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港灣08(1 / 1)

分化者理論 阿爾馥 4969 字 2個月前

“希瑟……”

弗朗西斯神誌不清,嘴裡喃喃著,血肉模糊的臉上那個叉號愈發恐怖,幾乎在皮膚下興奮地蠕動起來。

柳卓猝然睜大雙眼,抬腿又狠又準往下一跺,“哢”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弗朗西斯手骨擰成奇怪弧度,卻連哼都不哼一聲。

世界上真有這麼可怕的技術,或者說是能力,可以控製一個活人到這種程度嗎?

柳卓神情冰冷,灰瞳在暗處熠熠發亮,走廊越來越黑,越來越寂靜,隻能聽見弗朗西斯喉嚨裡不斷發出的“嗬嗬”聲。

他全身上下還在不斷發出劈裡啪啦奇怪的電流聲響,肌肉浮腫,每一處毛孔都在向外滲血,儘管這樣還在在地上掙紮扭動,試圖抓住柳卓。

“叮咚!您有一條新消息!”

昏暗中,驟然炸開一陣電子提示音。

柳卓下意識一摸手臂,空空如也。

而不遠處的走廊地毯上,赫然躺著一條兩指寬,一指長的銀白色電子設備。

今晚的怪事,甚至從斯德哥爾摩到聖彼得堡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衝柳卓來的。

而創造這個夢境的人,現在終於現身了。

柳卓沒有撿起終端,而是走近幾步,任由它自動接通了通訊請求。

“晚上好,柳德米拉·瓦西裡耶芙娜·貝洛娃。”

對麵的聲音說。

“我是拉斐爾,你不認識我,至少現在的你對我完全陌生,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可以等到我們見麵之後慢慢說。”

柳卓聲音緊繃:“你想乾什麼?”

“你是一把鑰匙,一把打開生物之門的鑰匙,”自稱拉斐爾的人說,“你極具智慧,幾乎超越人類,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你過獎了,”柳卓說,“我……我男朋友比較配得上這種不懷好意的褒揚。”

拉斐爾似乎笑了。

“你已經懷疑維克多了,為什麼還要為難自己?”

“男人真奇怪啊,”柳卓回答,“你也知道我的答案,為什麼還要問我?”

拉斐爾沉默了片刻,隨即再次開口:“我會告訴你一切。”

“一切?”柳卓反問,“那讓我看看你的誠意,白雪研究所真的爆炸了嗎?”

“……太偉大了,”拉斐爾答非所問,“我永遠也無法達到老師的高度……而雪也會永遠存在。”

維克多。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維克多身上。

既然白雪研究所沒有爆炸,那他為什麼帶走她,又為什麼要說希瑟·蘭出賣了她?

“希瑟·蘭,”柳卓忽然一笑,“真奇怪,所有見過我的人都對著我喊她的名字,你知道她在哪兒嗎?她是誰?”

地麵突然猛烈搖晃起來,牆壁上掉下大塊大塊碎片,隆隆巨響中弗朗西斯突然狂吼一聲,亮藍電光炸響,迎麵朝她撲來!

混亂中應急燈光徹底熄滅了,柳卓被他一帶,頓時失去平衡,沉寂的右眼再次浮現血紅文字:

[警告!檢測到強烈攻擊意圖!]

這次異能沒起效,因為他根本就沒用異能!

天翻地覆,地板裂開了巨大的縫,兩旁房門大張,罌粟花瘋狂生長,探出藤蔓張牙舞爪,人頭果實咚咚落下,到處亂滾!

