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嫿甚少在沈熠麵上瞧見這麼複雜變換的表情。
尷尬,厭惡,逃避,難堪……
沈熠避著白嫿的目光,轉頭看向十三弟沈晏,見對方也是一臉期盼的表情,便認下了這裝差事。
白嫿瞧見目的達成,心裡卻莫名地升起一陣彆樣情愫。正欲轉身回監室之時,卻被沈熠叫住,垂眸看向坐著的沈熠,隻聽對方開口道:
“郡主倒是機敏聰穎~”
白嫿定定地望著沈熠,片刻,對著那雙桃花眼眸道:
“燕王風姿綽約,可那夜郎公主亦是美貌非凡,燕王,就彆推辭了。”
話畢,白嫿收起目光,轉身離去。
監室裡倒是不冷,被雪芽收拾地乾乾淨淨。白嫿躺在柔軟的衾被上,望著監室門口兀自出神。
夜幕降臨,白嫿身在監室,卻睡得十分安穩。
門外悄無聲音地站了一個人,身著鴉青色杭綢素麵夾袍,望著監室內沉睡的白嫿,嘴角勾出一絲笑意。
那抹笑中意味深長,似是欣賞,似是戲謔。
白嫿是被賴總管搖醒的。
睜開眼便看到賴總管那張肥膩垂墜的臉,嚇得白嫿一激靈,連忙坐起身。目之所及瞧見身著簡裝的皇後,白嫿正欲起身行禮,卻被皇後打斷。
“平身。”
皇後麵色平靜,目光在白嫿臉上掃視一番,隨後開口道:
“晏兒告訴了我你給他們出的主意,你還真是足智多謀。隻是本宮要問你,你和夜郎太子究竟有無乾係?我瞧著昨夜宮宴上太子看你的模樣,倒像是非你不可。”
白嫿內心泛起一陣無奈,連忙解釋道:
“白嫿身為鎮國公之女,父兄為國征戰沙場,為您戍守邊疆,為兵身先士卒,為民保衛在前。
臣女自小受家父教導,此生無論身在何處,都絕不可做背叛大夏之事。”
白嫿抬起眼簾,直直看向皇後,接著道:
“那夜郎太子出言不遜,不過是想借求娶之名羞辱大夏,若真求娶成功,他便多了一條牽製您的籌碼。白嫿絕無可能與此等奸佞之輩有所乾係,請皇後娘娘明察。”
白嫿言畢便垂頭跪好。
皇後垂眸看向白嫿,眼中意味不明。
片刻,皇後換了一副慈愛模樣,溫言開口道:
“鎮國公乃開國老臣,曆經三朝,一生忠勇,他教出的女兒差不了,本宮自然信你的。隻是你昨日說請本宮答應你個條件,此刻便一並提了罷。”
“臣女求皇後娘娘恩典,準許臣女參軍入伍!”
皇後聞言,眸中的興趣又深了幾分。瞧著白嫿清瘦白皙的模樣,倒是一番壯誌豪情,有意思。
“大夏開國以來,從未有女子從軍之先例,你又是何來的自信能說服本宮答應你呢?”
皇後饒有興味地看著白嫿,隻見白嫿盈盈一拜,隨後起身。一雙眼眸堅定不移,直直地望著皇後道:
“古往今來,巾幗豪傑數不勝數。商湯婦好,為大商開疆擴土,征戰沙場,與商王武丁共肩協作,豐功偉績數不勝數。前唐平陽昭公主鎮守娘子關,才略膽色不遜男兒。”
白嫿望著皇後的眼神中此刻多了些深切,一字一句道:
“而今大夏,有您。”
“你好大的膽子。”
話雖是在訓斥白嫿,但皇後眼眸中卻笑意更深,很是欣賞白嫿勇於直言的果敢。
白嫿神色未變,接著解釋道:
“皇後娘娘謀略過人,大夏在您的福澤庇佑之下,邊疆固若金湯,百姓安居樂業,實是一副祥和安定之態。
請皇後娘娘俯首看看這天下,大夏這江山社稷,哪一處不是海清河晏?”
