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從軍(1 / 1)

兄妹相見,自是歡喜異常。

白嫿連忙問道:

“爹呢?爹可也安好,如今大仇得報,真想讓爹爹一同觀刑,方解心頭之恨。”

白朝宗臉色瞬間黯淡下去,

“此次鎮壓南安叛軍,本是出師告捷,行軍布陣皆是順利。可,可爹就在回城的前晚卻突然咳血,軍醫輪流瞧了脈象,都隻是說爹是多年行軍打仗落下的毛病。”

白朝宗垂下頭去,哽咽著說:

“我剛進宮向皇後複了命,便來尋你。爹說你一個人受了這麼多苦,我們都沒陪在你身邊護著你,如今仇人得以血刃,叫我定要陪你觀刑。”

話畢,白朝宗用力抹去眼淚,紅著眼眶對著白嫿說:

“嫿兒,你受苦了。”

白嫿搖搖頭,忍著哽咽開口道:

“回家。”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令尊因國事而抱恙,本王心懷敬仰,可否同去府上探病?”

白嫿轉頭,正對上那雙桃花眼眸,深邃的瞳中波光瀲灩,望著自己的目光含情款款。

幾人轉身去往鎮國公白府。

離開前,白嫿如玉般光滑纖細的手指在發髻間輕輕一撥,紅梅簪應聲而落,恰巧掉在裴瀚辰腳邊。

白嫿迎著裴瀚辰的目光看向地麵沾滿塵土的紅梅簪,輕聲開口道: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當年與你成婚時,你以簪贈我。現而今送還與你,你我之間,再無乾係,生生世世,輪回百年,都不必再見了。”

話畢,飄揚著的銀白青絲轉換弧度,那抹皎白背影越走越遠,逐漸變得模糊。

裴瀚辰心中泛起些許酸澀,生生世世。嗬!這輩子氣數已儘,何談來世。

忽然想起舌下藏著的藥丸,裴瀚辰約莫著時辰將到,舌尖一抵,吞了進去。隨即便失去意識,氣息消散。

鎮國公府內,短短數日再見父親,白嫿淚光瑩瑩,哽咽著說不出話。

“過幾日元宵國宴,嫿兒快些振作起來,屆時陪著為父一同好好樂樂。近日諸多變故,瞧著你這副模樣,我很是心疼。”

白嫿用力點頭,忍著哭腔應著。

身旁沈熠忽然開口:

“南安城比鄰夜郎,生活習性多有相同。本王有些補氣血的丹藥,還望白大將軍不要推辭。”

白霆盯著沈熠看了看,隨即笑道:

“聽說世子歸來不久,便靠著此案得封榮親王。如此,便多謝王爺了。”

今夜白嫿睡得很是安穩。

夢裡久違的瞧見了蓉兒,蓉兒揮著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奶聲奶氣地跟白嫿道彆,說娘親彆哭,娘親彆難過,娘親快些養好身子,蓉兒不痛了,蓉兒也不想娘親痛。

醒來時眼淚濕滿了玉枕,但內心卻是久違的舒暢。大仇已報,蓉兒可以安息了。

可接下來,白嫿要如何度此餘生呢?

總不能日日在這鎮國公府,做一個閒散無能的郡主。

早膳是在前廳用的,白霆昨兒夜裡命太醫查了丹藥的成分,確定內裡並無他物,便合水用了。晨起之時,居然渾身輕便,先前那心滯不適感竟消散了七八分。

白霆精神抖擻,坐於前廳,一家人久違地吃了頓團圓飯。

白嫿著一身月白錦袍,銀發隨意挽成平髻,錦袍鬆垮地掛在身上,越發顯得其清瘦高挑。隨意坐著也身姿挺拔,倒有些白家軍裡兒郎們的風采。

白霆身子爽利,看著女兒傷病也逐漸好轉,內心愉悅,正欲開口卻被白嫿嚇了一跳,嘴裡的飯差點噴出來。

“爹,我要從軍。”

白嫿神情堅定,一臉無畏。

“那可不行,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若是出個好歹,你讓爹和我可怎麼辦,我還活不活了。”

沒等白霆發話,白朝宗就一臉擔憂地否定。

“哥你可彆忘了,當初爹授武之時,可是你我一同學的。論起排兵布陣,或許現今我不如你。可若是近身肉搏,我未必會輸於你。”

白嫿笑意盈盈,看著白朝宗的目光恢複了往日的驕傲自信。

“可是……”白朝宗還欲接著勸告,卻被白霆打斷。

“我同意。”

兩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白霆,隻見白霆慢悠悠地開口道:

“我同意,但有條件。軍規大過天,即使是我白霆的女兒,也需得如常人一樣,參加比武,若你拔得頭籌,贏得了武狀元,屆時我半句話也沒有,準你入軍。”

白朝宗此時又猶豫倒戈:

“可是爹,武狀元,是不是太嚴苛了些。嫿兒她身子才剛養好,還未全然恢複,身子還虧損著呢。若是比武之中有什麼——”

“一言為定。”

白嫿言笑晏晏,目光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開口道: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三月後便是比武大賽,白嫿自當奮力奪魁,爹爹屆時可莫要食言。”

白霆看向白朝宗,命道:

“嫿兒三月後比武參賽,你身為兄長,必得擔起教授嫿兒的責任。若是嫿兒屆時未戰先怯,功法寥寥,一個回合也打不上,那我可要治你的罪!”