柳卓一路跑一路踹,全都轉送給弗朗西斯,然而身體深處那股異樣的不安感愈演愈烈,燒得她失去了所有力氣,終於她腳步一停,跪倒在地捂住嘴,隨即痛苦地蜷成一團。

大股大股混著內臟碎片的鮮血從指縫漫出,滴落在地上。

她的身體承受不了變異基因才會帶來的高強度電流,就像當初導致分化的那場爆炸,第一批進入現場處理核心能源的人,都是被自己的內臟活活嗆死的。

可是真的好暖和啊。

柳卓意識近乎渙散,連雙眼都汩汩往外冒血,感知像蒙上一層輕紗,有好幾秒甚至都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一切都飛速向後退去,直到一陣更鮮明清晰的痛楚猛然來襲——

弗朗西斯從天而降,一咬一甩,把柳卓整個人掀飛了出去!

柳卓霎時間徹底清醒過來,無奈異能造成的傷害太大了,她剛站直的瞬間就又忍不住想要縮成一團,她竭儘全力大口呼吸試圖保持清醒,神智卻無可避免地要墜進黑暗。

弗朗西斯四肢著地,直喘粗氣,舉起一手向她右眼探來——

果然是衝芯片來的!

那一刻柳卓心裡雪亮,毫不猶豫一個耳光扇了過去,隨即被一記重拳打得噴出一口鮮血,當即栽倒在地!

刹那間時間像是被放慢了,柳卓耳邊嗡嗡直響,眼球劇痛無比,某種尖銳的異物感轉瞬即逝,連同組織液一起飛濺而出。

熱流爆出眼眶,燙得右半張臉完全麻木,失去了所有感覺。

啪嗒一聲,生命冊像是合上的書頁,靜靜落地。

弗朗西斯臉上的叉號膨脹鼓起,然而下一秒動作仿佛永遠定格——

頭頂“嘩啦啦”一陣水流般的巨響,鋪天蓋地的粉色花瓣猶如地獄信使兜頭罩下,刹那間把弗朗西斯絞成了千萬塊碎片!

柳卓艱難挪了下胳膊,碰到了濕漉漉的芯片,指尖微微發熱,腦中隨即像瘋了一樣彈射出大片文字:

[已錄入信息識彆:爬行綱—雙孔亞綱—有鱗目—眼鏡蛇科]

[表現型異能:應許之地]

[已錄入信息識彆:木蘭綱—薔薇目—薔薇科]

[表現型異能:如此傑作]

是伊達·卡爾鬆,那另一個是誰?

柳卓來不及多想,地麵再次猛烈晃動起來,她攥緊芯片,疲憊地呼出一口滿溢鐵鏽的血氣。

夢境要塌了。

這麼大一棟建築失去聯係,聖彼得堡安全部不可能毫無察覺,更彆說還有畸變生物。

核爆後重建的幾座大型城市內部都采用全自動內循環係統,進入離開都需要在港口處接受消毒,否則就會破壞這小小的生物圈所竭力維持的平衡。

柳卓閉眼,抬起手貼上牆麵。

一陣隱約的電流迅速躥過指尖,建築變軟塌陷,點點清光刺破黑暗,眼前白光迅速擴大,擴大——

躺在酒店走廊上的人再次睜開了眼。

巨大的枝條穿透牆壁與樓層肆意生長,鮮紅豔麗的花朵迎風招展,吞噬了整層樓。

夜風順著破裂的牆壁吹進,掀起層層疊疊的羽狀葉,中心是一顆猙獰的頭顱。

柳卓抬頭看了看,是301門口。

她摸摸臉頰,勉強爬起來,扶著牆一步一挪,朝著前方走去。

不管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怎麼說,柳卓不會懷疑自己的身體。

維克多接近她時,她並不排斥,也不覺得緊張和不適。

他們之前一定認識。

“喂,”拐角傳來一聲喊,英語,“你,站住。”

伊達·卡爾鬆。

她閃亮如絲綢的短發被血浸成一綹一綹,粘在臉側,萬分狼狽。

大片鮮血從她身下蔓延開來。

柳卓走不動了,靠著牆,同樣用英文問:“維克多在哪兒?”

“你還想找他啊。”

伊達嗓音乾澀,像砂紙在摩擦,聽得人忍不住皺眉。

“你了解他嗎?”