說罷,白嫿恭敬一拜,複又起身,保持著行禮的謙卑姿態不動,接著道:
“臣女敬仰皇後娘娘英姿,若能參軍入伍,得以報效國家,壯誌得籌。臣女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後目光裡含著審視盯著白嫿,似是要被白嫿說動了。半晌,接著道:
“你父親統帥三軍,位高權重,白家軍出馬迎敵,無往不利。你要參軍,白霆一句話的事,你又何必費儘心思來求我。”
白嫿聞言更加恭敬,繼續以謙卑之態接著道:
“家父打的每一次仗,殺的每一個敵,皆是為了大夏,為了皇後娘娘您。
文武劍鋒所指,便是殺敵之向,即便戰死沙場,兒郎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白嫿抬起眼簾,眼眸中滿是忠貞不渝的真切誠意,開口道:
“無論是白家軍,還是王家軍,李家軍,都隸屬大夏,都是皇後娘娘您手中的棋子。”
話說到這份上,皇後也不再推諉,看向白嫿的目光中滿是讚賞,嘴角噙著笑意,拊掌道:
“好!本宮允你。”
臨走前,皇後撂下句話。
“待國璽歸位,你得了武狀元,本宮親自贈你戰甲加身。”
白嫿連忙謝恩。
雖說此前已征得爹爹同意,但朝中武將就屬白家最位高權重,對於君主,最忌諱的便是功高震主。哪怕白家就此卸甲歸田,皇後也不會放鬆警惕。
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思及養病的父親,白嫿心中一軟。如今父親仍是當年那個殺遍九疆的戰神白霆,可終究是英雄垂暮。
白家的榮耀,白家往後的安定,還需要哥哥和自己一同扛起來。
現在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靜候佳音。
白嫿瞧著監室小窗外灑進來的皎白月光,心下十分暢快。正閉目養神著,眼睫突然一閃,白嫿發覺眼前有人闖入,撲鼻而來一陣熟悉的沉水香氣。
睜開雙眸,抬起眼簾的瞬間,映入眼中的眉目正與心中想的那人分毫不差。
隻見那人彎著身子,墨色長發垂墜而下,與白嫿的銀白發絲悄然相連。那雙瀲灩嬌柔似狐狸的桃花眼眸眨巴著,開口道:
“郡主壯誌淩雲,巾幗不讓須眉。”
白嫿伸手挑了一縷墨色發絲繞於指尖,戲謔道:
“不想燕王愛聽牆角,堂堂王爺竟如市井長舌一般,真叫人意外。”
沈熠麵不改色,很享受白嫿同自己之間,你來我往的唇齒相譏。他十分喜歡白嫿身上生龍活虎的活人氣兒。
沈熠彎著桃花眼,眸中帶著一絲期盼問道:
“我派去下帖子的人回來說,夜郎長公主得了信,甚是歡喜。還嚷嚷著要打獵,明兒我便帶著公主同去。”
白嫿直直盯著那雙桃花眼眸,片刻後斂去笑意,嘴角噙了絲冷意開口道:
“燕王忙不迭地來告知我,想必你早已迫不及待,那便請去。一為查出偷盜國璽的逆賊而爭取時間,二你也可享佳人在側,燕王好福氣。”
沈熠俯著的身子僵了一下,眼眸中的失落轉瞬即逝,但仍保持著俯身的姿勢未動。
他隻想離她近些,他舍不得起身。
沈熠張了張口,似要說些什麼,卻被白嫿搶先。
“燕王要問什麼,燕王想問什麼,都不必此時開口。國璽事大,孰輕孰重,燕王比我更清楚。”
沈熠眸色越發沉重,眼底的期待和失落相互交織,終是壓不住心中那團炙熱,不自覺地開口問道:
“那你呢,拋開國璽,拋開公主。你想讓我去嗎?”
說話間,沈熠下意識的俯身離白嫿更近,迫切地想聽到白嫿口中,說出自己最想聽到的答案。
那張鎏金麵具離白嫿鼻尖隻有一寸,俊美妖冶的麵容近在咫尺。二人四目相對,互相噴灑的鼻息交織在這狹窄的空間內。
紅梅香混雜著沉水香,白嫿眼下升騰起一陣緋紅,但仍不鬆口,堅持道:
“公主期盼與燕王同去,燕王去便是。”
這句拒絕的話像一段被悄然點燃的引線,在沈熠胸腦中似煙花般炸開。
沈熠粗重地喘了幾口氣,再也壓抑不住,隻開口急促地說了句話,便兀自低頭吻向身下人兒。
白嫿聽得很清楚,沈熠說的那句話是:
“你騙我。”
還沒來得及反應,沈熠的唇便兀自落了下來。白嫿避之不及,隻能伸手捂著自己的唇,抵擋沈熠急躁的進攻。
沈熠的吻倏地落下,唇邊觸碰到的卻不是白嫿那柔軟溫暖的唇瓣。那抹熟悉的涼意自唇邊傳來,沈熠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白嫿那雙清亮的眸子。
那雙眼眸裡,有訝異,有拒絕,有冷淡,有不願。
但唯獨沒有喜悅。
那雙眼眸直直地盯著自己,目光中沒有一絲對心悅之人的愛慕與喜歡。
沈熠瞬間冷靜下來,方才腦中升騰起的陣陣熾熱火焰,此刻已被澆滅了大半。
沈熠輕輕在那素白玉指上蹭了蹭,抬起眼簾盯著白嫿看了片刻,不舍地起身。
墨色長發隨著起身的動作漸漸與那披散開來的銀白發絲分離,隨後便垂落在那身玄色夜行衣上。
沈熠瞧著白嫿身上被自己壓出褶皺的外裳,身上又是一陣燥熱。忍了忍才把這抹衝動給壓下,隨即抬頭看向白嫿說:
“是我冒犯了,請郡主莫要掛心,得罪了。”
轉身離去前,沈熠又回眸看了眼白嫿,不死心地在白嫿臉上尋找著,哪怕一絲一毫的異樣。
白嫿沒料到沈熠一步三回頭,頰上那抹嬌粉透著紅,被沈熠瞧個正著。
那抹玄色身影離去之前,帶著笑意暢快道:
“我自當守身如玉,郡主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