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勤聲苦著一張臉道：“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業內聽說梁少秋要演男主，有點兒膽量的女演員都投了簡曆，這已經是篩選後的了。”

沈河長呼出一口氣，心道怎麼見不到梁少秋本尊，卻到處是有關他的消息。

女演員兩兩一組進行麵試，兩人各抽一個表演題目，按號碼次序依次表演。

第一組的兩位演員都是熟麵孔，當紅的流量女星鄧穎和孫智羽。

按說同是正當紅，同是靠流量吃飯，針鋒相對也是理所應當的。然而這兩位不但撞型，而且撞臉。鄧穎比孫智羽大四歲，孫智羽卻比鄧穎早五年入行，鄧穎剛出道時被網友戲稱為“小孫智羽”，近年來人氣上漲，鄧的粉絲不甘示弱，開始搬出年齡來論證“小鄧穎”的合理性，兩家粉絲為此打得不可開交。

沈河看著眼前兩張七分相似的臉問林勤聲：“誰給分的組？夠損的。”

林勤聲很快會意，笑道：“這還真不是我們故意的，是她們自己抽到的順序，緣分。”

鄧穎抽到的題目是和男主第一次見麵的一段戲，男女主同為迎新晚會主持人，在工作過程中相互吸引，喜歡上對方。

按說倒是不難，彼時女主的形象還是清純女大學生，人物性格簡單。

副導演提前安排了男助理和女演員搭戲。

男助理飾男主（莫凡）

鄧穎飾女主（黎忘夏）

迎新晚會第一次彩排現場

莫凡不斷地打開手機查看時間，語氣頗為不耐地詢問旁邊的工作人員：“這都等了她半小時了，還沒聯係上女主持嗎？遲到也該有個限度。”

這時黎忘夏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喘著粗氣向大家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的路上騎電動車摔了一跤，手機也摔壞了，真對不起讓大家等這麼久。”

莫凡本來對她的預設印象很差，聽了她的解釋後臉上浮現幾分不自然，視線下移掃過她膝蓋上的傷口，竟生出愧疚來。

他語氣硬邦邦地接茬：“沒關係，你先準備一下我們就開始吧。”

黎忘夏信心滿滿道：“我已經把台詞背得滾瓜爛熟了，現在就可以開始。”

鄧穎剛說了兩句台詞，聽到了副導演喊“卡”的聲音。

沈河翻著她的簡曆開口提問：“台詞功底不錯，有過主持經曆嗎？”

“謝謝導演，我大學的時候主持過不少活動，和女主的經曆很像。”

“嗯。對自己剛才的表演滿意嗎？你覺得你飾演的黎忘夏，能不能讓莫凡一見鐘情？”

鄧穎小心翼翼地答道：“大概……比較困難。”

沈河繼續追問：“你覺得問題出在哪兒呢？”

“想再試一次嗎？”

沈河給了她選擇。

“我……還沒想好……”

鄧穎窘迫地抿嘴唇，兩隻手無知無覺地緊緊捏在一起。

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尷尬。

“導演，我可以試一下嗎？”

是孫智羽，她正用滿懷期待的亮晶晶的目光看向沈河。

沈河回以淡笑，道：“可以。”

同樣的內容，同樣的流程，十幾分鐘很快過去。

孫智羽表演完，站在台上等待沈河的評價。

沈河卻看向鄧穎：“如果你是男主，會對她飾演的黎忘夏一見鐘情嗎？”

鄧穎的臉漲得通紅，但還是實話實說，“會。”

沈河雙手插握，胳膊肘撐在桌麵上，姿態嚴肅地看著她，語氣卻並不嚴厲，“說說，她的表演跟你有什麼不同。”

鄧穎被看得緊張，仿佛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卻意外地鎮定下來，當真找到點兒做學生的感覺。

她回憶著孫智羽的表演，從頭開始梳理細節。

“進場的時候，她故意繞了一個大圈跑到台上，氣喘籲籲的感覺很真實。額頭上的細汗，臉頰上的發絲，紅撲撲的皮膚，都為她的美增添了活力。”

沈河點頭表示讚同，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道歉的時候，很自信。是在誠摯的道歉，但並不顯得卑微或者小心翼翼。”

“就仿佛……仿佛她知道大家不會怪她，不舍得責怪她。”

“她跟莫凡講話的時候，總是看著他的眼睛。”

“還有一點！”

她的語氣急促起來，隨著分析的深入，她已經完全忘記緊張，反倒為自己的發現而興奮起來。

“排練的時候，她故意說錯台詞，然後偷看莫凡，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因為她之前還誇下海口說自己背熟了台詞。”

沈河收回桌麵上的手，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對她的回答做出點評，“觀察很細致，總結得也全麵。”

她終於把視線投向台上的孫智羽。

“很用心的表演，有在動腦子去設計細節。但是也有進步空間，剛才鄧穎應該把你所有的設計都找出來了，為什麼？”

