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1 / 1)

虞樹棠緩緩地睜開眼睛,燦爛的日光射不進陽傘內這片陰涼,她雖還有些茫然,可全身心有種說不出的靜謐愜意,舒舒服服地懶腰剛伸到一半,這才忽然驚醒,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柳老師家的後院。

她臉頰潮紅,額頭和鼻梁上沁著一層薄汗,神色驚慌,難得的現出了一種可愛的孩子氣,柳見純不由得淺淺一笑,故意裝作賞花的樣子,給她留出空間:“醒了?”

“我睡著了?”虞樹棠語氣還在發懵,明明腕上戴著手表也想不起看,“不好意思老師,過了多久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柳見純道,“才過了二十分鐘,現在還不到一點半。”她將玻璃杯向虞樹棠處推了一推,裡麵是冰涼的蘇打水,她趁小樹睡覺的時候端過來的。

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小樹沒有那麼疏離了,柳見純看著她三口兩口把蘇打水喝完,明亮的瞳仁顫了顫,又成了一個禮貌而專注的注視,那個冷淡的小樹在幾秒之間回了來:“老師,我們什麼時候回學校?”

“現在就可以。”柳見純說,她站起身,剛伸出手,虞樹棠已經搶先一步把杯子拿了起來。

柳見純說:“放到茶幾上就可以。”她停了一停,站在了樓梯口,沒跟著虞樹棠往客廳裡走,“小樹,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

虞樹棠應了一聲,不過沒有依言真放到茶幾上,而是帶到水吧台衝洗了一遍,嚴絲合縫地放到了置物架上的空位裡。

她慢慢地走到客廳,她不知道彆墅上層的光景,不過她想大概和一樓是類似的,簡潔現代的裝修下,溫馨生趣的小細節比比皆是。

客廳的沙發邊,還放著一架仙人掌造型的書架和一隻毛茸茸的駱駝造型坐凳。

毛茸茸的駱駝嘴邊就是仙人掌,這擺放一定是經過特地調整。虞樹棠望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很小心地坐到了駱駝凳子上,拿手揉了揉它絨乎乎的大腦袋。

沒來由地,一種純然的喜悅從她心底生發,像一條小河一樣,豐沛地在她的四肢百骸流淌,將她的一顆心也浸得軟綿綿的。

這種喜悅是沒有任何條件、沒有任何門檻的,不需要她取得多好的成績,得到多好的證書,也不需要得到媽媽的評判,如此珍貴的,卻在這樣一個微小的時刻毫無原因地發生了。

虞樹棠摟了摟駱駝的長脖子,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居然有點傻乎乎地拿腳尖踮地,試圖像搖搖車一樣前後搖晃一下。

柳見純一邊下樓梯,一邊輕輕地撫平自己絲質襯衣上微小的褶皺。她下了大半樓梯,襯衣也整理好,這才把目光抬了起來,一看之下,她一怔,立即把腳步給停住了。

虞樹棠正高高興興地坐在駱駝凳上,柳見純從樓梯上都能遙望的見這棵小樹臉上的笑容。即使距離很遠,她卻仿佛看見小樹頰邊那枚小記號般的笑弧在閃閃發亮。

真可愛。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動也不動,連呼吸都放緩,不想打擾小樹的這一麵。虞樹棠剛想拿臉頰蹭蹭駱駝的絨毛,剛才她已經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舉動了,也實在不差這一件,她側過臉,沒能如願貼住駱駝,倒是先看到了站在樓梯上的柳老師!

她先是渾身一涼,隨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從脖頸到臉孔全是一片火燒火燎,簡直是無地自容!

柳見純隨手捏住了自己袖口的紐扣,很從容地裝作剛抬起眼的樣子:“小樹,我們現在走吧?”

虞樹棠匆匆地跨過駱駝坐凳,她不知道柳見純是真的沒注意到還是體貼地裝作沒注意到,隻好努力使自己也顯得自然一點:“好、好,老師,我們走吧。”

柳見純提前開了空調,車廂內十分涼爽,彌漫著淡雅的無花果香薰氣味。她沒想到剛才還能看到小樹與平時截然不同的那一麵,可轉念一想,小樹在生活中可能就是這樣的呀,看著是那樣冷淡疏離,實際上對親近的人,應該就是個可愛的大女孩,隻是這一麵,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輕易展示給自己這個並不熟悉的老師。

那點微妙的喜悅又是一閃而逝,她麵對小樹,總是沒來由地因為一點小事而欣悅甜蜜,但都是捉不住的,留下來的隻有漫長的苦悶和遲疑。

她開車從西門進,先在研究生公寓停下了。虞樹棠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心裡仍有些尷尬,頰邊帶著點淺淺的暈紅,不過還是不忘認真地對柳見純說:“老師,輕鬆騎活動這周六,你要是方便的話,一定聯係我。”

