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嫿的法子很奏效。
沈熠出馬陪長公主遊山玩水,另一邊宮裡下帖子留夜郎太子在京中多住些時日,大夏地大物博,京中繁華熱鬨,請太子多多感受大夏的風土人情。
夜郎使臣能留一日是一日。國璽一日不追回,宮裡便一日不放人。
如此一來,如若國璽失竊真的與這夜郎的二人有關,那他們更不會輕舉妄動。
接下來宮裡乾清宮如常,並未加派人手在此巡視。但無白率暗衛悄然埋伏,隻等引蛇出洞,便可打蛇七寸,給其致命一擊。
很快便有人沉不住氣了。
這天夜裡,當初與竊賊交手的侍衛照常巡邏時,仔細勘察著當初與之交手的地方,想看看能否從中再找出些蛛絲馬跡。
一抹柔軟靈活的身影在殿外似蛇般彎彎繞繞,伺機而動。
夜色漸深,那抹身影終於忍不住了。
乾清宮內的侍衛們好似不甚儘責,許是自己輕功太過超群?
總之歸還國璽的過程十分順利,身著夜行衣的柔軟身影微微放了放心。
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正欲將國璽完璧歸趙之時,大殿之中卻傳來一聲異動,想要轉頭卻聽得耳邊一聲冷喝:
“彆動!”
無白手中利刃十分鋒利,可謂是削鐵如泥。指尖輕輕用力,便在那賊人脖頸間留下一道血痕。
賊人被嚇地不敢再動,隻輕聲哀求辯解道:
“彆,彆動怒嘛~我是來物歸原主的,我不是來偷東西的……”
無白押著賊人轉身麵向眾人,一把扯下賊人的黑色麵紗,顯露在眾人麵前的,卻是白嫿的臉。
沈熠麵沉如水,走到賊人麵前緩緩蹲下,隨著那張妖冶陰鷙的臉逐漸逼近,隨之而來的還有他那強大的壓迫感。
賊人不敢再言語,也不敢抬頭看沈熠,隻低垂著頭看向地麵。
沈熠伸手觸碰賊人的臉頰,忽然指尖翻轉,那張白嫿的臉被瞬間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躺在沈熠手中。
麵具之下露出賊人的本來模樣,是個長相清秀的男子。
沈熠眉毛一挑,道:“千麵觀音。”
賊人聞言笑了笑:
“燕王好眼力,江湖中無人知我真麵目。可今日燕王初次見我便知小人名姓,小人受寵若驚。”
“你可不是小人,你是大人,大名鼎鼎,膽大包天。”
沈熠一句話噎的千麵觀音說不出話。
隨即斜睨一眼,沈熠指尖的人皮麵具微動了下,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你認識這張麵具的主人?”
“不認識。”千麵觀音搖搖頭。
“那偷盜國璽你覺得甚是刺激?”
千麵觀音臉皮很厚:
“能悄然偷走,再物歸原主,整個過程無人發現,且是國璽,全天下最珍貴的東西被我玩於股掌之間,確實很刺激。”
沈熠聞言沒說話,垂眸看向千麵觀音的目光中多了些危險的氣息,隨即笑了笑開口道:
“我讓你嘗嘗真正的刺激。”
白嫿是被一陣鐵鏈碰撞的聲音吵醒的。
夜半時分,她睡得正香,卻聽得自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隱隱約約夾雜著交談聲,似乎還聽見一聲隱忍的悶哼。
白嫿迷迷糊糊想睡,但越想繼續入睡,腦子卻越清醒。
細細聽著說話聲,忽得睜開眼,掀開被子走到門邊,衝著牢房外喊到:
“燕王!是燕王,莫非犯人抓到了!”
門外獄卒見狀連忙過來,恭敬道:
“郡主莫急,燕王帶回來個犯人,現下正在暗室審呢。燕王吩咐您若醒了不必掛懷,接著歇息便是,暗室內血腥味兒大,怕衝撞了郡主您。”
白嫿覺得不對勁。
在監室的這幾天內,也有旁的犯人下獄,這次怎麼特意吩咐叫自己不必掛懷。
莫非偷盜國璽的賊抓到了?
白嫿心中一動,盯著獄卒不語,笑得獄卒心裡發毛。
獄卒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試探著問道:
“要不奴才幫您問問您能否一同觀摩?”
