾個人的聲音，褚星將裝置拿遠了些，等吉枝幾人稍稍冷靜，她才簡單說了下情況。
聽到那巨大的獸骨居然還有“意識”存在時，眾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氣，彆如雪倒是依舊冷靜：“對方的情況不明，那座平原初步估算起碼數十萬具骸骨，咱們還是避開這條路為好。等你們回來，我們就出發。”
“好。”褚星和簡綏剛剛應聲，腳下的土地卻傳來一陣細微的動蕩，兩人一怔，立即進入防備狀態。
褚星靈力暴湧而出護在他們周身，簡綏的手也放在了機甲芯片上。
“發生什麼事了？褚星？褚……”彆如雪的聲音自通訊器裡傳來，卻仿佛被蒙上了厚厚一層紗，聽不清晰。
天色完全暗下來，地上的骸骨卻散發著淡淡的綠光，成百上千地圍繞在他們周圍，看上去十分陰森可怖。
就在這時，空中傳來那九頭鳥少女略顯空蕩的聲音：“二位，我想我們可以再談談。”
褚星看著手中失去音訊的裝置，目光暗了暗，靈力盤桓在身邊愈發凶戾：“你這模樣，可不像是要好好談的意思。”
少女沒有說話，她歎息了一聲，聲音仿佛帶著奇特的魔力，周圍的空間隨著她的聲音，逐漸融化，滿地骸骨的光也像是跟著被扭曲一般。
褚星神情一凝，登時拉住了簡綏。
下一刻，他們周圍的空間消失了一瞬，時間、距離和光影在一刻仿佛全都被吞噬掉。
但褚星還來不及做什麼，他們眼前的視野就已經恢複。
但位置卻已經不是他們之前所在的位置，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又回到了九頭鳥的骸骨處。
看著麵前靜靜懸立著的少女殘魂，褚星眯了眯眼睛：“你想乾什麼？”
“怕你們跑了。”少女淡淡笑了笑，“說實在的，先前我是想賭你們會回頭，可惜賭輸了。”
兩人俱是無言。
少女垂著雙手，看著兩人：“所以我承認，是我有求於你們更多。隻要你們能答應將妖族傳承帶給妖族血脈，讓它們開啟靈智，我不下生死契，還可以將狐族的修煉教給他。”
褚星懷疑地皺眉：“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萬一你悄悄下了那玩意兒怎麼辦？”
“好辦。”少女雙指從額間牽引出兩縷奇特的五彩細絲，投向褚星兩人額間。
兩人俱是一驚，下意識想躲，卻沒想到身體仿佛凝固一般停留在原地，少女投出的細絲瞬間沒入他們額頭。
刹那間，他們仿佛眼前掠過了無數稀碎的記憶，匆匆一過，如幻如夢。
恢宏壯闊的修仙時代，層出不窮的仙門和興旺昌盛的妖族還各自屹立，那時山河壯麗，無邊美景，九頭玄鳥族的少女馳騁於天地之間，肆意快哉。
忽而又是戰場腥風血雨，仙門與妖族的爭鬥曠日持久，少女家族遭遇仙門圍剿，傷亡慘重，她迅速成長為一代妖王，自此肩負起了妖族的一方天地。
而後戰爭形勢，愈發嚴峻。
在最後那場大戰中，妖族和人族死傷無數，天地都被血色染紅，成百上千的大能隕落，人妖兩族的至高強者甚至不惜以自爆來同歸於儘。
以至於那一場戰爭，幾乎無人生還。
褚星和簡綏，也好似跟著這些泡影般的畫麵，潦草又壯闊地過完了一生。
最終，記憶帶來的沉重在他們腦海中淡去，隻清晰地留下了一個名字，符薑。
九靈玄鳥族最後一位聖女，也是妖族第九十七位化神期妖王。
“我沒打算害你們。”符薑的殘魂愈發透明了些，她漂亮的眼睛靜靜注視著褚星兩人。
嘴裡的話，同時在褚星和簡綏的腦海裡響起。
“這是妖族的一言咒，可以讓你們清楚地感知到我的所言所想。”符薑輕聲道，“我現在所求，隻有妖族傳承一事。”
根本不用符薑過多解釋，褚星兩人已經清楚地感知到這個功效，他們對視一眼，簡綏歎了口氣。
他對符薑道：“我可以答應你，隻要我能離開這裡，我儘力幫你把妖族傳承帶給星獸族群。但我不保證你們妖族能重新複蘇。如果它們堅持迫害人類，我也不會手軟。”
“足夠了。”符薑淡淡一笑。
她衝著旁邊招招手，那隻七尾狐狸跳上她的手臂：“那現在，我先將狐族的修煉秘法教給你，你可以替換現有的功法，必會有很多進益。”
“不用了。我現在的功法很好，不打算換。”
符薑愣了一下，仿佛聽了什麼天方夜譚：“你現在的功法……好？？？”
她看了一眼褚星：“對她來說是恰到好處，對你來說卻是差強人意得很。”
兩人都是一愣，褚星緊了緊眉頭：“什麼意思，說清楚！”
符薑有些意外地看著她：“說起來你也是金丹之階，怎麼會對修煉之事如此陌生？”
“你說就是了。”
“……”
符薑認命地當起了啟蒙老師：“妖族和人族經脈相差甚遠，我們有自己獨有的修煉辦法，一些血脈強大的上古妖族，更是會有獨特的血脈功法。修煉這件事，如果沒有合適的功法，那修煉一途會越走越窄，像他這種，不用到金丹，就可以先到死胡同了。”
話落，她嫌棄地看向簡綏和褚星：“你倆雖然修習同一種功法，但你們的師傅必然不是同一個，水平明顯不一樣。”
褚星：“……”
簡綏：“……”
見他們這模樣，符薑眼底終於浮現出些許笑意：“現在呢，學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