白朝宗瞥了眼偷笑的白嫿,凜然領命。

“不日即是上元佳節,屆時宮裡將舉行元宵國宴,各路王公貴族、外族使臣都將蒞臨,比武的事不必著急,先把身子養好,多食多動,養得白白胖胖的,元宵之後再讓朝宗好好教你。”

白霆的目光充滿慈愛,白嫿心頭一熱,點頭應著。

心緒鬆散下來後,日子過得很快。流水似的補品送到白嫿房中,藥膳變著花樣地做,吃著也不膩味。

白嫿每日裡除了吃就是睡,雪芽南月眼瞧著白嫿日漸充盈的氣色,也是滿心歡喜。

一個嚷嚷著弄時興的茶百戲給白嫿吃,一個忙著陪白嫿玩投壺看話本。

每日輕鬆快活,白嫿雖還是清瘦,但麵色紅潤,胸腹傷口皆已痊愈,隻餘半寸長的粉紅疤痕還留在肌膚上。

雪芽服侍白嫿沐浴時,瞧著這疤痕心下寂然,猶豫著輕聲開口問道:

“郡主,現如今您傷痛已好全了,隻是著疤痕瞧著些許滲人。郡主可否尋些藥膏來用,雪芽聽聞宮裡的張太醫,最擅治理肌膚痕跡,從前好多娘娘貴人,都從他那求藥呢。”

白嫿不以為然,浴桶內的熱氣匍匐在臉前,平日裡清雋的麵容此刻盈著水汽道顯出幾分嬌媚。白嫿開口道:

“不必。疤痕而已,不是什麼不可說的過往。我既已摒棄前塵,區區一道疤,也不至於亂我心緒。”

“可是,日後若郡主再嫁他人,未來的夫君問起,雪芽擔心——”雪芽一張小臉憋得白裡透紅。

“你這小丫頭怎的如此話多,莫不是少女懷春,來讓我瞧瞧,誰家的兒郎勾了我家雪芽的心。女兒大了留不住嘍~”

白嫿說笑間,手心捧著水朝雪芽潑去,夾帶著調笑的話羞得雪芽滿臉通紅。

屋內水汽匍匐,笑聲連連。

屋外長夜寂靜,皎月如鉤。

而那無儘黑夜下,雕花窗欞之上,卻立著一抹玄色身影,鎏金麵具之下的薄唇輕輕笑著,眸中淺淺笑意直達眼底。

身旁隱在黑暗之中的無白低聲問道:

“要不要給郡主尋些治疤痕的靈藥來。”

“不必,她不必改變任何,如此就很好。”沈熠頓了頓,接著道:

“跌打損傷的好藥尋些來,元宵節後,她用得上。”

兩抹身影穿梭在月色下,隱於黑暗。

翌日清晨,上元佳節。

白嫿坐於窗前,任由雪芽南月好生打扮著。足足兩個時辰,白嫿坐得都腰酸了,欲起身卻被雪芽一把按下,雪一臉自信地說:

“郡主不許亂動,妝發未成,今日進宮喜宴,雪芽定給郡主好好裝扮,叫您光彩奪目,豔壓群芳。”

半晌終於收拾停當,白嫿揉了揉肩膀,正起身子敲了敲銅鏡裡的人兒,點點頭滿意地走出門去。

一家人正欲出府,卻瞧見門口停著輛繁貴富麗的馬車,沈熠款款走來,一雙眼不錯個地盯著白嫿:

“好巧好巧,郡主也去元宵宴會,真是好巧。”

“王爺跨著大半個京城將馬車停在此處,當真是好巧。莫不是王爺的馬車不識路,不如送來白府,給我調教調教。”

沈熠眼眸中笑意漸深,一臉無辜地眨著桃花眼:

“郡主真是與我心有靈犀,我家馬車確實不識路,我又心軟善良,不忍苛待馬匹。不如贈予郡主,隻是我沒彆的車馬,那隻好與郡主同坐馬車,一同進宮了。”

不等白嫿回應,沈熠兀自說道:

“多謝郡主。”

白嫿無語。

身旁白霆輕咳一聲,慢悠悠開口道:

“多謝王爺美意,隻是嫿兒一介女子,不便與王爺同乘馬車。白府彆的不說,馬匹還是不缺的。王爺可親自挑匹汗血寶駒。”

沈熠望著白嫿的眼神含情脈脈,膩得白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熠騎在馬上,心中全是方才白嫿的動人模樣,與白嫿相識這些時日,還是頭一次瞧見她這麼華貴明豔的打扮。

赤紅色織錦長裙,裙擺寬大,仿佛浴火重生的鳳凰涅槃擺尾。腰間鑲嵌著的翠綠竹葉,與鮮豔紅衣形成鮮明對比,更添了幾分清雅脫俗。

而那滿頭銀白青絲被梳成了飛天髻,發間橫插一根鑲嵌著紅寶石的金絲竹葉釵,熱烈奔放又不失端莊貴氣。

沈熠望著眼前勻速行進的馬車,回味著白嫿的衣香鬢影。笑意深達眼底,揮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