白嫿滿意地點點頭:
“有勞了。”
獄卒哪裡有膽子托大拿喬,忙說著不敢不敢,飛快跑去暗室門口,請守在外的侍從遞話。
不一會兒,白嫿便瞧見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朝著自己走來。
白嫿並未開口,抬眸笑著看向沈熠。
“暗室血腥味大,會熏著你。”
“我偶感風寒,鼻子不通。”白嫿張口就來。
“那賊人全身血肉模糊,會嚇到你。”
白嫿墊腳倏地湊上前去,還是盈著笑意,晶亮雙眸近在咫尺,盯著沈熠輕聲道:
“我不怕。”
唇邊突來的嗬氣如蘭,沈熠鼻翼微動,嗅見那股令人心醉的梅香。
白嫿身上梅香混合著體香,直直鑽進沈熠的肺裡。那迷人香氣好似一把鉤子,勾得沈熠那顆心,又癢又醉。
“我要同去。”白嫿乘勝追擊。
沈熠招架不住,敗下陣來。
推開密室的石門,迎麵而來一陣濃烈的鐵鏽味混雜著巨大的血腥味,這刺鼻味道充滿在密室內每一處角落。
白嫿此時再想回頭,卻來不及了。
進屋之後,沈熠腳尖一勾,一把椅子便滑了過來。隨即按著白嫿的肩讓她坐下,桃花眼彎成狐狸模樣,輕聲道:
“你不怕,那便好好欣賞。”
說罷,沈熠正欲落座,瞧見白嫿單薄削瘦的身子,解開自己的玄色狐裘,不由分說地披在白嫿肩上,隨即落座。
白嫿頭一次觀刑,便是如此可怖。
正前方不足三丈的距離處,立著一尊十字木架。
木架子上捆著一個人,那人的白色囚衣被鮮血染得沒有一處潔淨。囚衣被鞭打得破了幾處,露出內裡血肉翻張的模樣。
白嫿突然想起來午間的膳食裡,那份噴香軟糯,入口即化的紅燒肉。
一股逆流自喉間上湧,白嫿忍了又忍,深呼吸了幾口氣,強自壓下這股惡心。
沈熠瞧著一旁白嫿的模樣,眸中多了幾分心疼,後悔方才怎的這麼不堅定。
白嫿還未開口,十字架上的血人緩緩抬起頭,看向白嫿道:
“美人兒。”
白嫿向四周掃了一眼,很快鎮定下來,眼波平靜地開口問道:
“暗室裡如此多的刑具,在你身上一個一個試下去,你受得了嗎?”
那血人笑了笑,咳嗽一聲,勉強道:
“多謝美人掛懷,還,還受得住。”
“你我之間有何仇怨?你要冒充我前去偷盜玉璽。”白嫿唇間溢出一絲玩味。
“無仇無怨,隻見過一麵,我瞧美人貌若天仙、傾國傾城。”
“如此便要冒充?你在哪裡見過我?”白嫿追問道。
“醉月樓。”
白嫿不信,細細問道:
“何日?具體什麼時辰?你瞧見我時我穿了什麼衣服,你在醉月樓的哪個門瞧見的我?”
“我見過的美人兒太多,忘了。”
白嫿心中一沉。
這賊人是否見過自己還不好說,現下他連什麼時辰都說不出來,多半是在撒謊。
可若不是他,那又是誰在背後做局,請君入甕呢?
白嫿盯著架上的血人看了看,忽然說道:
“扮作我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是女子,原來是個男人。你為了嫁禍於我,還真是費心了。”
白嫿頓了頓,接著問道:
“你用什麼扮的?”
沈熠接話道:
“人皮麵具,他叫千麵觀音,最擅易容喬裝。”
白嫿接著問道:
“為什麼偷國璽?”
“國璽勝過全天下所有的奇珍異寶,偷得國璽,豈不是能證明我技藝超群,無人能及。”
千麵觀音還是那套說辭。
白嫿沒被他帶歪思緒,慢慢分析道:
“我瞧著你……一般。”
話語中透著幾分看不起,隨即接著道:
“你沒有把握,所以選在元宵宮宴這天偷國璽。元宵夜宴,通宵達旦,沒有宵禁,守衛鬆懈,你就是看準了這個時機才下手的吧。”
千麵觀音依舊嘴硬:
“我千麵觀音偷東西還用擇日?哼。”
白嫿不容置疑地反駁道:
“無論你再怎麼狡辯,這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你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鑽了元宵宮宴的空子。”
千麵觀音笑了笑,抬頭道:
“美人兒冰雪聰明,算我倒黴。”
白嫿冷笑一聲,開口道:
“如實招來,誰指使你栽贓陷害的我。其實你根本沒見過我吧,不然怎麼連最簡單的時辰都說不出來。”
白嫿盯著千麵觀音,倏地抬高聲音厲色道:
“其實根本不是你偷的吧,你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未必會去偷國璽。說,那人給了你多少銀子,夠你用命去換的!”
千麵觀音不做聲,沈熠瞥向一旁的無白。無白會意,即刻取了懸掛在牆上的刑具,向十字架走去。
白嫿靠在椅背上,摩挲著狐裘上精巧的花紋,漫不經心道:
“你不說,那燕王可要弄死你了。”
白嫿吹了吹貼在唇邊的發絲,接著道:
“也不會死得很快,大理寺的手段,你得好好嘗嘗,必定叫你不虛此行。”
話音未落,無白在千麵觀音的腿上倒了碗酸梅汁。酸梅汁水裡混雜著粗鹽,激得那傷口裡的紅更加鮮豔。
無白手中的烙鐵隨即按了上去,浸潤了酸梅汁水和粗鹽的傷口本就酸脹難忍,痛入骨髓。
此刻燒紅的烙鐵又覆了上來,當真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千麵觀音粲然開口:
“美人兒,美人兒又聰明又狠……可,可我說了就能活命麼?”
白嫿轉頭看向沈熠。
沈熠抬手示意無白停下,開口道:
“你若如實交代,我保你不死。”
千麵觀音不信:
“接著折磨我,讓我生不如死?”
沈熠應允道:
“不再對你用刑。”
千麵觀音躊躇不決,無白又潑了桶冰水上去。方才那酸梅汁裡的粗鹽,此刻混合著冰水,裹著酸麻脹痛,席卷其全身。
千麵觀音慘叫連連,片刻後,打著哆嗦輕聲開口道:
“是個女人,鬨市街頭給了我千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