“你是誰?”柳卓反問。

“我一看見你就認出來了,”伊達說,“柳德米拉,謝羅夫博士在找你。”

“不認識,”柳卓表情平靜,“我要走了。”

伊達在身後提高嗓門喊道:“如果我說和維克多有關係呢?”

柳卓稍稍側過身子,表示自己在聽。

“你很聰明,出了這種亂子,應該能明白有很多人關心你的下落,很多人都在找你,”伊達喘了口氣,說,“維克多,他把你從博士身邊帶走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要私奔,”柳卓麵無表情,“博士是誰?”

伊達將緊緊盯著她的背影:“你什麼意思?”

“我失憶了,”柳卓輕聲回答,“我受了傷,很重的傷,忘掉了一切,現在我隻想找到維克多。”

伊達·卡爾鬆喃喃道:“怎麼會……”

柳卓轉過身,摸索著挪動到她旁邊:“我看到了你的異能,在夢境裡你遇見過他,現在告訴我,維克多·虞在什麼地方?”

然而伊達淺綠色的瞳仁一下子亮得驚人:“等等,你說你,你失憶了?那你還記不記得……”

“不記得,”柳卓說,“自從我睜開眼睛,我就不停地被所有人推來推去!我恨你們這些人,憑什麼我要做這些,這些……”

她不可置信地停下。

某段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在廢棄工廠,那個絕望的變色龍分化者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隻是當時柳卓還不明白為什麼他那麼憤怒。

每個被命運擺弄的人,大概都隻能絕望而無助地說上這樣一兩句話。

伊達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

“你的存在是一個錯誤,”她說,“柳德米拉,你本來就不該存在。”

柳卓慢慢地坐到地上,右眼血流如注。

“告訴我一切。”

她鬆開手,生命冊靜靜躺在掌心。

伊達或許根本沒看清是什麼,也或許隻是搖了搖頭:“你知道你出生在什麼地方嗎?就是已經墜毀的新伯利恒。”

柳卓怔住了。

“我們都在想為什麼你沒有和其餘的人一起死去,也許世界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柳卓靠著牆:“讓我知道為什麼。”

“沒有用了,”伊達無力地說,“做個無知的人會更幸福一點。”

柳卓疲憊至極,連呼出一口氣都要停頓幾下,已經到了極限的神經每鬆一下就帶來一陣細密的痛苦。

維克多在哪兒?

虞執……他的名字是虞執嗎?

“他的國籍和立場或許並不相同,”伊達的聲音模糊得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沒有人真的相信他,你大概是第一個,所以他一直黏著你不放。”

柳卓把臉埋在雙手後麵,不時有滾熱酸澀的氣流衝上氣管,刺得整個人都在細微顫抖。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種本能的依賴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像是很久之前就烙進了身體,從此融為一體再也不能分開。

“柳德米拉!”

伊達尖銳的聲音刺穿水麵:“政府很快就會來,”她說,“你必須走。”

“我死了不是更好嗎。”

柳卓漠然。

“不行,”伊達說,似乎看向她身後,“讓她走。”

柳卓來不及轉頭,一條沉重的手臂按在了肩膀上。

“不要轉過來,不要看我。”

維克多像是硬擠出了這句話。

他沉默地半跪下摟住了柳卓,雙手冰得硌人,柳卓埋在他頸窩裡,半晌歎了口氣。

“我想知道你是誰,”她強行吐出的每個字都滿含血氣,“隻要你說。”

維克多說:“你知道自己有異能了。”

“我相信自己,”柳卓能明白他話裡有話,“之前的我相信你,那現在的我也一樣。”

維克多的眼睛非常黑,人眼自然的色彩勝過了一切蹩腳的仿生義體。

他鬆開柳卓,然後哢一聲丟掉了什麼東西:“卡爾鬆是對的,走吧。”

柳卓睜開了眼睛。

“根本就沒有希瑟·蘭,你是為了生命冊,才帶我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