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這柳素卿也不是官妓,早年因家裡貧窮,被人賣到鴇母跟前養著,十五、六歲時就自然而然被推到桌前供男人賞玩。

如今她也到十九了,再大個幾歲,最好的結局也無非是讓商戶贖身。

要不好了,十年賣身,沒奈何,終究掙不得命。

如今陸柏年肯開口要為她贖身,柳素卿自然千百個願意的。

可恨鴇母不願鬆嘴。

她也氣性大,拿了個剪子抵到臉邊,死活要讓鴇母點頭。

“好容易有了這機會離了這泥坑,如若媽媽不點頭,我隻好毀了這張吃飯的臉。再不然,一口氣跳下樓去一死也就罷了!”

說著,一張俏麗的臉上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不但鴇母嚇了一跳,連陸柏年也是震驚萬分。

二人好說歹說,一個鴇母是怕素卿毀了臉,自己連這五百兩銀子也掙不著。

一個陸柏年以為素卿對自己如此深情,不想見她受苦,更不想見美人毀容。

最後商定下來,終究逼得鴇母鬆了口。素卿除了一身衣服,連頭上珠釵全都除下,扔在樓內,頭也不回同陸柏年走了。

陸柏年這便帶著美人出了梨花巷,就在陸家附近租了一個下處,暫時將人養在那裡。

素卿自覺陸柏年已經是自己終身的依靠,怕他丟下自己,訴了回相思,二人好一番纏丨綿。

到了晚間,好酒好菜慶祝吃了一頓。

陸柏年因怕母親著急,擔心自己的屁股開花,這才依依不舍離了素卿,一路回到家去。

這邊陸柏年一回家,趕車的鐵錘也來不及回自家一趟,而是直接一路去了溫如玉那頭緊著彙報。

如此這般一說,溫如玉就將陸柏年的行蹤跟身邊發生的事情了解了個徹底。

鐵錘雖說憨厚,到底卻還忠心。

陸家於他有大恩的說白了就是老太爺跟老太太,恩情算到他們的兒女孫輩身上,所以其次才是陸柏年他們。

因此鐵錘自然還是知道輕重的,陸柏年對他再怎麼吩咐,始終越不過老太太去。

因此鐵錘一回來,便一股腦把見到的都同溫如玉吐了個明白。

這也算是陸柏年一時失策。算準了鐵錘憨笨,卻算不準他的愚忠。

因此隻到了第二日,溫如玉就讓人把那柳素卿接到了家裡,找來了陸柏年當麵兒對峙。

那柳素卿雖然被人捧慣了,也見過些世麵,卻哪裡見過這樣陣仗?早哭得梨花帶雨跪在廳前了。

陸柏年也是跪著,時不時還摸摸自己的屁丨股,心中暗自祈禱,可不要才好了就又接連一頓皮開肉綻。

溫如玉眼見著他的小動作,氣過了頭時,已經不氣了。

上下兩輩子都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有這一天。

如果真要生個這樣的,那她上輩子選擇不生倒是對的,省得生下來一個陸柏年這樣的,隻怕這壽命也要短兩年呢!

大冬日裡頭,溫如玉還要抿一口綠茶下火。

將茶盞放回桌上,她才對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陸柏年問道:“說吧,你是把她贖出來後,打算怎麼辦?”

自然在廳前的也不止溫如玉,還有陸鬆年同趙姝。

陸柏年鬨出事兒,年齡小些的不出來沒什麼,他們做哥哥嫂嫂的不能不在一旁勸。

大過年的,彆的倒是不怕,怕的就是老太太氣壞了身體。

陸柏年想起之前那頓打,身子已經開始打顫。

再如何的,到底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年輕,他又不曾遭遇過社會的毒打,隻覺得母親上次的那頓打就已經是自己這輩子經曆過最慘痛的事兒了。

“到底......到底已經將人贖回來了。”他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解。

“然後呢?”溫如玉隻是冷臉看著他。

聽到母親冷漠的聲音,陸柏年目光轉向自家大哥,希望他能夠為自己求個情。

陸鬆年此時也是尷尬,弟弟這事兒做的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勸。

溫如玉見狀,輕輕拍了拍桌子:“你看你哥做什麼?我在問你的話。你說接下來要怎麼辦?”

誰料陸柏年不曾開口,那柳素卿已經給溫如玉磕了兩個響頭。

“老太太!”

“我打小命苦,家裡窮,沒法兒了才賣的我!有今日,不是我自甘下賤,多虧了二爺將我贖了身,才讓我遠離了那醃臢地方。”

邊說著,那淚如雨下,看著倒不像是裝的。

溫如玉還保持著冷麵,陸鬆年身邊坐著的趙姝卻看不下去,已經蹙起了眉來。

雖然知道不該為勾欄裡的女子傷心,但卻不由地升起幾分同情來,這種感覺實在矛盾,讓趙姝覺得不大舒服。

“我知道自己身份卑賤,不配給二爺做妾。隻求能在二爺跟前,做個端茶遞水的也好!”

