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解九連環(1 / 1)

元宵盛宴,萬國來朝。

正午開始朝拜儀式,各國使臣與太和殿外分批覲見,隨行侍從抬著裝滿金銀珠寶等貢品,人群浩浩蕩蕩,著裝各異。

儀式足足到了傍晚才結束,眾官員及使臣於太和殿內依次落座。

主位龍椅上端坐著皇帝,今日在滿殿張燈結彩的映襯下,平日裡沉屙已久的皇帝此時也顯得精神煥發。

旁邊皇後也是身著正紅色鳳服,烏黑發絲盤成大氣端莊的飛雲望仙髻,滿頭鳳鈿珠釵之中穩穩戴著一頂鎏金點翠嵌寶石龍鳳冠。耳垂上懸掛著一對金鑲東珠耳環,顆顆圓潤飽滿,更襯得其雍容華貴。

各個王公大臣以及外朝使者皆已入座。宮女們手持琉璃燈籠,均勻立於每個桌台背後,與桌台麵前賓客的距離不遠不近,方便隨時近前侍奉。

太和殿內金碧輝煌,兩側桌台之上均擺放著雕花玉石器皿,珍饈美味香氣襲人。

而這些叫人眼花繚亂的珍饈美饌,正中央則是彩金鑲東珠琉璃花瓶,瓶內滿滿插著國花牡丹,花朵開得嬌豔大氣。

花香伴隨著珍饈香氣,沁人心脾,一派祥和富貴之態。

金風玉露夜,絲竹聲漸漸低緩,龍椅上皇上由身側皇後扶起,手中舉著彩繪漆雲龍紋雕花玉杯,莊嚴開口:

“今元宵盛會,天佑大夏,作此盛宴,與民同樂!”

話音剛落,群臣共同舉杯,齊聲祝賀,瓊漿一飲而儘。

絲竹聲婉轉動聽,隨著一聲琵琶聲如雲雷般響起,白嫿眼簾輕抬,看向大殿中央。

隻見眾舞女身著輕紗,舞動著的曼妙身姿儘顯異域風情。而正中央被舞女們包圍著的,是一尊綾羅紗帳。悠揚婉轉的琵琶聲自輕紗中傳出,讓人忍不住想窺探一二。

白嫿聽見琵琶聲的瞬間,心中卻閃過一絲訝然。

《淮陰平楚》此曲氣勢雄偉,壯烈激昂。曲中乃是秦末之時,楚漢之爭中劉邦與項羽的垓下之戰。

而眼看麵前這眾多舞女,衣著服飾皆是異域裝扮,白嫿覺得新奇。

難道這異域外族,也頗通中原音律?

隔著中央穿梭輕舞的人群,白嫿卻突然瞥見正對麵坐著的沈熠,麵上表情有些許的不自然,似是些許的……尷尬?

白嫿心下疑惑,但未曾表露,伴著入耳琵琶,專心賞舞。

琵琶聲由初始的整齊緊湊,音調跳躍富於彈性。轉而變得旋律快速,節奏一張一弛,音律十分生動,仿佛親臨楚漢之戰那緊張刺激的交戰氣氛。

伴隨著一陣高聲急促的琵琶聲,遮擋帳中人的七彩輕紗應聲而落,露出正當中嬌媚俏麗的人兒。

隻見正當中那嬌俏美人赤足坐於高椅之上,細嫩白皙的腳腕上點綴著赤金含翠雙環。雙臂並未以衣物遮擋,潔白玉臂一覽無遺,彩金臂釧層層疊疊裹在臂上,更襯得肌膚似雪。

美人兒著以金紅為主的異域華裳,風格大膽奔放,全身皆是輕紗麵料,但腰腹處並無遮擋,瞧著身量纖纖,但卻並不羸弱。

而與滿身華服妝點相比,最為吸睛的還是那一雙湛藍的深邃眼眸,異樣瞳色令人感到十分新奇,何況這雙藍眸的主人還如此貌美。一時間賓客的目光全部聚集於此,靜靜觀看美人彈奏。