沈河沒有給她回答的時間，接著道：“不全是因為她的觀察之細致，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你的設計感太重了。你生怕彆人發現不了你的巧思，這種想法會導致表演不夠流暢自然。”

孫智羽言辭懇切：“謝謝導演的指正，我會注意改進。”

沈河的視線掃了一圈在座的其他同事，然後語氣輕快的宣布：“好了，你們的麵試就到這裡。下次麵試應該會安排在三周後，這兩天我會把一部分劇本發給你們，回去好好讀一下。”

“對了。”

沈河轉頭看向鄧穎。

“方便的話把頭發染回黑色，這幾個月都要好好做頭發養護。”

“好，好的。”

鄧穎忙不迭點頭答應，她以為自己已經沒戲了，怎麼聽這意思倒像是選定她了？

這兩人出去後，林勤聲立馬表達自己的疑惑。

“這是選定了？我沒懂，怎麼到最後選的不是孫智羽而是鄧穎？”

沈河的表情意味深長。

“誰說我隻選一個人？”

林勤聲明白過來：“還是你精明，讓倆長得這麼像的當紅女星來演同一個角色，這電影的話題度算是不用愁了，再加上梁影帝……”

說到梁少秋他識趣地閉上了嘴，很快又開口：“你最後那一出兒搞得好像要選鄧穎似的，不怕孫智羽下次不來了？”

沈河老神在在：“她太自傲了，我這小導演說的話她估計三分也沒聽進去，得搓搓她的銳氣。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不服輸，何況對手是鄧穎，不怕她不來。”

說罷，沈河收拾東西站起身道：“後麵幾組你們走下過場，彆太敷衍，我先走了。”

林勤聲看著沈河的離開的身影，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她第一次做電影導演。

“你很專業嘛！”林勤聲衝著她的背影喊道。

“三年磨一劍。”沈河沒有回頭，隻高舉起手臂揮手道彆，前方是大敞的門，她的身影融進光裡。

.

拖了三四天也不見梁少秋有鬆動的跡象，沈河隻得找張平要了他的住址，準備親自登門拜訪。

那天是農曆九月初六，從早上開始，天就陰沉沉的，很快下起了小雨。

沈河看著窗戶上掛著的細密水珠，心道今天是去拜訪梁少秋的好時機，他大概率不會出門。

她的白色小汽車在看不到儘頭的車流中挪動，細密雨絲霧一般籠罩著睡眼惺忪的城，天悶悶的，人也悶悶的。

出了三環，路才有了路的樣子，車也終於能撒歡似的跑。

梁少秋住的彆墅建在西郊半山處，沈河駕車兩個小時才到。

要想見梁少秋少不了要費一番功夫，沈河對這一點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在被門口的保安攔下並得知梁少秋已出門的事實後大失所望。

但是她不打算無功而返，來回四個小時的車程不能白白浪費，她索性把車停到路邊，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坐在車裡等到梁少秋回來。

漫長的等待中沈河也沒閒著，她有隨身攜帶電腦的習慣，趁這個時間鑽到副駕駛改起劇本來。

寬敞的彆墅大門緊緊地閉合著，主人不在，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也陷入沉睡似的。

大門離住宅區還很遠，保安大哥肆無忌憚地外放短視頻，喧鬨聲回蕩在枯黃的秋雨裡，染上幾分蕭索的淒涼。

隨著時間的流逝，沈河的心從工作中抽離出來，肚子傳來的咕咕叫聲和滿身寒意讓她無法集中精力，她像是才想起來似的，抬手打開了車內的空調。

熱乎乎的暖氣烘著饑寒交迫的沈河，她在恍惚間忘記了等待，沉沉睡了過去。

“咚咚咚”

“咚咚咚”

正倚著窗戶做美夢的沈河驚醒過來，一扭頭就被窗外的強光刺得閉上了眼，再次睜眼才注意到窗戶前的黑影，這人撐傘站在窗外，逆光站著看不清麵容。

“咚咚咚”

窗外的人再次敲響了窗戶，沈河這才降下車窗。

沒有了掛滿水珠的玻璃的遮擋，沈河終於看清了來人，不是江望嶽又是誰。

“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入目全是黑色——黑傘、黑頭發、黑色大衣，甚至連領帶都是黑色的，配上那張被冷風吹得不見血色的臉，看上去陰森森的。

“我送梁先生回來。”

梁先生？沈河如夢初醒般想到自己來這兒的目的，她顧不得思考這兩人的關係，急忙追問道：“梁先生回來了？”

江望嶽伸手指向不遠處的黑色汽車——強光的來源。

“他在我車裡。”

沈河看過去，果然看到後座的人影。

她期待地看向江望嶽：“江總可否幫我引薦一下？”

江望嶽意味不明地掃她一眼，為“江總”這個稱呼。

“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