“好。”柳見純笑著答應了,其實已經暗暗地下定決心,自己絕不能去。

汽車駛離,虞樹棠懊惱地歎了口氣,慢吞吞地往樓上走去。她平時並不覺得自己喜歡這類東西,今天不知道怎麼了,還是在柳老師家,真的很丟臉。

唐湘正一邊吃薯片一邊看資料,聽見門響,舉起一片薯片揮了揮以作示意。她懷裡摟著一隻紅色長手長腳長耳朵的兔子玩偶,要換以前,虞樹棠會說你不要拿毛絨玩具接薯片碎屑,很難收拾的,可今天她猶豫了一下,對唐湘說:“小湘,把你的阿呆讓我抱一下。”

阿呆是一隻棕色的兔子,唐湘特彆喜歡這係列的兔子玩偶,最大的睡覺的時候摟著,叫妮妮,懷裡這個紅色的是小新,還有兩隻,一隻藍色風間,一隻綠色正南,組成了兔子版的春日防衛隊。

而虞樹棠甚至連蠟筆小新都沒怎麼看過。唐湘問她那小時候看什麼電視,她沒有任何頭緒,這部分的童年記憶是大片的、令她茫然的空白。

“轉性了今天?”唐湘奇道,虞樹棠可是那種床上除了枕頭和被子之外什麼都沒有的人,這種人她覺得真的做什麼都會成功的。“不嫌毛絨玩具毛茸茸的藏汙納垢了?”

“這是客觀事實,不帶有個人色彩。”虞樹棠抿了抿唇,不自然地開了個玩笑,“你少來,彆說這樣的話,你的春日部防衛隊聽著呢。”

“你沒事吧?我這兒真有溜溜梅。”唐湘對她的幽默不為所動,哢嚓哢嚓地咬碎了薯片,“阿呆在床頭呢,自己拿,隨便揉,讓它撫慰你的心靈吧!”

虞樹棠把阿呆兔子抱進懷裡,明明光明正大,她卻好像做賊心虛,隨時預備著被媽媽發現一樣。

很多事情,媽媽並沒有不讓她做,隻是不希望她做,天長日久,她把這些不希望全都內化成了自己的規矩,把從小的習慣演變成了自己的限製。

她踩著梯子上了床,床簾一拉,光線大半隔絕,她在薄薄的黑暗中摟著柔軟的兔子阿呆,和駱駝的手感很是相似,一樣的軟綿綿、毛茸茸,她還是很喜歡,可心境有些微妙的不相同。

至於哪裡不同,她說不清。恐怕也不止是因為那隻駱駝坐凳,柳老師這個人有讓人如沐春風的特質,連帶著她的家也仿佛是多了一層讓人心生親近的濾鏡。虞樹棠想這世界上大概就是有這樣的人,天生這麼適合做老師。

我也買隻毛絨玩偶吧。阿呆的豆豆眼很乖巧地凝視著她,虞樹棠下了一個小小的決心,偶爾改變一下自己一成不變的生活,也是可以的吧?

她高興起來,翻身下了床,鄭重地把阿呆又放回到了唐湘的床頭,坐到了自己的書桌前,接著讀書,做筆記,她打算這兩天就把最後的進度整理一下,像上次一樣給柳見純發條微信。

如果周六的時候柳老師參加活動,那自己正好早上過去把書還了,她規劃得井井有條,甚至不忘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飛機票。一到這種時候,她反而沒那麼焦慮了,總要回家的,總要見媽媽的,更何況……她其實也想媽媽了。

本科生已經大部分放假離校,校園有些空蕩蕩的。她們這些老師雖然還是一樣地有自己的科研任務和備課任務,但也不必待在辦公室內。

之前學部搬遷和劃分辦公室的通知下發,足足三十頁的PDF,要求老師暑期內自行將自己的東西搬到新辦公室即可,很多老師也不著急,柳見純停好車,走到研究所這一路,真是除了自己沒見到幾個其他的老師。

自己也準備回去吧。柳見純想,她在辦公桌前坐了兩分鐘就坐不住了,心思實在沒在工作上,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投入不進去。

這次中午招待小樹,將冰箱的食材消耗了許多,得去超市一趟。她打開微信問了徐蔚然一聲,正在外麵吃飯的徐老師積極響應,讓她先過去,兩人三點鐘碰麵。

柳見純掐著時間,先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文件夾,提前開車過去。她習慣早到,寧願早到半個小時,也不願遲到一分鐘。

車停在地下車庫,她先進了商場。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一會兒,她先上樓去逛逛。這間商場的女裝品質不錯,她不急不緩地看過去,買了一條橄欖色的絲質連身裙。夏季她喜歡絲緞的材質,清涼,也不容易起褶皺,隻是稍微有些需要費心打理。

往常她直接會把運動品牌繞過去,這會兒她猶豫了,就這兩秒的功夫,導購很熱情地迎到了麵前。沒錯,她臉皮薄,是抵擋不了這樣的推銷的,這都是導購的原因……

徐蔚然道:“噢,所以你買了兩套騎行服。”

她幸災樂禍道:“一萬塊錢的車子都買了,這兩套騎行服算什麼呀!小蝴蝶酥,你且受著吧!”