早些時候的妾,其實也就是主人家養在家中的奴才,有時候甚至可以拿出來同客人共享。

說是妾,倒不如說是妓。

但是溫如玉所在的與鳳國,妾在這會兒已經算是半個主子了,地位多少有點,要是生了孩子,主人家就不會再輕易發賣。

所以這會兒妓也很難做妾,就算讓妓進門,至多也就是找個院子養起來,不給名分。

“我不曾問你的話。”溫如玉卻先打斷了柳素卿的哭泣,而是轉向陸柏年道,“我在問你。你決定要怎麼處置她?”

既然把人買回來了,溫如玉倒是想要看看,這陸老二究竟有沒有點兒擔當。

這叫柳素卿的女孩兒出身有問題,溫如玉並不想花心思推測她有沒有心機,這種出身的人,就算有心計也是正常的。

在這個對女性道德要求高到變丨態的古代,妓丨女這樣的行業幾乎就跟被閹割了的男人相似,心理肯定是健康不到哪裡去的。

因為柳素卿實在太過複雜,所以溫如玉決定從簡單的陸柏年入手,來解決這件事兒。

好賴,陸柏年的回應還不算慫。

隻見他摸著屁股,抖著身子,一副“死就死”的表情,低頭說道:“既然已經為她贖了身,沒有再丟掉她的道理,還是要給她個名分的。”

溫如玉聞言,倒是沒有發火,隻是繼續說道:“可我們陸家沒有納妓丨女進門的說法。”

確實,陸家兩代人讀書,陸柏年他們父親也是做官的,怎麼都算個書香門第。

這種家庭,怎麼可能會讓娼丨妓進門?

即便陸柏年算是溫如玉的親兒子,但他底下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呢。

將來他們還要嫁娶,妯娌之間肯定還是要相處的。

他們陸家怎麼可能在迎娶了正經人家的姑娘之後,又放個曾經做過妓丨女的女人跟那些姑娘在一起?

這在溫如玉看來,與其把人家當個玩意兒,放在家裡糟踐,還不如給了柳素卿自由身,總比再多作踐的好。

柳素卿不知溫如玉的想法,隻在一旁哭道:“我不求個名分,我隻要能跟在二爺身前伺候,哪怕做個丫鬟也行的!”

溫如玉冷臉看向她:“我並不曾問你話。”

本來就有夠煩的了,還要聽人哭唧唧的。

柳素卿見了溫如玉冷臉,有幾分委屈地看了看陸柏年。

見陸柏年絲毫沒有動靜,她這才擦了擦眼淚,繼續在一旁默默哭著。

柳素卿也還年輕,又自恃貌美,男人從來都捧著她,鴇母也慣會假模假樣疼愛她。

她不曾在大家族裡頭待過,自然不知道溫如玉心中所想。

她隻覺得自己連名分都不求了,難道隻做個丫鬟也不行麼?怎的陸家不肯叫有情人成個眷屬?

自覺委屈,自然那淚流得也無比真實。

隻可惜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太太身上,誰也不在乎她心中是什麼感受。

溫如玉視線轉向好大兒,卻見陸柏年沉默著一時也想不出來要說什麼。

“你不要臉,你大哥哥,你兩個弟弟還是要臉的。讓這樣出身的女子進門,家裡要麵對的流言蜚語是全家人替你承受。你受得了,你哥哥弟弟,還有你嫂子妹妹可受不了。”

“他們將來還要娶妻,將來還要嫁人的,不能出了門叫人笑話。我們陸家不是娼窩子,不能帶這樣的女人來家裡。”溫如玉陳述著事實。

陸柏年是十來年都叫人寵壞了的,自己多少也有些氣性。

見溫如玉說話這樣冷漠,咬咬牙,也忍不住說道:“那我帶她彆處過去。不在陸家,這總可以麼?”

溫如玉輕蔑一笑,“不是我小看你,你信不信,離了陸家,你隻怕活不到三個月。”

陸柏年聞言,看向身邊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兒,說道:“總不能把她丟了吧?”

溫如玉心中暗笑,這個陸柏年也算是一根筋。

怎麼就見得隻有一條把人扔掉的路?重新給這柳素卿指個人家,或者給她一筆錢打發她回老家,這難道不都是路嗎?

不過看陸柏年今日這幅態度,想必對這柳素卿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溫如玉嘴上不留情麵,但不見得完全不同情柳素卿這類女子。

這年頭,自甘墮落的女性想是少之又少的。

柳素卿這樣的女子,必定是有一個痛苦的過去。她同樣身為女子,怎麼可能半點兒同情都沒有?

隻是同情歸同情,還是一樣說法,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同情而委屈自己,讓自己跟陸家成為清河縣鄉紳間談論的笑資。

她可以為柳素卿重新安排彆的姻緣,但很可惜,這段姻緣不該在他們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