隨著一聲高亢激蕩的絲竹之聲,琵琶弦上抹了丹青的鮮紅玉指一陣翻挑,隨即曲終落幕。

身側眾舞女按規矩有序地悄然離席,隻餘琵琶美人立於中央。眼波飛揚,瞥了眼身側座席中的沈熠,隨即用夜郎的禮節站立著像龍椅上的帝後行禮道:

“夜郎長公主參見北夏大王、王後。恭祝大王、王後身體康健,福壽綿延。”

得到回應後,公主正欲落座,卻被一句譏諷絆住了腳步。

“古語有雲,夜郎自大,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屬國來朝,一切事宜皆要按我大夏之禮。如今你草草行禮還則罷了,居然連定例朝貢的規矩也忘了?

真叫人嗤之以鼻,哼!”

說話的是德親王,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排行第十,因著先帝在時頗得寵愛,便早早地開府受封,於禮部任個閒職,領著厚祿。

德親王性情直爽,此刻瞧見這異域公主如此不尊禮法,便忍耐不住出言譏諷。

公主聽見德親王的諷刺話語,轉頭直直地盯了過去。眼神狠厲如勾,目光好似陰冷毒蛇般,刺得德親王轉頭避之,不敢再言語。

身旁德親王妃忙出言輕聲訓斥道:“國宴又不是自己府上,豈能容你放肆。”

德親王聞言更低垂了頭,連連稱是。

公主瞧著時嘴角存著一絲冷笑,嬌媚如絲卻帶著冷意開口道:

“倒是您提醒我了,說起朝貢寶物,我自是帶了頂頂好的前來進獻,而這寶物卻有一絕妙之處。

現今我夜郎境內,無一人可解。不如大夏與我夜郎做個契,若是今日堂上有人可解,那便將方才眾多舞姬贈予大夏宮內。”

公主驕傲地掃了眼全場賓客,眉間一挑,抬頭拱手向著龍椅的方向道:

“若是無人能解,那便從今年起,取消夜郎向大夏的朝貢。”

此言一出,滿座賓客嘩然。

這嬌美公主麵目俏麗,怎的形式做派卻如此猖狂。

皇後眼眸微眯,看向公主的目光肅殺中帶著玩味,隨即又端莊大笑道:

“公主真是愛玩笑,區區寶物,我大夏開國至今,什麼珍稀至寶沒見過。究竟是何稀奇物件,還不快呈上,讓諸位見上一見。”

公主聞言雙掌輕揮,夜郎太子身側的侍女輕巧行至大殿中央,手中紫檀鑲玉盒子緩緩打開,一串晶瑩剔透的玉石器物展露在眾人麵前。

公主將那玉環拿於手中,向眾人展示道:

“此物名為九連環,由九個首尾相連的圓環相交組成,我曾於機緣巧合之下得此寶物,贈此寶物者是一得道高僧。而那高僧曾言,得解此物者,方可得天下。”

公主自唇邊溢出一抹譏誚,含笑悠悠問道:

“不知這大夏向來自詡天下共主,萬國來朝。可有能解此物之人?莫不要讓我這夜郎自大之人給看了笑話。”

公主眼神明媚自信,寶物自席間傳閱,每傳至一處,公主或夜郎太子便要出言詢問,隨即便照常譏諷一番。

眼見著寶物已傳閱大半,皇後臉色越來越難看。

白嫿瞧著父兄麵色鄙夷但卻極力忍耐,心下一動,便有了主意。

待到寶物呈於麵前時,白嫿拿起九連環仔細端詳。那九連環首尾相連,毫無可解之縫隙。白嫿心下了然,自己果真想得不錯,這九連環本就無解。

公主瞧著白嫿,正欲出言諷刺,卻被白嫿打斷。

白嫿手拿九連環站起身,並不看向公主,隻先對著高座之上的帝後恭敬行禮:

“稟皇上、皇後娘娘,臣女可解此環。”

話畢,殿內眾人均看向白嫿,低語交談著。而那目光之中,白嫿能感受到來自正對麵那雙桃花眼眸,深切緊盯著自己。

白嫿眼眸抬起,轉而麵向大殿之中的公主,目光直直看向那雙湛藍眼眸,玩味笑道:

“公主明豔無雙,風姿卓越。隻是這寶物如此珍貴,我既知此解法,何不在這契約之上另加賭注?若我可解此環,除去公主方才提的美婢相贈,另加每年定例進貢三成,公主可願同我賭上一賭?”

公主麵上頓時散出怒氣,冷哼一聲開口道:

“你倒是打的好算盤,怕不是你大夏子民皆是如此奸詐之人,難道這滿殿朝貢,皆是這般陰險奪來的?”

白嫿神色如常,淺笑晏晏道:

“公主好玩笑,隻是這區區婢女與年年朝貢相比,這賭注也太輕巧了些,公主既自信無人可解,何不與我做了這契?”

公主性情驕傲恣意,何曾受過這等委屈,正欲開口還擊卻被一聲陰柔低沉的男聲打斷:

“看來大夏人才熙攘,我同你做這契。”

說話聲自白嫿斜前方傳出,循著目光看去,此人正是夜郎國太子。

太子眼神陰鷙,嘴角常銜著一絲若有所無的冷笑,左頰上方橫亙著一道長至眼底的疤痕,更添了幾分狠厲氣息。

此刻那道目光直直盯著白嫿,陰鬱中又帶著幾分玩味。

白嫿自信走向大殿中央,抬手向眾人展示九連環。眼神在四周掃了一番,隨即自信開口道:

“請公主,太子瞧好,九連環如此可解。”

話音未落,白嫿手中九連環應聲墜地。伴隨著清脆的玉石碎裂聲響,滿座賓客皆是一驚,尤其身旁夜郎公主更是怒不可遏,指尖的鮮紅丹青直指白嫿,厲聲斥道:

“你好大的膽子——”

白嫿一臉無辜地打斷:

“公主莫急,公主方才隻說得解此物便可,卻並未說以何法相解。方才之契我可句句遵守,還望公主莫要食言。”

堂上皇後拊掌而笑:“本宮竟不知白家嫡女如此德才兼備,白嫿,本宮要好好地賞你!”

白嫿一臉乖巧地行禮謝恩,轉身回座席前瞟了公主一眼,但瞬間又換成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

“公主莫要生氣,不過是閒談間的玩笑罷了。三成進貢不作數,隻是方才諸多舞姬眉目含情,舞姿優美,本宮瞧了很是喜歡,不如就留在宮裡同本宮做伴可好?”

皇後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又給足了公主顏麵。

公主氣急,瞧了瞧席間安坐的夜郎太子,又跺了跺腳。隨即不情願地應聲,腰肢一扭,擰著秀眉,一雙湛藍眼眸帶著怒氣轉身歸了席。

白嫿觀此一切,嘴角微動,泄出一絲狡黠的笑,隨即神色又恢複如常。

而這抹得意的瞬間卻被對麵沈熠牢牢捕捉到,沈熠望著白嫿的深邃眼眸中又帶著讚賞,沈熠嘴角微勾,鎏金麵具下的臉頰輕輕笑著。

再看那不遠處的夜郎席間,端坐著的公主太子兩道目光分彆看向座席兩側。

一個看向沈熠,夾雜著嫉恨愛慕。

另一道陰柔沉重的目光則緊盯著白嫿,眼眸深沉陰鷙,看不出情緒。

但又令人發冷,好似一條劇毒蟒蛇,時刻在盤算著如何將麵前獵物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